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结束的时候,注定要来的崽也如约而至了。
当时张淑芬就高兴得流了眼泪,楼岚哄了好半晌才把人给哄好,之后就带着张淑芬回村里。
好不容易怀上,张淑芬很是小心,连说话都不敢像以前那样大声了,自然也不愿意坐自行车回去,要走路。
楼岚自然依她的。
两口子提着大包小包的,走了一个多小时的路,回家高高兴兴告诉楼老太她小儿媳终于怀上了。“哎呀哎呀哎呀,这、这,真怀上了?”
老太太高兴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搁,一点也不像有子有孙的“过来人”。
张淑芬很能理解楼老太此时此刻的此番心情,一点也不嫌烦,使劲点头,脸都笑僵了还是忍不住想笑:“真怀上了!还是二哥提醒我这个月我那个没来。”
楼老太眉开眼笑,拉着小儿媳,往她一点变化都没有的肚皮上左看右看,跟看大宝贝似的:“去医院检查了嘛?”
“检查了!”
之后楼老太就什么活儿都不让张淑芬干了,还翻来覆去念叨她,让她以后可别再像之前那样大手大脚,什么力气活儿都上手干。
王开芳有些怨言,在房间里偷偷跟楼莲抱怨:“刚怀上就去检查,当初我生你的时候,从怀上到生下来,就没跨过医院的门。”
要是在刚重生的时候听到这番话,楼莲可能还会暗喜在心或者无比赞同地同仇敌忾。
可现在重新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加之又跟小叔有了更深的了解,楼莲知道当初年幼的自己对小叔小婶两口子的认知,在很大程度上有受亲妈偶尔抱怨的影响。
像现在王开芳说的话,楼莲有了成年人的思维,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不客观。
这事儿楼莲还是知道的。
怀她的时候都是八年前了,当时家里没有额外收入,只能靠地里那点收成。
更别说当时小叔还要上学,半年前又刚花光了家里的积蓄给她爸娶了媳妇。
种种因素揉杂到一起,不是她奶奶不肯掏钱让去医院,而是真的只能勉强解决温饱问题。
等到后来她妈怀上两个妹妹,因为一开始肚子就大得不正常,当时家里条件也不算好,可奶奶还是觉得稳妥起见,给了钱让她爸带着她妈去了医院检查。
知道怀双胞胎生产有危险,后来要生的时候,也是奶奶提前联系了大队上的拖拉机,及时把她妈给送去医院生的孩子。
因为奶奶是在她上初中的时候没的,小学时分家,奶奶又是跟的小叔他们家过日子。
在懂事后,楼莲其实跟奶奶的接触算不上多,感情也谈不上多深厚,所以对奶奶的认知,差不多也就固定在了“偏心眼”这上面。
但重生回来,楼莲做了对比,羞愧地发现自己对奶奶认知存在偏见。
跟村里其他老太太相比,他们家的奶奶已经算得上不错的了。
叹了口气,楼莲就事论事:“妈,你怀花花朵朵的时候,不是还检查了好几次嘛,生的时候还在医院住了好几天才出院的。”
就单这一点,整个村子已经是独一份了。
平常人家,谁有那么多闲钱让你住院啊?生孩子而已,在那些老太太嘴里,就像拉翔一样简单容易。
王开芳不满于女儿不跟自己站在统一战线,手里纳鞋底的动作一顿,垮着脸瞪她:“都说生女外向,你看看你,现在就不帮妈了!再说了,我那是第二胎,你小婶这才第一胎!”
楼莲都无语了:“那要不然你再生一胎?而且小叔是老师,只要不是想不开准备回来种地,他们肯定就只要这一胎了。”
王开芳面上神态一变,倒不是心动于再生一胎,而是想到弟媳妇只生一胎这事儿,嘴里下意识嘀咕:“生啥生?这辈子也就你们三个丫头片子给我们养老的命了。再生,咱家茅厕板板都要被计划生育的搬走!”
父母一辈的人,许多都有非要生个儿子的执念,像他们村就有一户,连生五个丫头,除了大丫头,其他的都送了人,今年又揣上一个。
那家婆娘跟楼莲妈一样大,走在一起,看起来却她妈苍老了不止十岁。
父母没有把她们三姐妹随便送人,甚至再苦再穷也没动过让她们辍学的心思,楼莲想到这里,心里一软,真心实意说:“妈,我肯定让你和爸过上好日子。”
王开芳却一点都没有感动,只是瞥了她一眼:“你个小丫头片子,现在才几岁?还是先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把书读好就阿弥陀佛了。”
楼莲:“”
得,这就是代沟,想啥感情共鸣啊?还不如想屁吃。
王开芳自顾自又念叨起来,好像很纠结的样子:“哎小莲,你说你小婶这胎是男娃啊还是女娃?要是个男娃,那咱们家的这些东西以后不都是他们家的了?”
“可要是女娃娃,你奶奶怕是要愁死了,咱家没个男娃,别人也要笑话咱们,你们以后长大了嫁人了,娘家也没个兄弟撑腰”
楼莲自动屏蔽了亲妈关于男女娃娃纠结的自言自语,垂眸继续做自己手上的活儿。
刚缝完一个娃娃头,小孩子杂乱欢快的脚步声就跑了进来。
“大姐,小叔又卖好吃的了!”
“这是给你的,就四个,我绝对没有偷藏两个!”
“成天叽叽喳喳的,别吵到你们大姐挣钱!还有啊,有零食就不能放一放?放着慢慢吃,晚上该吃排骨了,现在吃一堆零食,待会儿吃不了排骨可亏死了!”
满心满眼只有零食的二妹,会耍点小聪明可总是不打自招的三妹,嘴上斤斤计较却从不真上手履行的亲妈,来来往往说说闹闹,让不算宽敞的房间里充满了烟火气。
楼莲莞尔一笑,就着吵闹声惬意悠闲地继续缝布偶的身子。
张淑芬怀孕了,楼岚就跑去跟老太太说要带她一起去镇上住。
用他的说法,就是。
“淑芬好不容易怀上,我也是盼了这么久才终于要当爹了,娘你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孤伶伶地在学校惦记着吧?”
楼老太还不太愿意,可后有宝贝小儿子哄着,前有大胖孙子在前面吊着,一辈子都没离过家的老太太还是收拾收拾东西,跟着小儿子小儿媳去了镇上。
等老太太住下了,楼岚才说房子不是租的,而是他直接买的。
“甭管以后我进不进城,这里始终是我的根儿,买个房子在镇上以后回来也有个落脚地,不住的时候还能隔成单间租出去。”
买房肯定是不会吃亏的,镇上的房子也便宜,两千多就拿上了一套,楼岚把楼下莲带的铺子也买下来,租客不变,只是把原本要交的租金交到他手里就行了。
买都买了,楼老太也不能说什么。
不过很明显的一个变化就是知道这房子是小儿子买下来的后,老太太住得更安心了。
之前以为是租的,到底是别人的房子,想往墙上贴个画儿,想给家里添置个鞋架她都要考虑再三,现在就完全不用了。
住了半年,住习惯了,觉得镇上这房子住得舒服,楼老太还回家,让大儿子也在镇上买了一套,就挨着隔壁的楼房。
王开芳原本还不乐意,一心想着在村里修楼房。
楼老太脸一板,教训她:“你跟老大就三个丫头,以后你们不跟着她们仨跟着谁?眼看着小莲也该上初中了,在街上买了房子小莲也不用去学校跟人挤大通铺。还有镇小我也去看了,比村里的小学好得多,到时候让花花朵朵也去那里上学!”
王开芳呐呐不敢言,吭哧半晌,嘀咕说:“那村里的地,咋办?”
楼老太早有计划,“农忙的时候你们两口子就在家种着,三个孩子在镇上读书,我一起给看着就行了。”
嘿,婆婆肯帮忙照顾孩子,那当然是好的!
王开芳立马点头同意了,反正家里挣的钱都在婆婆手里,买的房也是落在他们两口子名下,买不买的,对她来说其实真没太大变化。
就这么,楼家两个儿子都在街上买了房子。除了一开始的不习惯,后面渐渐的,王开芳跟楼岩也都习惯了农忙时回村里干活,没事的时候就去街上。人只要走出去了,见得多了,想法也会有很大的变化。
王开芳跟楼岩村里街上两头跑,跑了大半年,渐渐也有了想法。
等过完年,年夜饭上,楼岩斟酌着询问老弟:“小岚,你说我跟你大嫂,在街上买个门面,用来自己做生意,怎么样?”
旁边专心跟妹妹们分吃鸡翅膀的楼莲一惊,还真没想到自己爸妈居然有了丢开庄稼,出去做生意的想法。
楼莲急得直给小叔打眼色,希望他能帮忙推一把。
楼岚只当没看见,放下筷子认真问:“你们现在有什么想法吗?比如说买哪里的店铺?准备用来做什么生意?”
这意思就是不反对了?
王开芳来了劲儿,也不管之前事先商量好的由男人开口说的计划了,积极地说:“想好了,就新开的农贸市场那里,不是刚起了新楼嘛,进大门口的左手边,那里又是进农忙市场的地方,又有两个客车上下乘客,人流量肯定不小!”
“至于做啥生意,你大哥不是蒸得一手好馒头嘛,到时候就开个餐馆,早上卖稀饭馒头包子,中午晚上我也能做做炒菜面条啥的。”
要做生意,也不是两口子一拍脑袋瓜子胡乱想出来的。
两口子到了镇上,一天天也没事儿干,就瞎逛,偶尔跟附近开点的老板闲聊。
渐渐的,他们就对做生意有了更深的了解,知道很多生意都要压货,只有餐馆,基本上是几天就能有个资金周转,成本小,风险低。
而且王开芳时不时听大女儿说,做买卖,永远不用担心缺客人的,就是吃食。
衣服可以少买,住的可以租,行也能靠两条腿,但吃的,你能闭口不吃东西吗?
有了这个想法后,王开芳就拧着男人的腰间软肉,每天晚上睡前都要逼着他跟自己一起琢磨自家两口子能拿得出手的吃食手艺。
这不,就真让两口子给琢磨出来了。
楼岚没有因为不是自己的事就草率点头,而是提议这两天趁着过年,家里啥都不缺,让大哥大嫂掌勺,全家人做客人试吃。
楼老太看了看眼底闪着光的大儿子,到底没说出糟蹋好东西的话,点头允了。
一开始还有点生疏,楼岚翻出一本食谱,站在厨房门口吊书袋子,还真让楼老大做面食的手艺有所增长,王开芳也知道了添加哪些蔬菜调味料,能让菜更好吃。
这下子,就连沉默木讷的楼岩,都对开餐馆的事更添信心。
一直到初十,该走的亲戚都走了,镇上中学也开学了,楼家一大家子就又呼啦啦一起离开了村里,回到镇上继续该上学上学,该做饭做饭,该做生意的做生意。
大家都有了自己要忙活的事,两家人又不是住在一个房子里,争吵少了,空闲少了,反而相处得更和谐了。
王开芳也真心实意盼望弟媳妇能生个带把儿的。
无论是欢喜还是纠结,楼老二的儿子,楼莲三姐妹的小堂弟,依旧顺利地在这一年的五一劳动节这天出生了。
这可真是会选日子,新麦菜油瓜果丰收,大家又忙得没空,不能上门来闹腾他。
七月,送走新一批的毕业班,楼岚在家长中的名声更光鲜灿烂了,暑假班还没开呢,就有不少家长主动来询问报名的事,迫不及待要给他塞补课费。
他亲手带的原初一一班,即将升级的初二一班,更是有一多半的家长都选择了三科同时报名,对他的信任期待可见一斑。
楼岚也没被吓到,能收的都收了。
这么多学生,肯定是不可能在家里给学生们补课的,既怕吵到婆娘孩子老娘,又觉得自己的地盘被太多人侵入了很不舒坦。
楼岚干脆又在镇边上买了一套小二层的民房。
学生多了,补课班的名头也打出去了,不仅家长有想法,个别老师也有想法。
有人开始偷偷学着也收学生到自己家补课,也有人选择来楼岚这里寻求机会。
前者楼岚并不在意,后者则正中楼岚的意。
挑拣一番,楼岚选择了两位新分配过来,专业也对口的英语老师跟语文老师。
有了两个老师分担压力,学生猛增了四十多名,楼岚依旧轻松惬意,应对自如。
暑假的最后一个月,眼看着在外面开小课堂的同行挣到了钱,无论是楼岚所在的中学还是小学那边,都有了更多的同行迈出了试探的jiojio。
晚上,张淑芬哄睡了儿子,有些气愤地说:“大嫂他们家隔壁,不是住了个老师嘛,今天居然跑去跟大嫂打听你那边有多少个学生,还想打听学生家长,好在大丫头机灵,留了个心眼儿,拦住没让她妈说。后头她还去打听了一下,特意跑来告诉我,说是最近有老师想从你那里挖学生,你说这些人,学你也就算了,居然还想来挖墙角,太气人了!”
楼岚伸长了脚把风扇脑袋踢得往自己这边歪,免得吹到孩子让他感冒了,闻言无所谓地笑了笑:“你气这个做什么,别气了。”
张淑芬还是气不过,但凡涉及到楼岚的事,她都是不怎么好哄的。
没办法,楼岚只好重新坐起来,弯腰拉开床头柜抽屉,从里面掏出一个布袋:“你看这些是什么?”
张淑芬还是识字的,虽然不明白为啥二哥要给她看东西,还是乖乖翻开认真看了看:“个体户营业执照,税务登记这些是啥?”
有啥用?
楼岚神秘兮兮地一笑:“明儿你就等着听好消息吧,不过这事儿你可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出于对他的信任,张淑芬虽然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依旧郑重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不跟别人说。
楼岚满意地把她往自己怀里揣,拍着她肩膀轻声哄:“快睡吧,你男人厉害着呢。”
第二天,柳树镇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大堆老师被抓了!
哎哟喂,那可全是老师啊,光荣的人民教师!
其实说是抓,也是老百姓的夸大其词,只是被请去喝了杯茶,批评教育加罚款。
这一天之后,之前开得热热闹闹的各种补课班销声匿迹了,只有早早办理好各种正规手续的“楼氏教育”淡定从容,屹立不倒。
事后楼莲听说了,也是满心后怕,然后暗自心喜:看来她时不时跟小叔念叨法律法规道德准则还是有效果的。
看,小叔开补习班都知道要合法营业依法缴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