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到了宫门口,秦淮老远就听见了呜呜呀呀的人声,似乎都在讨论着襄州疫情,有些是外地前来太医院试药的游方医者,还有些是精通观测之术的道士,更有些是着急等待一个结果的民众。
见到秦淮的马车,那些人疯了一般的扑上来,似乎都想从她的身上得到什么消息,还好秦淮的守卫够多,宫门前的金吾卫也不会任由他们乱来。
下马车的时候,那些人远远的,幽怨的眼神,让秦淮不自觉别过头去。
宫里毕竟不是外头,虽然比外界的所有人都先预支恐惧,可她们却身在最固若金汤的城池,最微言耸立的围墙之内。
他们的身份和处境,不允许流露出任何其余的内容。
一个个宫女内侍从秦淮身边行礼后走过,秦淮努力的观察着他们的表情,却仍然一无所获,只能作罢。
前朝似乎又多了重兵把守,闲杂人等一律不许靠近,想来防范的不是别人,应该就是秦淮。
她在远处眺望,搜寻着柳亦辰的身影,不过仔细想想后她便又放弃了,既然这些金吾卫都调遣到这来了,柳亦辰作为父皇的最信任的都尉,又怎么会对秦淮泄露一字半句呢?
“公主您看,那不是姜画师吗?怎么咱们每次入宫都能遇上她啊。”
明月老远就瞅见了那个总是在秦淮眼前转悠的女人,说来也奇怪,每一次秦淮入宫总能和她打上面照,就好像她是故意在这儿等着秦淮一般。
“这个女人不简单,她往这边过来了。”
彩霞看着姜鹄的目光和脚步的方向,就知道她肯定要来掺和一脚。
“微臣见过公主殿下。”
她似乎是真的在有意模仿沐莞卿,从穿着打扮,和身上留下的紫金砚的味道,都和沐莞卿如出一辙。
秦淮今天无心与她闲话,这就绕开了她继续往凤禧宫去。
“公主,微臣在这儿恭候多时了,是有一份礼物要送给公主。”
姜鹄保持着原来的俯身姿势,只不过跟着秦淮的移动一起换了个方向。
“礼物?”
平常听到这个词,秦淮还会有几分兴致,可是如今从她口中听到,秦淮只觉得担忧。
想来相互也预料到了秦淮对她的成见,所以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
“想来公主与微臣并不熟悉,可微臣却是一心想投入公主麾下,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她将身后背着的一卷长画拿了出来,递到了秦淮的手里,脸上还有甜甜的笑意。
秦淮也不跟她客气,让明月结果之后直接在宫道上展开。
下一刻,轮到她目瞪口呆了。
这画卷上画的不是别的,而是真正的荷塘风光,映日湖波光粼粼,湖上并蒂莲开,菡萏绽放犹如红霞。
这……她怎么会知道这个?
“你这是何意?”
秦淮的声音有些藏不住的颤抖。
见秦淮如此,姜鹄便更加确信了,细眉一挑道。
“微臣这是在向公主示好,虽然臣不过只是一个宫中画师,但是微臣有的便利却是公主没有的,或许公主会需要微臣。”
秦淮没有说话,静静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或许她真的是知道什么,或许她和母妃又有什么不解之缘。
明月彩霞亲眼目睹了自家主子的脸色转变,可她们却看不明白这一幅荷花图里能暗藏什么玄机,让公主跟着了迷一样。
几人在宫道上又站了一会儿,突然姜鹄又笑了。
“公主不必着急给微臣答复,像微臣这样的小官,最多的就是时间了。公主不是还要去向皇后娘娘请安么,莫要错了时辰。”
她连自己来找皇后都知道了?
“微臣告退。”
看着姜鹄远去的身影,和她那衣袖上画着的那只王八,这个女人还真是奇怪。
“公主,这不过就是一张普通的画而已,论画技和工艺并不像咱们府上那样啊,依奴婢看,她不过就是滥竽充数混进来的。”
明月拿着那副画左右对比,依旧看不出别的。
她们当然不知道,因为这件事秦淮并没有和除了柳宴心和顾白修以外的人,提过一字半句,那姜鹄此人身上的秘密便又多了一个。
“先把画收好,这件事以后再说,走吧。”
为今最重要的倒也不是追查母妃遇害的真相,而是先将天榆的局势看透,摸清朝堂上的主意。
要到达皇后的宫殿,从御花园绕过去会更加方便,那儿有一条近道,直通皇后的凤禧宫左侧。
可秦淮万万没有想到,在这御花园里,她又遇上了一个有意拦她的人。
叶寒霜。
宝蓝色的贵妃服制,成套的点翠头冠,三寸金莲上是一双碧波流云绣鞋。叶寒霜一直都坐在霜雪亭中,喝着宫中唯有她一人喜欢的普洱清茶。
这是当初她刚进宫时父皇给她的赏赐,在御花园修建了以她为名的亭子,钦点了这普洱清茶供她品赏。
只是她走了多年,便也没有人记得这座亭子是为她而建造,这普洱清茶是她一人的殊荣。
叶氏也是天榆的权贵之一,和洛家齐名,叶寒霜也是从王府跟着来到宫里的。他们叶家在朝堂的官员原本接近两成,可谓是盛极一时。
如果没有叶寒霜被陷害一案,说不定三皇子原本就是储君的最佳人选,而叶寒霜也不会仅仅止步于贵妃之位。
可惜没有如果。
“秦淮见过贵妃娘娘。”
不只是出于同情,更是因为秦淮觉得她们两有相似之处。
叶寒霜巧笑,没有端什么什么架子,反而是一副极好亲近的模样。
“免礼吧,这么着急要去见皇后,是因为襄州那件事吧。”
就这么明显么?
秦淮并不遮掩,点头应答:“真是什么也瞒不过贵妃娘娘您。”
没想到今日叶寒霜并没有往日的的寒暄,反而一副长辈的模样有意提醒她什么。
“是你太过明显了,襄州的事传的沸沸扬扬,隐约还有你的名字夹杂其中,现在又不是请安的时辰,以你的性子,必然不会在这会儿慌慌张张的出现在去凤禧宫的必经之路上。”
她分析的没错,确实是自己太过焦急,一时失了公主的仪态,这才让人察觉了。
“娘娘教训的是,秦淮一定自检。”
谁知叶寒霜只是摇了摇头,叩着桌子,更进一步。
“本宫说这话不是让你自检,而是要你时刻保持冷静。身为公主,你的一言一行都被几百双眼睛盯着,但凡一些反常的小事也会被放大数倍,成为别人利用你的机会。”
“娘娘……”
秦淮的余光瞥向明月手里拿着的画卷,其实方才姜鹄什么也没有透露,说得话也都是模棱两可的,这满湖的荷花并不能说什么,当初她和柳宴心几乎是逛遍了整个皇宫的荷花池。
如果是姜鹄在那个时间段遇上了他们,便也能猜到个一二。
就像叶寒霜所说的,是自己的言行透露了自己所知道的消息,并不是姜鹄一开始就知道一些自己所不知道的信息。
她,不过是在骗取自己的信任罢了。
果然,这个女人不简单。
“秦淮谢贵妃娘娘提点!”
叶寒霜几位冷静,坐在那石凳上,身姿一点也没动弹,举着杯盏的手距离胸口三村,抬眸的角度刚好。
“其实我们二人有相似之处。只不过本宫回宫用了十年,而你只用了三个月。若不是当初你和柳宴心在国宴前后的那一番表现,本宫也不能重新回到宫中与三皇子团聚,而三皇子也不会有今日的成就,这一句谢意是我欠你们的。”
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襄州之事你本可以不放在心上,今日本宫也不过这是在这儿小憩,只是若你一旦认定了要做什么,除非有万全的把握百里无一害,否则千万不要随意尝试。”
叶寒霜似乎料到了秦淮的那个念头,今日在这儿也似乎并不是劝阻。
“人言可畏,可那终究只是人言,普天之下只要你足够强大,手中的权势足够震荡,根本不用去考虑人言。反正史官的笔,也只会为站到最后的那个人泼墨挥毫。”
人言?权利?
这两样东西,秦淮再熟悉不过了。
从小到大以她的言行,不知道听过了多少恶毒的诅咒,人言算什么。
权利而已,她身为天榆最受宠爱的四公主,享常人不敢想,行常人不敢为,这还不算是令人震荡的权利吗?
“秦淮明白了,日后秦淮的每一个决定,必然深思熟虑。”
得到了秦淮肯定的答案,叶寒霜也不强留她了,继续专心喝着自己杯中的茶。
而秦淮也没有改变方向,昂首挺胸前往凤禧宫。
“公主,叶贵妃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啊,看她的样子似乎很感激您和柳小姐,那以后咱们岂不是在宫里多了一个盟友。”
明月凡是只能看到表面,嘻嘻哈哈的天真至极。
“是多了一个盟友,但也少了一个。你以为和叶贵妃交集太多,皇后娘娘会不知道吗?”
不管如何,之前厌胜之术的结果,终究是证明皇后下了毒手暗害,可这件事却轻而易举的揭了过去。
叶寒霜进宫多日难道不想报复?除非她是女菩萨转世。
不然有哪个女人会甘心度过这十年幽禁……
皇后身居高位最怕出错,怎么会全然不担心呢?
也许表面上的融洽相处并不是真相,往往背地里的暗潮涌动才能证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