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洗过后,秦淮擦拭这头发上的水珠从左厢房走出来,一抬头才发现外头已经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来,看这灰蒙蒙的天气,估计还会有一场大雨。
也好,冲洗掉那些腐烂的味道,之后才会迎来更好的空气。
顾白修泡澡的那间屋子正好在秦淮的对面,跟秦淮前后脚出来。
原本他倒也没有在意,可是看见秦淮因被热水氤氲围绕而红透的脸颊,他还是第一次见这副模样的秦淮,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
刚要离开,却被秦淮叫住了。
“等一下,我有话和你说,来我房里吧。”
张远这人像是清楚秦淮的脾性,已经是拿出了现在襄州还拥有的,最好的东西招待秦淮了——热腾腾的饭菜。
三餐一汤,肉末豆腐,虾仁白菜,土豆菜椒,蛋花汤。
襄州百姓其实有很多,但凡是有疫症迹象的都被隔离起来了,还有些没有沾染的,也被安置在离秦淮较远的地方,不允许出来走动,一切吃食住行都由张远一手安排。
别看他是守城的大将军,实际现在所做的一切也和城主差不多了,上上下下要管理那么多的事,还要为自己这么一个多出来的公主操心,足以见他的能力。
“和我一起吃点东西吧,听说庄子那儿出事你就和我一块去了,一个早上都没吃东西。”
秦淮将饭盛好递到自己对面,暗示顾白修坐下来和他一块用膳。
顾白修没有推辞,可见到秦淮还未擦干的头发,转了个弯,拿了干净的帕子先替她擦头发。
“外头下雨,这个时间着凉就不好了。”
秦淮微微一愣,没想到顾白修竟然还会为她做这种事。
两人都沉默了,一个坦诚相待,一个问心有愧。
秦淮不敢乱动,随便扒了两口饭,任由顾白修重复手上的动作,想了半天,才找到一个合适的开口契机。
“你觉得,黄罗伞这件事会是谁做的。”
现在不是谈儿女情长的时候啊,抓住这背后指使之人,回到浔阳之后她和顾白修来日方长。
“应该是李大人。”顾白修不假思索。
和秦淮想到了一块去,“你也觉得是他?不是修罗门的人?”
其实这件事很好猜出幕后真凶。
凭借顾白修这段时间对修罗门的了解,他们极其注重上级指令,一般没有门主和左右护法的指示不敢随意动手。
且他们的杀手规矩和道上的都不相同,除了天地两阶的杀人,剩下的不会知道任务全貌。
对于他们这些杀人的工具来说,只有任务成功和死这两条路选。
“修罗门擅长用自己门派提炼的毒药,杀人无形,要想激起民愤有千万种方法。绝不会选择……这么容易被人发现端倪的。且他们的杀手部署非常严格,我们来到襄州没有通知任何人,一路快马加鞭,他们来不及这么快得到指令。”
原来是这样,果然就是李斩仙那个混蛋搞得鬼。
秦淮就知道昨日的争锋相对肯定让他憋着坏呢,好不容易自己脱离了浔阳的保护,孤身来到襄州,他必然不会放过这么一个报仇的时机。
只是没想到他一个书香世家,竟然会用如此卑劣的手段。
“那这件事我们得找到证据,给疫民们一个交代,不能继续任由他为非作歹了。”
李斩仙早就该被绳之以法了,只不过每次都是仗着李肆的尚书之位逢凶化吉,平日里开开秦淮的玩笑就罢了,这一次竟然用人命做蛊!绝对不能原谅!
顾白修想秦淮的头发擦干之后,坐回了秦淮对面,持不同意见。
“现在未必是最好的时机,不管如何李斩仙也是陛下指派的城州牧,城州牧做出这样的事来,肯定会动摇襄州百姓的信赖。”
“这……”秦淮倒是忘了这一层利害关系。
顾白修见秦淮吃完,这才拿起了碗筷,这里的食物比起公主府差之千里,可有热菜热饭已经不错了。
他知道秦淮喜欢吃虾仁,便特意稍晚了一些动筷,等秦淮将爱吃的挑走。
秦淮是公主,从小到大只有她享用不完的珍馐,她不必与人谦让,只要一个眼神,世人都会将最好的拱手相让。
顾白修十分清楚,秦淮不必学会分享,甚至也不必拥有这个念头。
雨越下越大,就算是天河倾倒,收也收不住。
秦淮对天气变化没有概念,可顾白修却看着窗外陷入沉思。
“你在看什么?”
只要和顾白修待在一起,秦淮就会有莫名的安全感,注意到他的目光,秦淮便从塌边爬了过去,将头贴在他的肩膀上,放低了声音。
“这雨不能继续下了。”
顾白修没动,连语气也没有波澜。
“为什么?这本就是雨季,多下一点冲冲晦气也算好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秦淮和顾白修的关系已经这般自然了,他值得依靠,值得信赖,更值得秦淮欢喜。
“襄州周围多深山密林,原本这个时间之前会让百姓修缮山路,可疫症以来,百废待兴。这雨水再多下两日,恐怕会引山石坍塌。”
山石坍塌?
这可不行。
秦淮一下弹了起来,凑到窗口往外看去。
襄州可以说是被群山包围,周边的山脉笼罩在朦胧的雾气之中。
如果真的有个万一,结果难以预测。
可能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襄州需要依靠外边城池的补给支撑,万一把山路给堵上了,那不就等于是真的困守一方了?
不只外头的消息传递不进来,里头的消息也送不出去啊。
“那怎么办呢?这雨也不能由我们说了算吧。”
这雨是老天爷说了算的,从来都不由人定啊。
“没有别的办法了,且看下一步吧。”
其实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师尊观砚有能呼风唤雨的本事,自然也能控制云雨。
可……师尊却是定然不可能出手干预的人。
一切都有定数,一切都有天命,若真遇上襄州山路坍塌,也只能说是天榆今年时运不济,还不足以让师尊出面处理。
“公主……”
彩霞的声音。
也许是知道顾白修在屋里,她没有进来,而是在门外传了话。
“张将军递来消息,似乎周边几个城池都发现了感染的疫民,已经都被隔开了。好像是以前和襄州疫民接触过得那些人,还有……是从襄州逃出去的。”
这……黄罗伞可以是别人陷害,可这瓢泼大雨和山体倾斜总不能说是被人陷害的吧。
再加上更多的城池发生了瘟疫,万一克制不住,很快就会传到浔阳去,那个时候可就危险了。
不行,父皇这会儿还没发现她偷跑出来,如果过两她她还不能解决问题,不知道父皇会做出什么来。
秦淮的慌张肉眼可见,顾白修不忘回过身来安抚她。
“公主也不用多想,襄州之前不是没有攻克过这个问题,所以山路四通八达,只是把最近最有利的路堵上了,要想传递消息也只是绕些路。”
绕路说得简单,可什么都绕路也耽误不起。
有些食物不能尽早保存就会烂在路上,根本不能传到疫民手里。
让秦淮好好捋捋……不行捋不清了!
她现在脑子好乱,根本没有办法思考事情,便“砰”的一下往后仰倒,四仰八叉的瘫了下去。
也许她就不应该来襄州,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说的一点没错。
她就是个不讨喜的废柴公主,什么事都做不好,上天也跟她对着干……
原本顾白修也不好干预这件事,可一看到秦淮头疼,他心里也开始不好受,也许这就是宴心所说的共情?
“公主别害怕,事情既然还没有发生,那我们还有能补救的可能。”
这会儿才刚刚下雨,如果准备及时,应该能赶上。
秦淮一下冷静住了,仰视着顾白修发懵。
刚刚不还说没有办法吗……
“让李大人下令,和张远将军组织人手,按照我说的方法排布,说不定能抵挡一下。”
顾白修猛然起身,前去桌前研磨。秦淮跟着他坐了起来,连忙传下下榻,也想学习学习。
“好,你写下来,我这就让他们送过去。”
没成想还没去治李斩仙的罪呢,这会儿就要让他给自己办事儿。
不管怎么说,这控水一事还是要有明目的,由城州牧来主办才好,否则这件事在张远职务之外,就算做了也名不正言不顺。
其实顾白修治水的这些方法,宴心也在那些书中写过,秦淮也是一时着急就想不起来。
那些明明都是看过的,见过的,可就是用不对方法,顾白修整理的这些倒是可行之计。
秦淮让门口那两个小兵将这东西交到张远手里,让张远和李斩仙说,这样一来事情也就好办了。
李斩仙肯定也不希望在自己任职期间出什么大纰漏,前一个襄州城州牧就是最好的例子。
看来这黄罗伞的事,只能再放一放了,同在襄州城,哪能不低头啊。
突然秦淮就感受到了柳宴心之前的难处。
也体会到了顾白修的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