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有那么一小会儿,陷入了古怪的死寂。
维持着非常僵硬的姿势站了一会儿。
过了半晌,他尴尬地将小辫一甩,盘腿一坐,严肃道:“好吧,我就是天将的孙子,你们开始羡慕吧。”
缘杏:“……”
弦羽:“……”
灵淼:“……”
东天女君的一众弟子:“……”
因为没有人说话,现场的气氛感觉更诡异了。
勉强地打破了死寂:“呃,你们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缘杏:“……”
弦羽:“……”
灵淼:“……”
一众弟子:“……”
:“呃,你们不要这样,说点什么啊。你们这样我很尴尬的。难道你们什么都不想知道吗?至少问一下我的名字吧?”
毛尖挠挠头道:“怎么说呢,因为你本人个性太强烈了,关于这个名字已经很深入人心,说实话你真实的名字好像不是很重要,也没有特别想知道……”
灵淼翻了个小小的白眼:“这不需要问吧。师兄你嘴巴这么大,就算不问,你过一会儿也会自己说的。”
:“……好吧,我本名叫东。”
灵淼:“哦,知道了,师兄。”
:“……”
东放弃灵淼师弟了,求助地看向缘杏:“还是师妹好。师妹,你肯定很吃惊吧!”
缘杏腼腆说:“其实,我之前私下里去见穆将军的时候,和他单独聊了一些事。回来以后,再看你和穆将军相处,多多少少就猜到一些。”
:“……”
:“不是吧,我好讨厌你们这些聪明人。这样不觉得很没意思吗?”
灵淼适时拌嘴道:“不会啊,超有意思的。说实话,看师兄你吃瘪比别的有趣很多……”
:“……”
可怜巴巴地看向公子羽和缘杏:“来个人反驳一下啊。”
缘杏轻轻笑出了声。
穆将军手里拿着酒壶,看着不省心的孙子,长长叹了口气,但眼神却是温和。
他张罗道:“好了好了,不要管我这个傻孙子了,这段时间真是麻烦了大家关照他。吃菜吃菜,难得的庆功宴!”
穆将军发了话,仙殿内很快重新热闹起来。
反而因为这个不大不小的有趣插曲,变得比原来更为温馨随意。
唯有东一人,似乎还有些自闭。
缘杏走过去,在师兄身边坐下,安慰地道:“师兄,没事,说漏嘴也没什么。更何况,无关你的身份,你今天也真是很厉害啊!”
缘杏的话,让东略微开心了一点。
“那倒也没有了。”
东脸上挺高兴的,不过又有点害羞,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缘杏问:“师兄,你之前在战场用的那把偃月刀,是最近才从家里拿的吗?以前都没有见过。”
“是啊。”
东大方地承认了。
“其实我这两年每年回家练功的时候,都是用那把偃月刀的。我十四岁的时候,外公就把这把刀给我了。不过,在北天宫里的时候嘛……你也知道,黑美人不太乐意我们带自己的东西过去,偃月刀太醒目了,是神器,还是我娘的遗物,身份标志太明显,不能随便拿出来。”
缘杏恍然大悟。
难怪缘杏从没见过师兄用那么醒目的兵器,但他在魔门前面拿出来,一下子就用得那么熟练。
不过,听到偃月刀是师兄母亲的遗物,缘杏又怔了怔。
她之前听穆将军说过,师兄的父母,是在一次特别严重的魔门开放里战死的……
缘杏呆呆地看着师兄。
东见到缘杏的表情,误解了她的意思,沉吟了一下,问:“呃,你对偃月刀这么感兴趣吗,那要不要我拿出来你看看?”
缘杏连忙点头道:“好啊。”
于是东找了个比较空的地方,抬起手来,运用仙气,手中白光一闪,那把偃月刀就出现在了手上。
偃月刀近看,比远看还要来得精美优雅,又有着兵器特有的凶猛气势。
所谓的仙器神器,大多都有异于其他兵器的地方,例如太子弦羽那把会说话的琴,例如师兄这把能够藏匿起来的偃月刀。
缘杏先前就觉得这把刀造型独特,如今凑近了看才发觉,是因为这把偃月刀刀柄比寻常的纤细,且更为修长,刀杆上雕刻的是并蒂莲花的纹样,是男人比较少用的花样。
这曾经,是女天将的刀。
东将偃月刀拿在手上,轻而易举地耍了个花,往地上一搁,发出沉沉的“咚”声。
缘杏惊讶道:“这把刀,好像很沉啊……”
“还好。”
师兄咧嘴笑了。
“我娘是天生神力,以前她用的时候,还要沉嘞。刚交给我的时候,我根本拿都拿不起来,外公不得不帮我改轻了。这两年往里面加了铁,才稍微又重一点,但也不过是我娘用时的二分之一而已。”
缘杏听得愈发愣神。
师兄看着偃月刀的眼神,很是珍爱。
师兄以往在师门中大大咧咧的,总是没心没肺、嘻嘻哈哈的模样,任缘杏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师兄居然也像灵淼师弟那样,自幼父母双亡。
缘杏垂眸,有些歉意:“对不起,师兄。我之前和穆将军聊过,知道将军他的女儿和女婿,也就是你的父母,十几年前就都……”
“悖这有什么好道歉的?这事和师妹你又没关系。”
“可是,以前不知道,和师兄说话的时候,从来没有注意,可能太随意了……”
缘杏努力回忆着,过去有没有和师兄聊过父母的问题,会不会有话冒犯过他。
师兄平时看着粗糙,让人和他说话时,不知不觉就放松下来,一不小心就会开玩笑或者拿他打趣,有时说不定说得过了。
“哈哈哈哈哈,师妹你想太多了,像以前那样才好呢。”
然而东本人却好像根本不介意的样子。
他扯了扯自己的小辫子上的红绳儿,将绳子扯得有点乱了。
“我知道你和师兄都是较真的性子,尤其师妹你,善解人意又认真。好意我就心领了,不过要是真被你们当成瓷娃娃护着,我会觉得很奇怪的。要说瓷,师妹你比我瓷多了,这么瘦,又体弱多病的,你尚且都不喜欢被区别对待呢。”
缘杏微愣,却觉得师兄说得有道理。
她一向不喜欢被哥哥和师兄当作易碎品保护,师兄既然这么说了,想来也是这么想吧。
“再说,我和灵淼还不一样。”
东将双手背到脑后,笑嘻嘻地轻松道。
“淼师弟和他娘相处到五六岁大呢,他父母被周围当作异类,他也因为身上的狼血被厌弃。淼师弟小时候那么多年,恐怕都挺疑惑的――
“一方面觉得自己没做过错事,自己的爹娘也没错,一方面其他所有人都认为他生来带罪,随意践踏他和他亡故的父母。
“要是没遇到你和师父的话,淼师弟的心灵可能真的会崩坏扭曲吧,而且说不定会酿成恶果,要知道他的天资,在凡间是相当罕见的……不过多亏了你,他现在只是个嘴巴、坏心思又多的破小孩,刀子嘴,还爱埋汰人,但人总体不坏,有时候还挺可爱的。
“淼师弟是真可怜,平时得多夸夸他,给他树立点信心。”
东说到这里顿了顿,笑得眯起了眼,眉眼像月牙,还有小尖牙,看起来很爽朗。
“而我就不同了。”
“我出生没几个月,爹娘就都没了,我对他们没有半点印象,脸都想不起来,自然谈不上有什么伤感的。”
“我外公心也大,正好家里的天犬生了小狗,他就把我一起放狗窝里,和小狗崽一块儿抢奶抢大了。反正风行兽嘛,那时兽形和小狗大小也差不多。”
“去北天宫之前,我在军营里长大,外公外婆都对我挺好的。天兵们从小就带着我打架爬树,无关紧要的时候偶尔还违反一下军纪,然后回来一起被外公罚。”
“所有人都说我父母是英雄,他们虽死犹荣,战得光荣。”
“所以我说没感觉有什么不好的。”
东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将来也想和外公爹娘一样,当个将军,可以保护其他人。要是真战死了,天兵们会供奉我,记我的牌位的。”
缘杏听着,面上不由表现出几分错愕的样子。
这好像还是第一次,她和师兄讨论这么严肃的话题,而且师兄的回答,也挺一本正经的,不像平时那样漫不经心。
缘杏忽然发觉,师兄也没她想得那么没心没肺。
他只是想得很开,不大要紧就不去深究,所以即使心里懂,也不会太在意。
不过,师兄这回说起自己想当将军的时候,眼底夜星璀璨,十分明亮。
缘杏很少见到师兄这样的形象,只觉得这几天下来,他给人的感觉都和以往不同了。
可能所有人背后,都会有和平时不太一样的一面。
缘杏想了想,问:“师兄,你从来都没见过你父母的面吗?”
“是啊。”回答,“可能小时候见过吧,但忘了。怎么了?”
缘杏又问:“那……你父母有画像保留下来吗?我想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