随着王德的讲述,阿依朵遍体生寒。
一直以来他们最最信任从未怀疑过的沈大夫,竟然会是勾结穆宝里、里应外合的奸细……她难以置信。
可王公公说的字字句句,都铁证如山。
若不是有沈大夫在作为内鬼策应,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让穆里奇将军成为牵线木偶,又使得整座王城陷入轩辕弘、穆宝里之手。
可他又是如何做到这般滴水不漏的?
想到沈月笙从前种种,再想到他勾结穆宝里等人兵围王宫,阿依朵后脊背一阵发冷,想也不敢往下想了。
柯木朗是聪明人,对此事也早有所知。所以王德口中所说的,于他而言,早就了然于心,此时听来倒也不觉得意外了。
再观月痕。他早已没有了初时的激动,并且随着王德的讲述,表情越发颓然,而后缓缓坐下,仿佛成了一尊雕像。
阿依朵原本有需要的疑惑要问,可瞧见沈月痕这般模样,也是不忍开口了。
哥……
他哥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比谁都清楚。
感情上他不愿意相信他哥会在这个时候背弃雁容姐而去,可理智却告诉他,他哥的心里,有放不下的执念,说不清道不明的执着。
这种事,他完完全全有可能做得出来。
楚兰舟不知何时站在门口。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变得不像她从前认识的那个沈月笙了?
她想不出来。
“……贵、贵妃娘娘。”王德似乎是第一个发现了她。
一屋子人的沉默,她的出现,让气氛更加死寂。
将军……
阿依朵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司徒耀看见了她,下意识把刚刚包扎好的手往身后藏,又抬出左手朝她招了招,“过来。”
楚兰舟乖巧地走过去,挨着司徒耀落座。
眼眶泛红,眼睛有些肿,显然是哭过了。但戴着面纱,好像就看得没那么真切了。
“怎么不休息?”司徒耀问她。
楚兰舟摇了摇头,看向城外的方向。是放不下那些中蛊的百姓。
司徒耀明白了她的意思,低低“嗯”了一声,在她耳边轻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楚兰舟愣了愣,这才恍然反应过来:是啊,司徒耀从来不是个会打无把握之仗的人。
柯木朗也似乎明白了什么,朝着他们看过来。
……
沈月笙叛逃出宫的事情到底捂不住,很快便在宫中传得沸沸扬扬。
深更半夜没人睡得下,闹得人心惶惶。
尽管柯木朗出面安抚,但效果委实不佳。
宫中粮草将尽,这个时候医术比苗医还了得的大夫居然叛逃,只让他们觉得,希望全无。
而相比起宫中的一片惨淡,城中的穆里奇将军府却是一番热闹景象。
将军府大门洞开,灯火通明。
随证一声高呼,穆宝里率领亲兵亲出府门。
训练有素的兵马列队两侧,齐刷刷冲着沈月笙深深弯腰一拜,高声大喊:“沈大夫好!”
穆宝里那张略显黝黑的的脸,也堆起满面笑容的朝着沈月笙见了个礼,“亲自为了迎接沈大夫的到来,本王可是诚意十足的。沈大夫,你说是吧?”
沈月笙眼尾余光扫了那些冲他行礼的士兵,又看了看穆宝里,冷淡地应了声,边抬脚往里走。
穆宝里脸上的笑容顿时龟裂。
本来就长得有些狰狞带凶相的长相,笑容一崩,瞧着就更吓人了。
可残暴易怒如穆宝里,竟然只是冲着沈大夫的背影冷冷一瞪,便迅速又堆起了笑容,快步跟了上去。
而他之所以此时能隐而不发,全是因为他背后的那位高人早早便给他提了醒,让他无论如何,千万千万不能对这位神乎其技的沈大夫摆架子。
要知道,沈大夫一身医术,当世少有人能比拟,他又对蛊与毒深有一番钻研。
他这样的能人可不是一般人就能请过来的。若是把他给气跑了,他就算是不回到柯木朗和西陵人那边,随便搞点什么动静,也够他喝一壶的。
穆宝里一心想要南疆王的位置,暂时受这点委屈,他还是可以忍受的。
穆宝里冲亲兵们抬抬手示意,亲兵们立刻又高声呼喊起来:“欢迎沈大夫——”
整齐划一,声音之大,震耳欲聋。
沈月笙的脚步一顿,在没人看见的地方,眸子里的光迅速黯淡下去。
轩辕弘早已在大厅里就坐,手中端着茶盏呷了口茶,便听见脚步声停在了门口。
“啪嗒。”沈月笙一脚重重踩进了大厅。
同坐在厅里的穆里奇将军忽然一动,莫名耸了起来。
在沈月笙后面的穆宝里脸色一沉,喝止道,“坐下!”
“咣!”穆里奇听令坐下,却因为动作太大落座太用力而发出重重的一声闷响。
沈月笙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此时的他,眼睛翻白,面上像是戴上了面具,毫无情感,毫无表情,而且青紫色的纹路,悄悄然从脖子爬上了脸颊,瞧着有些狰狞。
手背上,青紫色的纹路也爬了起来,青筋更是暴起。看着更加诡异。
穆宝里见沈大夫几乎看的入神,立马凑过去,神秘兮兮地问,“怎么,沈大夫对这个傀儡有兴趣?”
沈月笙一顿,便目不转睛地往前走了几步,径自落座了。
仿似由头至尾都没瞧见主位上风度翩翩一表人才华服加身的东周七皇子,轩辕弘。
轩辕弘也不尴尬,茶盏往桌上一搁,执起画扇“唰”地展开,扇面上却是一幅山河壮丽的图画。
“沈大夫不愧是一代名医,白衣胜雪,儒雅风流,眉目之间尽是医者慈悲。”轩辕弘不吝赞美,说话间起身朝沈月笙走过来。
面前的人相貌堂堂,可以说的上丰神俊朗,可沈月笙抬了下眼皮,便发出了一声嗤笑。
轩辕弘不解问道:“沈大夫笑什么?”
沈月笙笑道,“沈某人一介草民无权无势无官无职,担不起七殿下如此谬赞。”
他说着顿了顿,又嘲讽地笑道,“还有,虽然我看不上司徒耀那个负心薄幸的无情汉,但也瞧不上你机关算尽真小人。”
轩辕弘:“……”
“好一个沈月笙,好一张利嘴!”
……
夜尽天明。
城中情况并未好转,那些中蛊的百姓都被驱赶至一处,无人理睬,自生自灭。
王宫的状况也是雪上加霜。
因为,粮食所剩无几了。
王宫中人心惶惶。
倘若城外的大军与城中的穆宝里继续对峙下去,在穆宝里粮草断绝之前,王宫中的人就会先支撑不住了。
焦虑的一天缓慢过去。
柯木朗几度常识派人突围,都不奏效。
又是一日。
夜色将明,柯木朗再度带着人突围。
这回阵仗委实大,十几个高手全副武装,在一声令下之后随着大王子一起垂下绳子落于城中。
巡城的士兵发现,赶紧上前围阻,却不想,酣战之时,不知又打哪里闯出来十几名骑兵,来势汹汹,马蹄纷乱,一下就冲散了意图围阻的巡城队伍。
可巡城的士兵早就有所准备,随着一声哨声,四面八方涌出来好几支队伍来相助,足有百人之多。
接下来便是一场混战。
另一个角落里,却是有人趁着城中一片混乱时,悄然隐去阴影中,消失不见。……
柯木朗等人终于是被冲散,大都四散开去,最后几乎悉数被抓。
只是,再也找不着大王子的下落了。
他就像是凭空消失在这座铁通一般的城里似的,连一丁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穆宝里知道柯木朗趁乱混入城中而且找到找不到这件事时,已经是辰时。
穆宝里可是气得不轻,在穆里奇将军的将军府里是又摔又砸又骂,一通出气。
尤其是那一句:“这么多人围剿,居然连个柯木朗都拦不住,还让他溜走了,阿赫利养的一帮什么废物?”
而轩辕弘从头到尾就坐在那厅里的主位上,悠哉悠哉看着他一通摔砸大骂,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
但听见他骂人而且骂的是南疆王时,眉毛倒是微微一挑,而后端起茶碗呷了口茶,若无其事。
穆宝里泄愤一般砸了有半个时辰,才消停下来,又吩咐人继续在城中搜索柯木朗的下落,还恶狠狠地下令道:“找不到柯木朗,你们也不用回来了!”
手下人吓得一哆嗦,连声说是,便忍着害怕下去了。
穆宝里还是不解气,转头看见气定神闲的轩辕弘,胸膛里的一团火烧的更旺,可他没胆子对轩辕弘发难。
如今虽然他们是身处南疆,可他很清楚,这个长得白白净净的东周七皇子只要想弄他,一定有的是办法。
思及此,穆宝里心中的怒火和不甘,也只得暂且压下去。
轩辕弘却像是没瞧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笑吟吟地问他:“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难不成是本王脸上有什么东西?”
穆宝里赶紧摆摆手,“……不,不是。我只是在想,沈大夫去哪里了?”
“哦,阁下是要找沈大夫啊?”轩辕弘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然后下巴往穆宝里身后的方向,也是大门的方向指去,“呐,沈大夫不就在那儿呢。”
穆宝里立即转回头,果真就瞧见,身穿一袭月白色长袍的沈月笙静静站在门口,长身如玉,却面无表情。
尤其是那双眼睛,不知为何显得有些空洞,就好像他此时正看着的不是这个大厅里的一切,而是在凝望着远方的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