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寒露,你是不是被人拖进巷子里那个了?”
这句话如同数吨重锤猛然砸到寒露后脑勺,让她一阵晕眩。
问话的同桌见她脸色刷白,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恶心嘲弄,都不等她回答了,翻了个白眼,把自己的凳子桌子往旁边拉了一大截,努力做出要跟她划清界限的样子,嘴里嘀咕:“真恶心。”
哗――
这小小的动静仿如一块砸进湖面的石子,在本就气氛诡异的教室里荡出一圈涟漪。
“哇居然真的被那个了。”
“张佳早就说了嘛,还能有假?”
“怪不得请了两天的假。”
“竟然还敢来学校”
“听说她妈就是卖的,谁知道她是不是也”
“不是说被男人那个了的女的会发育得更快更好嘛?屁股胸脯上也没啥肉”
“嗨,万一人家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呢?”
“喂你这么一说,还真好奇她脱了衣服的样子。”
“切,你也不怕得病”
这所学校本身就是排不上名号的,只比教室都靠租赁的那种民办好一点,前些年并不需要考试,就算中考考了零蛋也能有高中读。
寒露降级入学,没关系没塞钱,哪怕她入学时在校长办公室考试成绩还不错,依旧被随便划分到了普通版。
即便是高三了,多数人都是等着会考结业能拿到高中毕业证后就直接步入社会,根本没多少认真备战高考的。
本身就无聊,又没有学习压力,寒露出了这样猎奇又香艳的事,绝对是给他们乏味枯燥的生活添加了刺激元素。
一时间,教室里嗡嗡作响,就连坐在最后排时不时偷偷亲&嘴儿互&摸的情侣也嘻嘻哈哈调笑着寒露。
寒露如坠冰窟,努力睁着眼低头盯着翻开的英语书,双手紧握抵在大腿上,像是在用尽全力支撑着自己这副躯体。
不知过了多久,上课铃声响起,任课老师拿着教案溜溜达达进了教室。
这一天,寒露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只知道晚上放学后,她再也没有像以往那样继续留下来,而是迫不及待收拾好书包快步离开。
走出教室,寒露松了口气,然而等到她下楼梯发现依旧有人对她指指点点时,寒露明白,自己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哎寒露别走这么快啊,走嘛,跟我们一起去玩玩。”
后面有三个班上的男生笑嘻嘻跑上来叫她,寒露拽紧书包带埋着头一个劲往前走。
三个男生不乐意了,上前把寒露堵在了楼梯转角处,嘴上还不干不净地说:“装什么装,不就是biao子生的小biao子吗?都是同学,打个折吧。”
“切,说不定人家就喜欢玩儿点刺激的,老黄,要不然咱们把她拖到厕所去弄?”
任他们说什么,穿着宽大校服的女生都埋着头,巴掌大的脸被撒下的长发遮了大半。
可就算这样,还是能看见她嫣红的唇瓣,细腻的肌肤。
其中染黄毛的高个儿男生看得心痒痒,就伸手想去拽寒露。
谁知还没碰到人,从头到尾都沉默不语的女生忽然抬头恶狠狠地一口咬到了他手上。
黄毛没提防她忽然咬人,被咬了个正着,立马大叫一声使劲甩开了寒露。
不等被惊呆的两个男生帮忙,寒露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尖叫,同时沉重的书包被她抱着不管不顾兜头朝他们一个劲乱砸。
“卧槽!”
“吗的!”
三个男生吓得直往后退,其他或路过匆匆离开或暗自观望的学生都不由自主被吸引了过来。
“喂,你们在那里干什么?!”
一声成年男人的怒斥如同惊雷,有位上来守自己班上学生第四节自由自习课的老师发现了这边不对劲,加快步伐跑了上来。
黄毛三人再也顾不上报仇雪恨,如听见猫叫的老鼠一样毫不犹豫转身就跑了。
“同学,你没事吧?”男老师喘着气想要弯腰俯身去看寒露,寒露别开脸抱着书包努力贴着墙,连呼吸都屏住了,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抗拒。
男老师一愣,然后尴尬地往后退了两步。
寒露知道自己现在该笑一笑,然后道谢。可属于成年男人的气息,对她来说如同噩梦。
最后她只能僵着脸拒绝了男老师“去办公室喝杯水”的邀请,只含糊地说了声谢谢,抱着书包埋头就往楼梯下跑。
离开学校后,担心再被人骚扰,寒露走得很快,连乘坐公交车都不敢在校门口的站台上,而是独自往前走了一个站台。
下了公交车,一路转进破旧的小区。哪怕周围的人对她或冷漠或鄙夷,寒露依旧松了口气。
至少这里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对她来说,天然就存在着一股安全感。
可惜幸运从未眷顾过她。
在她无比渴望回到那扇门里时,寒露却发现自己早上离开的时候太匆忙,把钥匙锁在了家里。
缺乏安全感的性格,让寒露从来不会将备用钥匙放在其他地方,所以她现在到了家门口却依旧无法进去。
这一天的糟糕经历,刚才在学校被三个男生动手动脚的堵截,忽然化作沮丧灰暗,如海底地震引发的海啸一般,卷着遮天蔽日的海浪将她湮灭。
抱着书包靠着冰冷的防盗门滑坐在地,寒露将脸深深地埋进书包里,只有瘦弱不堪重负的肩轻轻抽搐着。
晚上十二点多,楼岚借着抽烟的空隙,躲开外面震耳欲聋的音乐声。
不远处是男人女人嗯嗯啊啊的声音,楼岚磕着打火机闭着眼打盹儿,忽然揣在裤兜里贴着大腿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掏出来一看,是红姐打来的。
“喂?”
电话那边一片安静。
楼岚正觉得奇怪,又喂了一声。
大概是听出了他的不耐烦,对面的人怯怯地小声喊了一声:“楼哥,是我。”
楼岚乐了,心说谁知道你是谁啊,正要直接挂电话,忽然想起什么,动作一顿,啧了一声,转身往安静点的地方走:“你怎么在红姐那边?”
寒露正窘迫于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自己是谁,就听他似乎知道是她了,抿着嘴,心里有一点无法忽视的小小的开心。
虽然事后想想,或许当时楼岚是把她错人成其他小姑娘了呢?
然而此时此刻,楼岚的这句话对无家可归,只能傻兮兮将希望放在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成年男人身上的寒露来说,已经足够让她感觉到一丝温暖跟安心。
或许正是这一丝温暖跟安心,让寒露在面对楼岚毫不委婉体贴的询问时,窘迫却也鼓起勇气说了实话:“我、我没地方去了。”
说完又忍不住懊恼地咬唇,寒露也觉得自己这样莫名其妙地找来,又说这样莫名其妙的话,实在够莫名其妙的。
电话那边的男人果然没吭声。
通话保持沉默,过了片刻,在寒露越发忐忑时,男人才简单丢下一句“等着”,而后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旁边的红姐垫着脚往床头的绳子上挂干洗好刚拿回来的衣服,见寒露放下手机,笑着问她:“怎么样?”
其实她内心里是不认为能有什么结果的。
跟楼岚打交道也有好些年了,红姐还能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那个人,最怕麻烦。
除非是交情深的那几个铁哥们儿。
就算是她,红姐都不确定自己遇到麻烦的时候,对方会不会选择出手。
这小姑娘说白了也就楼哥突发善心随手捡回来的小猫小狗,现在没地方去了,又是大半夜的,楼岚今晚还有个场子要帮忙守着,真过来管这事儿的概率不大。
寒露不知道红姐是怎么的想法,不过她一贯对人保持着超乎寻常的警惕。
或者说,现在是除了楼岚,对其他人,她依旧保持着足够的防备。
因为听过红姐直白地约“楼哥”睡觉,寒露并不透露楼岚说要过来的事,怕红姐跟“楼哥”有感情纠葛,若是知道“楼哥”答应要管她,不知会生出什么变故。
所以寒露只是小声说了句谢谢,然后就走到外面,站在诊所门口往巷子口张望。
寒露等人的时候不会有普通人那么多下意识的小动作,她就安安静静站在那里,连脚都不曾挪动一下。
若不是她还在眨眼,都要让人以为这是个仿真塑料模特。
红姐也不追问什么,她要站在门口就随她站。
过了大概十多分钟,一阵熟悉的机车轰鸣声响起,坐在桌子后面的红姐才愣了一下,迟疑地站起身走了几步,而后就看见单手扯下帽子的男人侧身对站在门口的小姑娘招了下手。
寒露双手扯着书包带,像小学生一样乖乖巧巧地走了过去。
男人就懒洋洋地半垂眼帘,用眼角瞥了她一眼,微抬下巴示意。
小姑娘大概是没坐过机车,背上的书包又有些重量,爬起来很笨拙。男人被她毛茸茸的小脑袋顶了好几下,终于不耐烦了,拧着腰伸手拽着她书包,单手就将人拎了起来。
一直等到机车再次离开,红姐才回过神来,疑惑地歪了下头。
楼哥什么时候突然变得这么善良了?
突然变善良的楼岚骑着二十来万的宝贝机车,载着无家可归的流浪小猫,迎着半夜的冷风一路风驰电掣。
十分钟后,拐进一处没有物业的破旧小区。
地下室门口就有一块空间,这也是让原主有了点钱也坚持继续住地下室的主要原因。
停好机车,楼岚又单手拎着小姑娘的书包帮着她成功爬下去,这才自己一侧身,抬起包裹在牛仔裤里的大长腿下了车,随手打开门。
“进去吧。”
寒露有些紧张,紧紧拽着书包带,掌心有些潮湿,却还是按捺住狂跳的心,迈腿走了进去。
砰――
门被关上。
寒露吓得浑身一抖,倏然转身去看门。
刚关好门,正在踢鞋的楼岚抬眸看见她那小老鼠的样子,不由嗤笑:“现在才知道害怕?晚了。”
寒露咬着唇角,也不说话,就用她那双黑黝黝的眼睛盯着楼岚看。
楼岚被她看得没辙,切了一声,换好拖鞋率先往里走,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丢下一句话:“黄毛丫头,没胸没屁股,当谁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