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回宫。
司徒耀一路抱着姜雁容上了步辇,愣是不肯假他人之手,明明自己身上的伤都没有好利索。
不过,回到雁回宫时,姜雁容已经昏睡过去了
宋院判奉召匆匆忙忙赶来,但最后给贵妃娘娘脸上的伤口做处理的,还是司徒耀。
姜雁容在昏迷之中,宋院判一碰她,她就喊疼。某陛下就跳脚,大吼大叫。
这种状况,宋院判如何还能下得去手啊。光手抖都来不及了。
没办法,最后某陛下只好亲自动手了。
给姜雁容脸上的伤口上了药,稍微包扎了一下之后,她中途有醒过来一会儿,但很快又精疲力竭地睡过去了。
司徒耀不愿旁边有其他人打扰姜雁容,便遣退左右,自己个儿在那守着。
沈月笙收到消息匆忙赶入宫来时,都被晴雨妙玉告知,小点声。
由晴雨领着,沈月笙入了内室。
司徒耀回头看了他一眼,便让他上前给姜雁容再看看。
诊过脉、又看过姜雁容的伤势之后,沈月笙才说道,“她的情况还好。只是气血还有些虚弱,又受了些惊吓。没有大碍。但是她脸上的伤……只怕会留疤。”
“没有办法么?”司徒耀问道。
沈月笙摇摇头,说道:“幸好伤口不算深,往后只要注意伤口不碰水,再加上我给药,每天按时用,一定能让伤口淡化。时间长了,应该就能消了。”
说着,他顿了顿,又问司徒耀道:“他们只说雁容受伤了,可是没说她为什么会受伤,又为什么会伤在脸上。是什么人伤了她,难不成是陛下的后宫的妃子?”
司徒耀沉着脸不说话。
沈月笙便知道,他猜中了。
不过也是,以雁容如今的身份,敢动她的,有几个。
无非就是位高权重的。
“陛下,借一步说话吧。”
沈月笙意有所指地看着司徒耀说道,。
司徒耀点了点头,随他走到了外间。
沈月笙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如今宫里宫外人尽皆知,陛下独宠姜贵妃。坊间百姓都知道,那种后宫佳丽三千人的陛下,居然会独宠一个妃子,简直稀罕死了。究竟是什么人,明知道动她会得罪了陛下,自寻死路,还敢如此胆大妄为?”
“……”司徒耀并没有说话。
“是皇后吧。”沈月笙又说道。“如今这后宫之中,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动她的,也只有那位有冯家在支撑的皇后娘娘了。”
“嗯。”司徒耀终于是点了头。
“嗯?陛下还真是轻描淡写啊。”沈月笙忍不住嘲讽道,“当年,雁容就被这个女人给逼进了死胡同,就因为这女子是冯胜武之女、你一心护着她。如今雁容死去活来,好不容易重获新生,忘了过去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却还要让他再遭受一回那样的罪么?”
“难道,这就是陛下所谓的能护她周全?”
司徒耀说道,“不是。”
“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又是哪样呢?”沈月笙好笑道,“当然我受你之托,将她从宫中带走,又受不了她的苦苦哀求,让她忘了过去的种种。我原本是期盼着,她忘了过去,便能够脱离苦海,重新开始的。”
“可你又不甘心她忘了你,偏要将他拽入这黄泉斗争的无尽漩涡之中,如今还一次次的让她置身险境、一次次死里求生,陛下,草民不懂,难道帝王之爱,就是要一次次地上刀山下油锅,备受煎熬么?她上辈子是欠了你什么了!”……
司徒耀沉着脸打断道,“够了,沈月笙。”
沈月笙:“陛下,当初你灭了绝命门,我可曾说过半个不字,可曾说过一句要复仇的话?就是因为我知道,绝命门的存在,有为公里有违天道。我让你带她走,也只是希望你,能带给她想要的幸福。哪怕是作为她的朋友兄长,这样的期盼都不为过吧。而你当初也是这般向我承诺的。可你想想,那些年里,到如今,你对她究竟都做了什么?”
“沈月笙!”
“司徒耀,你将她捆在你身边,口口声声的说,要护她周全、会护她周全,可你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将她推入火坑,让她屡屡陷入险境。你是皇帝啊,你是一国之君啊,你不是一言九鼎的么。”
司徒耀陷入长久的沉默:“……”
是啊,他不是皇帝么?不应该是一言九鼎的么?
沈月笙说的,好有道理。
“可那又如何呢?”司徒耀不以为然道。
他终究是不肯在沈月笙面前示弱服软的。
……
姜雁容也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
迷迷糊糊里,她依稀听见了陛下与月笙哥的声音,就自然而然醒了过来。
但显然,那位陛下还有月笙哥,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她醒了,还在为了什么事情而争执,争吵。
没错,就是争吵。
虽然他们的声音都不算大,也不是要掀翻屋子的那种氛围,但她莫名就觉得气氛沉抑的很。
姜雁容竖起耳朵听,便听见月笙哥说道:“无论她是楚兰舟也好,姜雁容也罢,只要她愿意,我都会一直一直是她的兄长,会一直一直在背后支持她。可你,司徒耀,你一再地辜负我的信任,一再食言,让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受伤,我无法再相信你了。”
“沈大夫是想如何?”司徒耀的嗓音十分冰冷,仿佛含着腊月的霜雪,徐徐道,“是要揭破过往的一切,让她对我恨之入骨,立马对我退避三舍敬而远之,还是让她恢复记忆,想起她好不容易忘记的那十年,彻底对我死心绝望,与我老死不相往来?”
“你……司徒耀你好生无耻!”沈月笙气得不行,但又似乎因为不敢太大声,而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怒火,“你明知道我最不愿意她想起来过去的那些事,费尽心思不让她恢复记忆,你就在这儿那话堵我?好啊,你是皇帝,你有铁血手腕,只有我担心她恢复记忆会痛不欲生,可你真就像你所说的那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么?是,雁容若是恢复了记忆,定会痛不欲生,大不了与我老死不相往来,你能,司徒耀你能甘心么?从今往后天涯路远,她与你不复相见。”
司徒耀只发出了一个不知道是“嗯”还是什么的单音,便又陷入了沉默。……
若说从前,她从来没有完整的听说过他们到底在讲些什么,这一次,却是听得个真真切切,清清楚楚。
他们终于亲口承认了,她忘记的那十年,与司徒耀有关;他们也亲口承认,她失去记忆,也与月笙哥有关。
老死不相往来,天涯路远,不复相见。
看样子,他们两个没少瞒着她,在私底下暗暗往来啊。
她倒是低估了这两个男人了。……
姜雁容撑起身子想坐起来,但脸上的火辣辣的疼,一下就将她的记忆拉回到受伤的那一刻。
……她险些就忘了,这脸,在栖凤宫伤了。
这伤口疼的,只怕没它一月、两月的好不了了。又是在脸上。
不过,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反正她脸上已经有那么一刀疤了,再添一道,也无所谓了。
外面的两个男人还在专注于他们的讨论,姜雁容轻咳了一声,唤道,“陛下,月笙哥,你们在说什么呢?”
司徒耀、沈月笙闻言皆是一怔,齐刷刷看了过来。
“你醒了?”司徒耀更是二话不说就冲到了床前来,“怎么样?脸上还疼么?”
姜雁容点点头。
“雁容,你感觉如何?”沈月笙也跟着走了过来,询问道。
这两个男人对她都是一脸的关怀,半点儿也不见之前的剑拔弩张了。
姜雁容眼底隐去一抹深意,摇摇头说道,“脸上还有点疼,不过还好。有月笙哥的药,想来不会留疤留的太严重。”
“……雁容对我太有信心了。”沈月笙一阵心虚。
姜雁容又摇摇头,说道,“不是,我相信月笙哥的医术,和药。而且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像是听见你们在说什么受伤、痛不欲生的,月笙哥,我还没那么脆弱,不就是伤了脸么。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你……”是伤在脸上啊。沈月笙欲言又止。
姜雁容不以为意道,“是,女子都重容貌,可如我这般,脸上早就有那么一道疤的人,虱子多了不怕痒了。月笙哥竟然还为了这种事情跟陛下兴师问罪么,以前我还以为你很怕陛下呢。”
“不是,我……”
“是,他是在兴师问罪。怪我没有照顾好你。”司徒耀完全就不给沈月笙说话的机会,直接就截断了他的话头,生怕他再一时嘴快又说出什么来。
沈月笙没忍住瞪了司徒耀一眼,连之前恭恭敬敬的模样都懒得装了。
姜雁容满怀好奇地打量了他们一番,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说道,“陛下曰月笙哥果然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瞧瞧,你们私底下相处的就挺好的。”
“不是。”
“没有。”
司徒耀与沈月笙几乎是同时发出的否认。
姜雁容的笑容就越发深邃了。不过,也因为这一笑,她不小心牵扯到脸上的伤口了,连忙捂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