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雨与妙玉闻言脸色骤变,屋里的气氛顿时就变了。
一向稳重的晴雨四下左右张望了一圈,压低声紧张的道:“娘娘,这话往后切勿再说了。那位……宫里是不许议论她的事情的。”
姜雁容似乎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应了一声:“哦。”
提都不叫提么?那如今伺候她的这些人,可曾认得那位大将军的模样?
此题无解。
姜雁容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她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五脏庙,抬头冲晴雨笑道:“传膳吧。本宫饿了。”
晴雨怔了怔,说道,“是,娘娘。”
前一刻还严肃,下一刻却又没事人一般,这位贵妃娘娘也是委实叫人看不懂。
姜雁容昏迷了两天两夜,解了毒之后又睡了大半天,这两三日里她几乎滴水未进,能勉强灌进去的,也只有几口参汤而已。所以晴雨吩咐膳房做了点好消化的汤汤水水,眼下贵妃能进食的,也只有流食了。
姜雁容喝了碗汤,又吃了几口小米粥便吃不下了,更了衣便让晴雨妙玉还有几位嬷嬷陪着,去御花园散步。
深秋萧瑟,寒意袭人。但今日的天色倒还不错。出门前,晴雨坚持要给姜雁容披上斗篷,她也无法拒绝,便由着晴雨去了。
深秋的御花园其实没什么好看的了,树叶发黄飘下,一树零落,也没什么话还能开着了。但大抵胜在空气新鲜,总比闷在宜欢殿里躺着强。
姜雁容深吸了一口气,迎面吹来的风有些寒,她下意识拢了拢斗篷,晴雨便忙问道:“娘娘,是不是冷了?”
“不妨事的。”姜雁容摇了摇头说道。
深秋的御园繁花落尽,风景虽不如春日百花盛开花香鸟语的盛景,却是别有一番风味。
姜雁容并不认得路径,只是凭感觉信步前行。但不知怎的,她心里隐隐有个感觉,就觉得像是来过这里一般。
她走到隔断左右园子的墙下,从雕花的窗隙往园中看去,指着那边的一园梅树问,“那边的红梅可是冬日才会开?”
晴雨回话道:“是的,娘娘。那边是梅园,冬天雪下的越大,花开的越好,冬日里白雪红梅的精致,堪称一绝。”
晴雨说完,不禁又疑问道,“不过,娘娘怎么知道那边梅园里的是红梅。”
她这一问,姜雁容也愣住了:是啊,她从未进过宫,怎么会知道这园子里的梅花是红梅。
不过,她脸上倒是没露出来一点情绪,很快便说道,“听说过。听闻皇宫御园白雪红梅绮丽非常,乃人间一绝。好奇已久了。”
晴雨点点头,不疑有他。
今日是难得的好天气,御园来客也是多。
姜雁容信步漫游,便隐隐听见前方有说话声。
她好奇地循声看去,只见前边亭中几位娘娘领着下人围了一桌在闲聊。
虽然姜雁容入宫没几日,而且十之八九的时间都是在昏迷沉睡中度过的,但皇后娘娘的声音她却是听过一次便不忘,那样的长相,见过也是忘不了的。
几位娘娘讨论的,无非是陛下的子嗣问题,一位穿着青色宫装的女子说道:“陛下登基两年有余,可至今也只有在王府时侧妃所生的一位小王子,子嗣单薄。都怪嫔妾无能,未能替陛下诞下一儿半女的。就连皇后娘娘也。……”
那个青衣女子说着,被身边的顾美人看了一眼,便识趣地闭了嘴。
顾美人说道,“皇后娘娘乃陛下正宫,虽然眼下未有子嗣,但陛下荣宠犹在,早晚会有的。”
“是是是,皇后娘娘荣宠非常,将来这太子定是要娘娘所出才成。”那位穿着青色宫装的女子连忙堆起一脸笑容。
皇后娘娘听了这话,这才稍稍露出满意的神色,“本宫的琛儿,一定会来到这世上的。太子,只能是我的琛儿。”
陛下的嫡子,必须是从她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将来的太子,也必须是她冯家的血脉!
琛儿。这两个字像是在哪里听说过?
莫名的熟悉感扣动姜雁容的心弦,仿佛在她平静的心湖投下了石子,泛起一圈圈涟漪。
姜雁容侧目问晴雨:“琛儿是何人?是皇后娘娘的孩子么?”
晴雨噤声。
姜雁容问完才想起来,司徒耀似乎只有一位皇子,而且是庶出。那便不可能是皇后所出。
她又仔细回想了一遍皇后说的话,她说的是:“本宫的琛儿,一定会来到这世上的。太子,只能是我的琛儿。”
那也就是说,琛儿,还没来到这世上。这是替未来的孩子取好了名字。
没成想,坊间传闻盛宠无双的皇后,竟然也只是个抱着名字等孩子的寻常女子。
一门心思扑在一个名字上的皇后娘娘,只怕这“盛宠”二字也有待商榷。
这般想着,姜雁容便跨出步子越过了月洞门,往梅园里走。
正在说话的皇后、顾美人还有那位瞧着眼生的青色宫装的女子三人,见姜雁容往这边来,听见动静纷纷回头。那位青色宫装的女子,瞧她的穿着打扮,约莫也该是个嫔位。
姜雁容主动迎上去,大大方方打招呼道,“皇后娘娘好兴致啊,也来着这园子里坐坐么?”
那个穿着青色宫装的女子明显不认得姜雁容,见姜雁容竟然没有向皇后行礼,顿时就当起了先锋,上前一步呵责道:“这是哪一宫新进的新人,竟连见了皇后娘娘也蒙着面纱不行礼。好没规矩!”
妙玉顿时冷笑道,“陛下有旨,我家娘娘不必向皇后行礼,我家娘娘在陛下面前也蒙着面纱,怎么,齐嫔有意见?”
皇后娘娘闻言脸便沉了下去。
气氛顿时就僵了。周遭的气温仿佛瞬间从深秋入了寒冬,只差大雪纷飞了。
顾美人见状,率先给姜雁容行了个大礼,“妾身拜见贵妃娘娘。”
而说着话,顾美人迅速给那位青衣宫装的小主使了个眼色,她也连忙向姜雁容行礼道:“嫔妾拜见贵妃娘娘。”
跪下去了,她才疑惑的看了顾美人一眼:贵妃?难不成她就是那位近日闹得宫中上下甚至里外都沸沸扬扬的姜贵妃?
顾美人皱了皱眉,没说话。
皇后与顾美人还有齐嫔身边的宫人内侍也纷纷跪下行礼,“奴才叩见贵妃娘娘。”
姜雁容倒是一脸平和的抬了抬手,说道:“都起来吧。”
顾美人利索得起了身,齐嫔与其他下人这才跟着起身。
姜雁容身后的晴雨妙玉这才向冯佳雪跪拜行礼道:“奴婢拜见皇后娘娘,拜见齐嫔,拜见顾美人。”
冯佳雪也是抬了抬手,说道:“都起来吧。”
待晴雨她们都起身了,冯佳雪抬头看着比她略高的姜雁容,笑着说道:“姜贵妃也是好兴致。前两日本宫听闻姜贵妃遭人算计中了毒,宫中太医在宜欢殿忙进忙出两三日,才将姜贵妃救回的。本宫还一度前往探望的。没成想,姜贵妃洪福齐天,这才几日都能来御园散步了。”
这话她是笑着说的,眼睛里却透出一股子与她的笑容极不相称的阴沉。
姜雁容闻言回以微笑,轻描淡写道,“多谢皇后娘娘惦记。陛下日日夜夜守在宜欢殿,臣妾有陛下的龙气保佑,自然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这个女人!
她竟然当着她的面说她有陛下的龙气保佑,这分明是在向她挑衅!
冯佳雪眼中染上一片戾色,几乎捏破了手中的绣帕。
姜雁容仿佛没看见她的一脸戾气,继续说道,“臣妾病体初愈,就不打扰皇后娘娘的雅兴了。园里风凉,不宜久坐。娘娘也不要久待了,否则得了风寒可不好。”
她眉眼一弯,笑得牲畜无害。
说完话,姜雁容也不必向冯佳雪行礼,便径自招呼着晴雨妙玉她们离开了。
倒是亭中的许多人,除了冯佳雪这位皇后娘娘之外,其他人又跪礼道:“恭送贵妃娘娘。”
好一会儿,齐嫔扶着侍女的手徐徐起身,望着姜贵妃离去的背影,忍不住说道:“那个姜贵妃不是中了什么剧毒险些没命了么?这才几日,怎地又活蹦乱跳了。她到底是生得如何沉鱼闭月落雁羞花,出门都得蒙着面纱,就连陛下都心心念念牵挂着,日日守在宜欢殿,听说除了早朝之外,连宜欢殿的门都不肯出一步。就是为了这个女人?”
齐嫔却是个没脑子的,说着话时一直盯着渐行渐远的姜雁容的背影,顾美人都看了她一眼,她还是没察觉,没完没了地说。
最后惹得冯佳雪怒上心头,怒斥道:“闭嘴!”
齐嫔顿时噤若寒蝉。
在侧的宫人内侍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就连顾美人也不说话了。
冯佳雪捏紧了丝质的绣帕,指甲深深掐进肉里,眼里迸发出凌厉的杀气。
姜雁容!今日你让本宫受此奇耻大辱,本宫且给你记着,来日,定要你加倍奉还!
姜雁容,她算是个什么东西。她即便一时迷惑了陛下又如何,她不过是个孀居的寡妇。能仗着陛下的恩宠到几时?
而她是冯家之女,只要冯家长青,她这后位便能一世稳坐。
哼,当年手掌兵权战功赫赫的楚兰舟不也照样死在她手里了。区区一个姜雁容又算得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