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桐只觉得周身都被一种奇怪的感觉笼罩着,却又说不出这是种什么感觉,直到步易阳上前来扒拉了一下她的胳膊,大声问道,
“你这是怎么了?从前父亲讲你面见陛下都从未胆怯过,怎么同玄霖一道说了几句就这般了,你且寻个地方坐坐歇口气,我带着人出去帮忙。”
玄武跟在步易阳身后,闻言深深做了个礼,“多谢小步大人。”
步易阳痞笑着走近玄武,如同兄长一般去按按他的肩膀,
“步将军出马,你们放心就是。”
一群人在玄武瞬间愣住的模样里打开殿门出去,外头似是有人高喊了一句,“叛军尽是军士!”
步易阳应了一声瞬间加入进去,玄武正要上去关门,步桐按住了他,
“不必了,看得到进不来,也是一种心里压制,让他们看到,这殿里头并不是空无一人,真正的高手都守在陛下跟前呢。”
玄武看着步桐一身湿漉漉的模样,“郡主娘娘怎的这般狼狈,听闻您白日里受了伤,如今淋了雨身上可还好?臣下让人去后宫给娘娘寻一身干净的衣裳罢。”
步桐一把拉住他,
“莫要去,你们毕竟都是男子,如何能去惊扰后宫,莫不是在这风口浪尖上给你家督主大人惹得麻烦,如今天气热,我倒还好,事情结束了再去更衣便是。”
玄霖低了头去,只道,“郡主事事都为我家大人考虑着,难怪大人这般在意娘娘。”
步桐看着外头汤玄霖奋力杀敌的身影,慢慢往外走着,
“他待我,亦是如此的。”
步桐站在殿前的石阶之上,看着外头厮杀的人群,却是没有半分担忧的沉稳模样,不远处依稀可以借着东方的晨曦看清穆禾炆奋力的模样,面目几近狰狞,这幅面孔倒是从未见过。
穆禾炆以及所有人自然看到了明亮的大殿这处开了殿门,门内是一群穿戴同外面完全不同的护卫,步桐如常的模样站在前头看热闹,似乎一点都不担心。
锦衣卫们见状更加有了干劲,对面的叛军着实萎靡了一下,瞬间被往外赶出到广场后端。
云放和左岸看到了步桐在这里站着的身影,脱离开上前来,
“郡主娘娘好计策啊,这样鄙视地对待他们,叛军的士气都被熄灭了,外头的援兵已然到了皇城门口,我们很快就可以结束这场闹剧了。”
步桐摊手看着说话的左岸,
“我看起来是在碾压对面的人吗?”
两人点头。
步桐吞了一下唾沫,
“我觉得三殿下可能是误会了,本宫实在是身上发虚,整个人看着有些飘罢了。”
对面两人纷纷无语了一下。
云放这方开口,“郡主身上有伤,怎的又淋了雨,不如让两个人护着郡主去后面寻一下容平,换身干净的衣裳也好。”
说话间雨水从他的脸颊上流下来,步桐轻轻摇头,
“如今天气热,倒是还好,晚些再去罢,眼下这时候就莫要惊扰后宫众人了,容平亦是一定担心的不行。”
说话间,有人惊呼了一声,“不好!”
步桐只听到耳边有什么东西呼啸而过的声音,再回头去看,身后的立柱上,一只银羽剑正颤抖着箭身深深地钉在上头,左岸大声质疑着,
“他们哪来的羽箭!不是都用尽了吗?”
云放回头去看着奋起的汤玄霖正在猛烈地攻击着一个人,眼神一点点凌厉起来,“穆禾炆手里还有一张弓!”
步桐抬眼去看,果然,穆禾炆顺势将弓箭背到身后,身侧的箭袋里,隐约还有几个白色的羽毛在闪动。”
他这是,要杀了自己了?
步桐觉得自己似乎,被针对了。
左岸和云放交换了一个眼神,转身便冲着穆禾炆去了,步桐气呼呼地去拔那羽箭,看着熟悉的银羽箭只觉得心里莫名多了几分焦躁。
玄武摸着鼻子出来,“郡主娘娘,还是到屋里坐一会罢,外头,不安全。”
步桐叉腰,“给我拔下来!”
玄武无奈上前,“那些人都是穷途末路的,如今什么坏事都做得出来,郡主千金之躯,若是再受伤,莫说家里的大人和夫人,我家督主也得治我一个护卫不力之罪。”
步桐看着被放在手心的箭矢,箭头都有些钝了,转头看着旁侧的玄武,
“方才左岸说,他们的羽箭尽用光了?”
玄武点头,“在前面大殿的第一波攻击下已然用尽了。”
步桐点头,回头看着殿内的人,
“你的人,轻功行走都是极好的罢,去前头拾一柄弓箭来。”
用尽了羽箭,兵士们定然随手丢弃弓箭来便于行进。
玄武看着步桐手里的箭矢,似乎明白了她要做什么,有些犹豫地招呼过一个人吩咐他照着步桐的安排去做事,而后试探性地开口,“郡主,眼下战况实在是太乱了,放箭出去恐伤及自己人啊。”
步桐看着远处跟众人缠斗在一起的穆禾炆,
“玄武,我知道你在寨子里便是用箭高手,东厂之人并不擅长此类远攻兵器,所以手边不常用这武器,但你是可以的,只要正中,眼下的东厂同门便可不再流血了。”
玄武看着步桐,眼神深了一些,“郡主还记得。”
步桐看着东方慢慢露出鱼肚白,天色一点点晴朗起来,竟是雨停了,深呼吸了一口清晨的凉意,
“这场劫难也该结束了。”
杀手营的人身手武功都是最好的,很快便取回了弓箭,玄武顺势搭箭放出,步桐捏紧了拳头看去,正中穆禾炆肩头,这位三皇子一倒,叛军便彻底乱了,加之于外头越来越近的喊杀声,这场劫难,便当真是要结束了。
步桐回头去看玄武,玄武乖巧地看着步桐眨巴了下眼睛,“臣下以为留他一命或许比直接取了他的性命要好。”
步桐在心里感慨了一下,这难道就是天才的逆天思维吗?
……
后殿内室,陛下一身睡衣,脸色苍白地坐在榻旁,下面跪着满眼冷漠的穆禾炆,旁侧站了穆禾笙、两位大将军和几位小将、汤玄霖、步桐以及匆忙进宫的林相国和左重,却是满屋血腥气,围着穆禾炆纷纷痛骂他的狼子野心,唯有汤玄霖不出声,只隔一会看看旁侧同样沉默的步桐。
陛下终于咳嗽了一声,众人纷纷安静下来,陛下看着下面的儿子,满眼伤心,
“我一直以为自己为军为父,都是对得住你的,你在外多年据兵不回,朕从未怪罪过你,甚至分你兵权,委以重任;你对为父从来冷淡,没有半分亲近,但我念你年少丧母,从来都是多番容忍、倾心照拂,你竟还不知足,如今要用朕给你的军队来造反,你如何能行得如此不忠不孝之事!”
陛下说到最后甚至有些哽咽得气愤,步桐亦跟着难过了一下,谁知穆禾炆突然抬头来看着上面心痛的老父亲,笑出了让人心凉的声音,癫狂的笑声在这间满是血腥味的屋子里蔓延开,他身上简单处理过的伤口崩裂开来,血液沿着铠甲慢慢流下来,狰狞可怖,穆禾炆笑过后死死地盯着陛下,
“陛下当真是一副慈善的面孔骗过了所有人,您信任我?你莫不是在挑弄着我们几个兄弟自相残杀,来巩固维护您的皇权吗?儿子不是要抢夺这个皇位,只是您断不能再坐在这个位置了,哪怕是四弟来坐,我殒身在此也好,您这样冷血无情之人,不配做一国君主!”
众人皆惊,这位三皇子莫不是疯魔了罢!
陛下亦是满眼震惊,颤巍巍地几乎要起身,紧紧地盯着穆禾炆,
“什么?什么??你怎得变得如此偏激糊涂!自己做错了事却仍旧这般偏激固执、不思悔改!”
穆禾炆却是笑得破声,甚至带着不屑的模样看着陛下,
“当年柳家扶持陛下登基,陛下却在坐到那个位置后慢慢积攒力量,以莫须有的罪名除尽柳氏,如今各方势力再起,陛下四处挑拨引发他们互相争斗不休以此从中坐收渔翁之利。忘恩负义的从来都是陛下,为何偏偏说旁人的过错。”
“胡言!”林相国开口,“柳家居高自傲、藐视皇恩是事实!你的母妃柳贵妃,在陛下饶恕过她之后,不思悔过,多番行刺,这才伏诛,你为何、为何这般糊涂!”
柳贵妃是因为这个才被赐死的?步桐默默挑眉,原是林相国知道这些密隐,只是没有完全说出来罢了。
穆禾炆笑得轻佻,神情没有半分变化,
“过去的事,还不是任由活下来的人纂写吗?我母妃幽禁在自己宫中,身边不过几个宫女此后,如何行刺?这次谋反,我便是不想再与你们继续虚与委蛇,我知道最后一定是败,与其继续装疯卖傻做这个无用的皇子认贼做父,不如结束这一切虚伪。”
白叶听到这里已然皱眉,“你诓骗于我,布下这满局的大棋,你竟说准备好了输?”
穆禾炆没心没肺近乎疯魔地笑着,“难道这时候还有必要说谎吗?大军未发尽在京郊,我即使杀进皇城又能如何?造反之名落定无疑。”
陛下微微眯眼,竟露出几分杀意,所有人都在紧紧盯着穆禾炆,唯有步桐在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所有人,发觉这一点后,心里莫名慌了一下。
穆禾炆抬眼去,
“陛下,我身边的长随副将是您的人罢?儿子要造反之事,怕是他早已告诉了父皇。”
白叶不客气地“哼”了一声,
“一派胡言,若此人身份早已被你察觉,他如何还能把消息传递出去,早就被灭了口罢。”
列战虎有些跟不上眼下这些人的思维,但是这话却听明白了,跟着附和点头,“就是。”
穆禾炆收住了笑意,“我亦是今日才知晓的,他故意错传消息延误大军拔营,这才与东厂的人碰了对面。”
汤玄霖身上的冷意突然升腾了起来,步桐也跟着心跳乱了一下,看着穆禾炆抬头认真地去看着陛下,
“陛下莫不是在利用儿臣,试探东厂的实力?”
对啊,一个能抵御大军攻击的组织,如何能让人安心?步桐开始莫名得心慌。
穆禾炆突然在众人的惊愕中转头看着汤玄霖,
“汤大人,一时风光是没有用的,如今东厂势大,收囊天下英才,我们的陛下如何能安心,你瞧那柳家,如今还有几个人记着那一门忠烈?今日之战,东厂战力惊人,虽是护君有功,可莫要变成下一个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