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榻上好不容易睡着,翻一个身却又天亮了,她让明月彩霞给自己尽快梳妆,赶在闻人一笑阁开门前就守在里头,免得错过了徐夫人来的时辰。
昨夜她再次请顾白修帮她查探西津陛下打得什么算盘,如果真要从她和秦悦当中选一个人去和亲,一定不能是她自己。
虽然昨日明月回来禀报,沐莞卿让她切勿有心,一切以将三皇兄的婚事顺利完成为主,其他的她自有办法。
彩霞习惯了从前给秦淮的打扮方式,自然头饰衣裳都尽量挑选鲜艳的,秦淮本不想那么张扬,和一想到今日要去的是闻人一笑阁,便又安心让彩霞给自己装点。
今日这发冠名叫暮秋,先是将额前松散的头发都梳上去,以三七分至两边,用橙红色的凤尾绒花固定一个小梳篦,足金发梳带上成套步摇,最重要的是在贴近额头的部分粘上一个留有流苏的萼片。
这个发髻是宫中司制房的阮司设亲手交给宫人们为主子们准备的,而从服饰上,彩霞挑选的是一件高领枫叶红褙子,整件衣裳有白色与红枫色组成,广袖上印着三两条细窄的叶子,裙摆上缝着橙黄轻纱,一步一摇,贵气非常。
“公主果然还是适合这样艳丽出彩的样子,可不能再行那朴素之风了。”
梳妆完毕,彩霞看着光彩照人的秦淮暗自感叹。
“彩霞说的没错,平时是咱们主子懒得打扮,要不然还有那些贵女们什么事。”
有她安排一切,明月也舒心了不少,彩霞从来都是有主见又可靠的,好像她回来了公主府就恢复如常了。
“要不要奴婢前去备轿?”送公主走出屋子,彩霞贴心问道。
“这是最好了。”
秦淮都有三个月没做过轿撵了,主要还是公主府人手稀缺,轿夫只能从小厮中挑选,可之前府中事宜没有安排妥当,她也不敢随去抽派人手出来。
有了这身衣服,再加上轿撵,往闻人一笑阁门口一停,看还有谁敢说她失宠。
秦淮本来想让彩霞同去,可彩霞放心不上府里,准备留下来,万一女官派人传信,再或者秦悦那儿有什么举动,她也好尽早知晓。
彩霞做事向来省心,秦淮没有坚持,和明月一起出了门。
其实她心中还是有点小期待的,也不知道段小郎见着她会不会有所表示,毕竟在年初那会儿,段小郎还曾给她寄过新写的词句,秦淮那时候对诗词歌赋一窍不通,特意请教了柳宴心之后才敢回复。
她现在都还记得段小郎那会儿写的词中的两句。
——西风消素裹,海晏还东君。
万一今日段小郎问起自己写会的那两句诗是何意,她又要如何作答呢?
当时柳宴心说段小郎那是一首期许春日的绝句,整首诗都是描景的味道,倒是没有什么新意,倒不如换换口味回他一首冬日赞,劝劝他别这么悲观消极。
那当时秦淮送回的那两句,就应该是赞写冬日盛况了。
她这会儿还一知半解,轿子就已经停在了闻人一笑阁的大门口,明月让门口的小厮进去禀报,让阁主竹青炽亲自过来迎接。
闻人一笑阁的老板竹青炽和秦淮也是旧相识了,当初她十六岁初到浔阳,随后就办了闻人一笑阁,距今开启已有八载,那初期的年岁,若是没有秦淮的支持,闻人一笑阁早就开不下去了。
不过时,竹青炽的声音就从里头传了出来,她还亲自为秦淮掀开轿帘。
“公主您可回来了,咱们一笑阁的郎君们真是朝也盼,暮也盼,就等着您回来呢。”
秦淮从轿撵上走了下来,一眼就看见了竹青炽身边站着的那一脸喜悦的若白。
在看到秦淮这一身新意之时,他的眼眸明显更亮了。
“之前朝中非遗颇多,又恰逢两位皇兄接连离世,我这个做皇妹的自然要仪表诚心斋戒祈天,以保我三皇兄身体康健,这才一直闭门不出。”
她为自己的消失找了个合适的理由,这个理由既说得通透,让外人也不敢起疑。
虽然时辰尚早,可这条浔阳城最热闹的街道上从来不缺百姓。
他们看着秦淮恢复往常习性,心中难免不解,可是想到秦淮乃是陛下最宠爱的公主,就连破坏祖先祭祀的事都不会收到责罚,又怎么可能因为无相阁的三言两语而被驱逐呢。
“害,我就说吧,您怎么可能忽视了咱们家段小郎呢,这些日子您杂事缠身,要不我这就让段小郎空出来?”
在外人面前,竹青炽给了秦淮应有的排面。
但今日秦淮还真的没想那么快见段小郎,她婉言拒绝:“不必了,我今日是来找若白的。”
竹青炽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随后用她这些年做鸨妈的经验遮掩了过去。
“得您一句话可是我们家若白的福气,快里边请。”
本就满是期待的若白得了秦淮的这一句话,迫不及待的上前来引路。
“真没想到公主今日来得这么早。”
推开若白屋里的木门,他贴心的备好软垫请秦淮落座。
因为若白屋里的陈设,她们都是席地而坐,冬日围着暖炉,夏日便围着茶盘。
秦淮心里想着,若是不来早点,万一错过了徐夫人过来的时辰,她母妃的遗物岂不是又泡汤了。
她自然是不可能说实话的,抬起笑意应和道:“这不还是念着和若白你的相约么。”
她也不知道若白有没有当真,只是听他说道。
“看到公主这样光彩夺目,我真的很高兴。”
秦淮不好意思地低头浅笑,但立马就又想到了什么,再次开口询问。
“对了,今日是不是还没有人来找段小郎……就是不知道最近这些日子他是否还顺意,是否每月都蝉联闻人一笑阁的榜首啊。”
从前每个月秦淮都会用银子购买丝绸,系在段小郎的牌子下面,以保证他能得到榜首,只要是得到了榜首便是闻人一笑阁的门面,她以为这样段小郎便会开心。
而榜二每年都是若白,虽然秦淮从未施舍过丝绸给出了段小郎以外的人,但若白待她却要比段小郎好上许多。
听了此言,若白的失意挂在脸上。
“原来公主今日倒不是为我而来的。”
秦淮也舍不得让他难过,连忙摆手解释,这倒让看热闹的明月掩唇偷笑。
她向来了解自家公主的脾性,就是见不得美男子失意,别说是为了博君一笑一直千金,就算是再难的事她也干得出来。
“哪里的话,我不过就是好奇罢了,若白就说给我听听吧。”
秦淮一边解释,但是还不死心,用余光瞄着楼上长廊的房间,继而央求。
抵不过秦淮这样的撒娇,若白只能如实而道。
“段小郎可是您一手提拔上的清倌,自然是风头极盛,不少待字闺中的小姐们,也逃不过他清冷一卦的脾气。”
秦淮就知道,喜欢迎难而上的女子,浔阳城多之又多,这段小郎越是看不上她们,她们就越想着要霸占他那绝无仅有的一颗心。
“那若白呢,月月第二,就不想夺得榜一么,若是你想可尽管像我开口。”
秦淮诚心开口,以前她不在乎这个,只想着成全自己或是自己喜欢的,从来没问过被自己压在身后的人是不是真的高兴。
比如秦悦,再或者颜妆成,她们都是喜欢挑战自己的人,秦淮能压制他们一时,不代表能压制她们的心。
得了这种恩赐,若白也懵了,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
“公主希望若白去争么?”
同样听到这话,明月瞬间警惕起来,清了清嗓子提醒秦淮如今公主府的情况。
这会儿若白也清醒过来,不由体恤。
“公主放心,若是公主不再支持段小郎,那么三月的魁首若白有信心一试。”
如此明月才又满意地点了头。
“夫人您不能进去,玉兰君这会儿还有客人在呢。”
屋外有小厮的声音,听着好像是有人冲着若白而来。
秦淮看了一眼若白,似乎在询问他的意思。
可还没等若白反应呢,门就被一下推开了。
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随着门开启的瞬间,所有人都是一惊。
特别是秦淮本人,几乎要激动的从软垫上弹起来。
“徐夫人,这么巧么?”
被秦淮点了名,徐侍郎的夫人顾氏也不好再装傻,连忙就跪了下来。
“奴家不知公主在此,这才造次,还请公主息怒,放过奴家!”
顾氏今日的穿着打扮,不比上次在公主府的时候显老,但是据秦淮看来,她脸上的粉若是匀下来,估计是半盒分量。
“徐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徐夫人,怎么?你也是来找玉兰君的?”
秦淮声音一沉,语气里有几分不悦。
“不……不是的,公主,这都是误会!”
顾氏连忙解释,可她已经在这里了,一切的言辞看起来都无比苍白无力。
“是吗,那徐夫人又为何会出现在闻人一笑阁呢,莫不是打听了我的行踪,专程前来送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