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美人入宫头一晚,储秀宫上下都忙碌起来。
十分热闹。
按宫中旧例来说,美人新纳,陛下今晚定会召寝,众人都不敢掉以轻心。
晚膳过后,王公公身边的小太监小安子便来传话,陛下传琴美人、琪美人侍寝。于是,冯嘉琴冯嘉琪便早早被洗白打包送去了长生殿。
第二日,第三日,皆是如此。
就连着这么三日,栖凤宫里的皇后娘娘便坐不住了。
晨起,顾兮若睡到了辰时才起,采莲进来伺候洗漱,一边递着手巾一边说道:“这两日来,皇后娘娘的脾气都十分暴躁,昨个儿晚上听说更是摔坏了栖凤宫里不少的东西。今时不同往日,栖凤宫离的东西都是贡品,有定例的,夫人说,如今有无数双眼睛都盯着栖凤宫,不能像以前那般随时从府库中调出新的来替补上,若是想不到个法子劝住皇后,只怕这事情便要瞒不住了。”
“那夫人的意思呢?夫人可有什么指示?”顾兮若的手顿了顿,不疾不徐地请教道。
采莲径自说道,“夫人本就是不同意那对姐妹入宫的,是相爷执意要送她们入宫,但夫人也说了,若他们抢了皇后的风头,却是万万不能的。”
“所以,夫人可有什么示下。采莲姑娘言明夫人的指示,我才好照办不是?”顾兮若耐着性子说道。
采莲嗯了一声,木着脸说道:“夫人吩咐了,顾美人的首要任务是安抚住皇后,稳住局面,眼下年关迫近,大局不可乱。能帮着皇后娘娘尽早重新掌权是最好,若不能,也不能让情况变得更糟。其次是,白氏的那两个女儿不可任由她们在宫中横行,顾美人可斟酌轻重,视情况而定。”
视情况而定,这不就是皇帝口头上最难说出口的“便宜行事”么。郭氏这回倒是慷慨。可这种慷他人之慨,有什么用?她不就是被眼下局势所困鞭长莫及,才拿她顾兮若当挡箭牌的么?
冯佳雪,你这就想出来,哪儿那么容易啊。
你从在冯府时,便嚣张跋扈不将人放在眼中,何时曾吃过瘪,如今不过是一次小小的教训罢了。你就且在栖凤宫离好生闭门自省,静思己过吧。锦衣玉食的,也挺好的不是么?
说到这儿,她又觉着,贵妃娘娘应该来感谢她。若不是她在后面推波助澜,冯佳雪怎么能闭门自省,怎么能被罚禁足闭门思过,她手里头紧紧攥着的权力,又怎会落到贵妃的手上?
顾兮若笑着点点头,说好,又说道:“既然是夫人交办的,兮若定当全力以赴。”
采莲看着她这一笑,不由皱起了眉头。
栖凤宫的人一早便借着送膳的人之手递出消息来,说的十分急切,将皇后娘娘昨晚的所作所为尽数说明,消息又送进相府,转了一圈才转回到她手上来。夫人也怕小姐在宫里头这个皇后当不稳,不得不想方设法地帮衬着。
可这顾兮若,终究不是省油的灯。……
陛下连着两日召冯家两位新入宫的美人侍寝,这事在宫中传得可谓高潮迭起,一浪更比一浪高。
有说冯家双姝果真厉害,风情万种,好手腕,轻易便拿下了陛下,宫中可鲜少听闻一夜传二人侍寝,连着两日的;
有说,冯家双姝貌美妩媚,陛下再是圣明天子,也是寻常的男人,哪儿敌得过美人绕指柔的;
有说,姜贵妃专宠那般久,如今陛下新宠了冯家双姝,但不知姜贵妃这两日心中会是何等滋味。
若非司徒耀先前已经下旨,不许任何人妄议贵妃的事情,否则杖毙,只怕这会儿多的是,在背后幸灾乐祸,说姜贵妃年老色衰恩宠不再的了。
虽说他们不敢妄议了,可眼珠子盯着雁回宫,可是一刻不曾松懈。
备受瞩目的姜贵妃倒是没有被人盯上的紧张,喝着不太情愿喝但又必须喝的药,冲着对面的人无奈叹道:“月笙哥,我这药还要喝到何时去?委实难喝。”
“药得一口一口喝,身子得一点一点调养,你这身子亏损已久,哪儿是一日两日便能全然好起来的。再说了,月笙哥真有那药到病除立竿见影的神医本事,便第一个在你身上施展了,哪儿还让你每日吃这苦药。”沈月笙无奈笑道。
姜雁容顿时没了话说,闷着脸伸手管妙玉要了蜜饯,一口气往嘴里塞了两颗。
妙玉忍不住说道:“娘娘平日看着是个大人,怎么一喝药就跟小孩儿似的,蜜饯虽好,可不能多吃。”
“听见了?”沈月笙侧目,庆幸妙玉说了他原本想说还没说的话,“妙玉姑娘好见识。”
姜雁容撇撇嘴,回击道:“妙玉从前谨小慎微的,如今在本宫面前倒是越发大胆了。晴雨一板一眼的模样,都被你学了个八九成了。”
妙玉:“……奴婢说的是真心话,娘娘。”
姜雁容:“嗯,本宫说的也是真心话。”
“……”妙玉一时词穷。想怼不敢怼,不怼还委屈。
姜雁容挥挥手,示意她道:“妙玉,你先出去吧,本宫与沈大夫有些话要说。”
“是,娘娘。”妙玉说话便退出去了。
妙玉跟着姜雁容久了,也摸清楚了一些贵妃的做事原则。贵妃每回见沈大夫都要师兄妹私下叙话一番,陛下都不拦着的事儿,他们下人自然也不敢二话,不过贵妃娘娘这儿也就这点规矩了,旁的便鲜少有忌讳的了。
贵妃为人又幽默,待人厚道,私下里也没什么架子,可是个难得一见的好主子。
她初时也不太懂,陛下为何会纳一位年纪不轻且孀居的寡妇为贵妃,更不懂为何叫她们前来伺候。如今她倒是有些明白了。贵妃娘娘这样的人,兴许才是陛下最需要的。……
“一段时日未入宫,你与这宫里头伺候的宫女感情倒是越发好了,你的日子想必也过得舒心。”沈月笙发自内心地替她开心。
“托月笙哥的服,一切都还不错。我这身子不似之前动不动发热,动不动就昏倒,委实轻快多了。不过月笙哥有意支开妙玉,想与我说的,不止是这个吧。”姜雁容话锋一转,点破其中。
“的确不是。”沈月笙也不否认,径自说道:“我只是个郎中,本不该置喙宫闱之事。但冯家又送了两个女儿入宫之事,我亦有所耳闻。坊间传闻,冯氏双姝妩媚动人风情万种,就连陛下也难逃其石榴裙下,夜夜专宠。我本不信,但今日入宫,竟也听见了相同的传闻,那便足可证明,坊间传闻不全是假。”
姜雁容初时听他说,有些诧异,但在听沈月笙说话之后,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儿。
“你还笑?”这么严肃的话题,她竟也能笑得出来。
“月笙哥这是在担心我失宠么?”姜雁容一手托腮,仿佛看好戏一般。
沈月笙没好气白了她一眼,说道:“我是跟你说的真的,你怎么还……等等,难不成……”这又是什么计中计?
“月笙哥的反应还是这么快。”姜雁容笑道。
“……”沈月笙顿时没了话说。
姜雁容也不打趣他了,她言道,这件事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说破不太光明便是了。
的确,陛下是连着三日召了冯氏那对孪生姐妹去长生殿,陛下的辇也的确是去了长生殿,可陛下本尊,却连面儿都未曾露过。
冯家那对孪生姐妹入宫本就是为了获宠,能连着三日被陛下召见,无论是否真的侍寝,这件事在外人看来都是无上荣宠了。此事陛下不戳破,她们为了能交待过去,自然更不可能会戳破了。
所以,说来也简单,他们不过是利用人的私心,玩了一个小心眼。
沈月笙听完却久久不能回神。
姜雁容在他面前晃了晃五指,他才恍然反应过来,“……陛下为了你,倒真是煞费苦心了。也不枉你……你……”对他旧情复燃了。
“也不枉我什么?”
沈月笙说着说着便说不下去了,姜雁容自然好奇要追我。
“也不枉你这么全心信任他,还一心为他着想。”沈月笙自圆其说,顿了顿,接着说道,“今日腊月二十八了,还有马上就是除夕了。你之前托我的事,能不能成,也全看这几日了。”
姜雁容闻言双眼亮了亮,欣然点头。
沈月笙在宫中待了半个多时辰,给姜雁容换了新方子,便出宫去了。
冬日昼短夜长,天说黑便黑。姜雁容也就发了会儿呆的功夫,晴雨都进来请她用晚膳了。
姜雁容到时,司徒耀已在桌旁就座了。她进门时愣了一下,刚要行礼,便被他给拉了起来,说:“不必行礼。”
“嗯。”姜雁容从善如流地入了座。
桌上只有四菜一汤,不似平日里量少花样多。却是实打实的家常菜。
姜雁容思忖了片刻,拿起筷子又放下,转头问司徒耀道:“听说陛下今日都不派人去储秀宫传那对孪生姐妹上长生殿侍寝了,是什么事情竟让陛下有兴致吩咐膳房给准备这些家常菜?”
“这不是膳房准备的。”司徒耀摇摇头说道。
“什么?”
“这是我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