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
小狐狸怯怯地唤了一声,小女孩的声音乖乖巧巧的,带着点腼腆害羞的味道,说什么都像在嘤嘤。
只见她缩着九条尾巴,轻巧地走进来,爪子盈盈点地,进屋还不忘回过头仔仔细细将房门关好,这才咚咚蹦跳到他身边。
缘杏一身雪亮的狐毛,走路时白得发光,她这样跑向自己,像一团轻快的糯米雪糍。
公子羽心尖一动。
不知怎么的,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像是被软软的羽毛拂过,小师妹纯粹轻灵,看着她,就连自己的内心,都奇异地得到了平静。
“杏师妹。”
公子羽的嘴角少许上扬,便是困惑的语气也带上了绵柔:“都快子时了,你怎么还来玉树阁?再不入睡,只怕于你身体有损。”
缘杏说:“我本来是想睡了,但又想来看看师兄……师兄送我的小树,我想给它起个名字,只是左想右想又不对劲,所以想征求师兄的意见。羽师兄,你觉得,起个什么样的名字好?”
缘杏说得有些羞涩,九条狐尾不安地一摆一摆。
公子羽放在琴上的手一愣。
他想起琢音打趣的话,说小万年树像他和师妹的孩子。
这话实在令人尴尬,公子羽的心情微妙地变化了几分,连带着再与师妹同处一室,心里都有几分不对劲。
不过,师妹还是个孩子,现在还是狐身,应该不至于像他一样想得复杂。
这样一想,公子羽又恢复淡然。
他有些意外:“你现在就打算给小盆栽起名了?”
“嗯。”
缘杏点了点头。
但她为难道:“可是我还不知道小树它将来是男孩还是女孩,下不了决心……况且,这是师兄送我的礼物,我也想参考师兄的想法。”
公子羽一愣,略感动容。
缘杏拿到小万年树才不过几个时辰,这么晚还想着起名字的事,可见对小盆栽喜爱至极。
见杏师妹这么喜欢他送的东西,公子羽心里也高兴,更何况杏师妹还念着要与他一起起名。
而这时,琢音横在公子羽手边,适时地小声瞎逼逼:“小夫妻小夫妻,一起起名一起起名!”
它算是仙琴开灵,很是有些灵性,也有些小伎俩,能以缘杏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跟公子羽说话。
公子羽神情未变,只是又用指节敲了敲琴身,以示警告。
他面对缘杏,表情依然镇定,言道:“这个不难,我帮你算一下,看看小树将来化形,成男还是成女。”
缘杏惊喜:“真的?!”
“嗯。”
说着,公子羽闭眼掐算。
过了一会儿,他抬眸回道:“应该是个女孩。”
琢音简直兴奋死了:“恭喜恭喜,是个女儿,是个女儿!”
公子羽被它说得心里局促,但笑容不变,又抬手敲了敲琴。
这一回,缘杏仿佛了些动静,狐耳一抖,问:“什么声音?怎么好像有人说话?”
“没事。”公子羽用宽袖遮住古琴,从容不迫,“是我不小心误触了琴弦。”
“哦。”缘杏本来也没听清,轻易相信了,继续期待道:“既然是女孩子的话,那给它起个可爱的……诶?”
缘杏的尾巴本来无意识地扫着,因为紧张,摆动的幅度有些大。她话还没说完,忽然感到尾巴尖一沉,有什么东西骨碌碌被她扫得滚了出去。
缘杏的思路被打断,顺势望过去。
只见她碰到的,是公子羽带回来的那把鲁班锁。
公子羽之前正在把玩,但始终没有开机关锁的思路,就随手放在一边,转而抚琴静心,谁知会在这时,被缘杏碰到。
公子羽有一瞬间的紧张。
北天宫是不允许他们带有可能关于身份的东西的,这把鲁班锁是从中央天庭拿来,因为是天帝给他的谜题,所以才破例可以放在身边,但严格来说,不应被人看见。
然而缘杏认不出这是什么。
她只是觉得这个东西长得古怪,圆不圆、方不方的,还凹凹凸凸。
她好奇地歪着脑袋打量:“这是什么呀?”
公子羽心中一定,冷静下来。
他友善地回答:“这是鲁班锁。是……我外出游历时,随手买来玩的,还没有解开。”
缘杏对什么都感兴趣:“我可以看看吗?”
“当然,请便。”
公子羽大方地将鲁班锁给师妹。
小狐狸饶有兴味地看着鲁班锁,时不时凑近了,用爪子扒拉。
棱角有弧度的鲁班锁,在缘杏爪子的拨弄下,时不时打着转,倒有些像小猫玩毛线球。
公子羽担心杏师妹以前没有见过,给她解释:“这是一种奇工巧匠制作的玩具,完全靠自身结构支撑,要打开,不能用仙术,也不能强行破坏……”
还不等公子羽说完,缘杏已经雀跃地道:“我好像能打开诶!”
公子羽微愕。
缘杏的口气倒像是认真的。
她道:“不过好像不能用爪子,得用手。还有,一个人不行,要两个人,师兄,你得帮我一下。”
说着,缘杏已经迫不及待地变回了人身。
公子羽还没有从缘杏说她解开了的话中反应过来,猝不及防地,杏师妹的人身已经一晃出现在眼前。
杏师妹如今是大孩子了,也有了一点少女的姿态,杏目香腮,九尾天狐未来的国色天香初初有显。
小狐狸先前玩鲁班锁,离公子羽很近,她这样一化人身,直接擦着公子羽身边出现,厚厚的乌发擦过他的指尖,头顶直贴他的下巴,公子羽一低头,就能嗅到她的发香。
公子羽一顿。
公子羽将杏师妹当作妹妹,但到他这个年纪,已经懂了礼数,小几岁的女孩也应该被对待为女子,知道不可轻浮冒犯,师妹一下子离他这么近,让他有些慌乱。
更何况,因为琢音那一通不分轻重的胡说八道,他现在对杏师妹心情有些微妙。
缘杏变成人身后,公子羽的心情更微妙了。
尽管都是缘杏,但面对一只小狐狸,总比面对一个活生生的女孩子,要来得从容。
公子羽局促地挪了一下琴的位置,想要不动声色地调整与杏师妹的距离。
不过缘杏浑然不觉,她的注意力全然在锁上,她自己将十根手指都扣进了几个凹槽,将鲁班锁提起来,然后将另一边面向公子羽,对师兄道:“我还需要十根手指。师兄,你也像这样,把手指都放到槽里,然后我们一起用力。”
公子羽心不在焉,听到师妹的声音,他才重新将视线从师妹的发旋,转移到她手中的鲁班锁上。
接着,公子羽迅速就被鲁班锁完全吸引。
他是何等聪慧,师妹一点关键,他就看破了机关,醍醐灌顶。
他照着缘杏的动作,将自己的手指也嵌进锁槽中。
两人默契地同时施力往前推。
无坚不摧的鲁班锁,此时就像是一个松松垮垮的活结,毫不费力就被推动,轻易拆解开来。
随着两人推动的动作,结构严密的木块哗啦啦散开,掉落在地。到最后,锁全散了,只剩下两人皮肤相触。
锁解开以后,他们推动机关的两边十指,正好交错重合,稳稳地交扣在一起,成了扣指相握。
两人双手交握,掌心相抵。
他们面对面坐着,四目相接,公子羽看到杏师妹澄澈的眼睛里,倒映着自己错愕的倒影。
一张薄薄的纸片从散开的木块中飘落下来。
缘杏平时和羽师兄说话都要脸红,今日被鲁班锁勾了兴致,竟然忘了害羞,一双漂亮的杏目,纯净如池。
她单纯地想,师兄长得真好看,拆鲁班锁真有意思。
这时,她注意到那张飘落的纸片。
缘杏松开羽师兄的手,转而将纸片捡起来,疑惑问:“这是什么?”
纸片约莫一掌大,是折进鲁班锁内的,但其中大半是空白的,唯有一面正中心,用浓黑的墨水,端端正正写了个“合”字。
这个字,笔锋苍劲有力,写字者似乎在书房上颇有造诣。
公子羽借着缘杏的手,看到了纸片上的内容,喃喃道:“原来就是这么回事。”
然后,他对缘杏说:“这想来是我们解开鲁班锁得的小奖品。”
缘杏这时才后知后觉,慌道:“羽师兄,对不起,这本来是你买来玩的锁,却被我不小心解掉了……下回我若是见到,再找一个不一样的锁还你。”
“没有关系,我没有怪你。”
公子羽闻言轻笑。
他笑起来好看,眼含笑意,就连屋室都亮了三分,映入缘杏眼帘,只觉得连夜色都变得暖柔。
公子羽抬手,摸了摸缘杏的头。
他道:“这把锁困扰我许久,师妹替我解了,我应当谢谢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