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来到前厅的时候,颜碧玉已经在招待官渡了,她的这份心意明白人都察觉得出来,就是不知道这位身家极其不凡的官公子怎么想了。
“表姐来了,官公子都等你多时了。”
颜碧玉见秦淮姗姗来迟,急急忙忙就过来挽住了秦淮的手,表现的极为亲昵热情。
秦淮冲着官渡微微点头,维持着一贯的客套,他今天的打扮也是极素,看上去温文尔雅,十分好亲近的样子,倒还算是顺眼。
“明月见过公子,不知这次公子寻明月是有何事啊。”
官渡跟着作揖浅笑,不急不慢道:“上一次在茶馆遇到你家颜墨,颜墨已经将之前的误会与我说明,这一次是苏小姐家与我官家举办商会行客宴,既然妆成小姐伤势未愈无法参加,还望二位小姐赏光。”
之前外公和舅舅统一过口径,颜妆成受伤的事就当做是府上的小厮准备不周,将坏了的弓弩混了进来,这才生了事端,罚也罚了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而祠堂失火的那件事秦淮当时让明月放出了消息,只说是白氏持家无方,这才让祠堂不甚走水,舅舅为了息事宁人便暂时收了白氏的掌家之权,这才有了秋氏进府这一出。
看着桌上摆着琳琅货物,想来是官渡一同带来的,商家之子出手就是阔绰,只是不知道他送的这些礼是出于什么目的。
“表姐,这云州的商会可不是想去就能去的,何况官公子亲自前来相邀,这应该是头一回吧。”
颜碧玉急不可耐的模样,就像生怕秦淮就此拒绝了一般。
秦淮自然也不会挡了颜碧玉的姻缘,连忙表态,生怕自己被误会了。
“其实我来云州不久,这与公子贵女们之间的聚会我也没怎么参与过,官公子您单独邀碧玉妹妹去就好了,我就算是去了也听不懂,万一出了洋相还平白惹人笑话。”
她这番回答既不损颜家的脸面,也合理拒绝了官渡的相邀,看颜碧玉的表情如常,秦淮才松了口气。
“商会本就是商家与贵人们之间拉进关系的媒介,走个过场听听热闹的事,哪有什么笑话不笑话的呀。”
看官渡的态度像是殷切希望秦淮同去的,而且之前宴会上看他和诸位贵女们的言辞交谈都是有意保持尊重,对自己却是不同。
秦淮出生皇族,见多了这样的男人,所以她推断……
这个官渡,多半是对她有意思。
她自问自己除了嚣张了点以外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如今离了公主的名号应该也只是个平常人而已,这个官渡究竟是哪根筋不对呢?
见面前的人一时没了下文,官渡作为一个生意人也习惯给自己找话,随手便拿起了礼盒边得一沓书。
“对了,上次与白小姐一见,觉得您应该是喜欢读书的,这几本都是近日云州备受欢迎的著作,官某就借花献佛了。”
秦淮瞥了一眼他递过来的书,这书籍的封面是赤红色的,共有三本,看着也不厚。书名起的倒是文雅,叫《隔云端》。
“隔云端?这个名字倒是有意思。”
秦淮伸手接过,扫到作者那一栏,发现写书人叫做“墨言”。
看秦淮对着封面沉思,官渡负手上前,介绍道。
“墨言墨言,墨墨言情,这写书人开篇就说了,他是希望以笔墨之力融汇真情,好好说说人间故事。墨墨言情也通脉脉言情,他的故事大多曲折动人,富有深意。”
说完这写书人,官渡好人做到底,又点评了这本书几句。
“云州的贵女们都爱看他的书,这一篇也是最近茶馆常说的故事,讲的好像是前朝的旧事,但真与假可就不好说了。”
墨墨言情?
这倒是个好意境,取这般内敛而不张扬的名字,日后想不发达都难了。
她将书收下,不忘道谢:“这读书嘛本就是图个乐子,谁会去费心考究真假呢,只要这书中所读到的情谊是真的,那便足够了。多谢官公子好意了,商会的时间定下后您就告知碧玉妹妹就好,若是得空我一定会去。”
秦淮终于应下,官渡目的达成,便准备离开。
“那官某告辞了。”
秦淮在他转身时叫住了他,十分突兀得问了一句。
“对了官公子,我之前听说您与苏家姐姐似有婚约,不知……”
虽然上次曹莺莺也曾道破过其中的真伪,可秦淮就是想听官渡亲口承认。
官渡显然没有料到秦淮会在第二次见面就问出这么直接的问题来,他先是定了定神,随后舒眉答曰:“不过是街头传闻,官某至今尚未有良配,也未曾定下婚约。”
秦淮对官渡的回答十分满意,做了个请的姿势,目送官渡离开,直到他消失在大门口。
“你问这个做什么?”
颜碧玉露出警惕的神色,看她像是在看一直黄鼠狼,语气里的不满也未曾遮掩。
“你还问我呢,你最好现在就去照照镜子,看看你的脸上是不是写着‘官公子快娶我’这几个大字。”
秦淮倒是不介意,站了好一会儿她早就累了,四仰八叉的倒在座椅上,冷冷回复。
“啊?有这么明显么?”
“不明显,也就大家都能看见吧。”
面对秦淮的无情拆穿,颜碧玉显得十分焦急,像是觉得她苦苦维持的温婉形象一夕之间被打碎了一般。
秦淮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便随手翻了翻桌上的那本《隔云端》,提点道。
“既然我们能看出来,那官渡也能看出来啊,他不是说尚未有良配吗,这就证明你机会很大哟。”
“真的?”
颜碧玉似乎发现了问题的关键,一时间又信心倍增,翻脸的速度惊人。
秦淮点了点头,一目十行的读着手里的书,这故事大概讲的就是一个前朝的落魄公主伪装了身份,藏去大户人家做丫鬟的故事。
可是公主又怎么能做得了丫鬟呢,一直闯祸不说,还把府里的夫人姨娘们折腾个没完,整个府里鸡犬不宁,可她总能仗着三寸不烂之舌全身而退。这书像是还没写完的样子,后头好似还有大篇公主报复现王朝的故事未说尽。
仔细想想这故事竟然有三分像自己……
秦淮只觉得自己多虑了,最近几年这些民间的画本子翻新的厉害,已经不再是美女配英雄了,多半是什么叫花子一步登天攀上女将军,再不然就是女画师稍不留神得罪皇太子,不过这些新花样还真别有一番风味,看起来叫人欲罢不能。
秦淮还没合起书,颜碧玉那便又有了新的问题。她站起身来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似是正在考虑什么极为难缠的事。
“我本以为秋氏入府只会给颜妆成制造麻烦,可我昨天夜里思来想还是觉得不对劲,若是秋氏真的生了儿子对我也并无好处,我为何要帮着她?”
颜碧玉能有这么大的进步秦淮还是很欣慰的,她终于学会跳出来看全局了。其实颜碧玉的想法很简单,她和大多数贵女们一样,希望自己出众,颜妆成的骤然改变让她有了危机感,她想解除这种危机感,又不想失了和母亲的亲情。
但是秦淮想做的局,就不能让她破坏了,便劝说她道。
“做事目光要长远些,这一个月你就任由她闹就是了。等着一个月过去了,再或者等秋氏真把孩子生下来了,你可以劝你娘把孩子养在身边啊。秋氏不过是个孤苦无依的姨娘,胳膊拧不过大腿,若是个儿子放在你娘身边教养,长大之后也是帮着你们的,白得一个弟弟你也该高兴啊。”
又是个不亏的买卖,颜碧玉被说动了,“你这么说也有道理,看来你也不是那么讨厌嘛,那商会你得陪我一起去。”
出去见识见识也没什么不好,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学过怎么做生意,更没去过商会。女官沐莞卿常跟她说商人们无利不趋,行商之道也是最难,里头的门道一时半会儿也学不明白,行商可比做官难多了。
那个时候秦淮只觉得沐莞卿是在谦虚,做官确实不太不难,但是做这古往今来的第一个女官却是难如登天。
勾起之前的回忆,也不知道女官大人什么时候才能帮自己平定浔阳的流言蜚语,好让自己尽快回去。
秦淮一人走在回去的路上,只顾这回忆当初和沐莞卿的种种,那会儿自己名声不好,沐莞卿在朝堂上树敌众多,她们两自然而来也就亲近一些。
“那个官渡看上去倒不是那么简单,若水出门还是要小心修罗门的杀手。”
顾白修突然出现在她身后,秦淮着实吓了一跳,差点将手里的书都扔出去了。
“公主在想什么?”
顾白修稳稳的抓住了她的手腕,不解秦淮的紧张从而来。
“那个官渡吧,不就是故弄玄虚么,这种欲迎还拒的男人我见多了,不过如此,我才不会喜欢呢。”
想来方才自己和官渡说的话顾白修也都全部听到了,秦淮迅速的回忆了一遍自己的言行是否有不妥之处,欲盖弥彰般强调。
“欲迎还拒?”
顾白修重复了这个词后轻轻抿唇,低垂下眼眸,似在努力参透这个词用在官渡身上的意思。
看他这搓着手指认真思考的模样,秦淮竟然有些心动,可她刚刚确实是顺溜嘴了,她原本想说的其实是……利欲熏心!欲擒故纵!
最终,参透失败的顾白修又倔强地抬起了脸,得出了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结论。
“看来公主倒是对男人十分了解,果然是令人敬佩。”
“不……你听我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