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两天,第三天陆子宜去找了秦衍之。
决赛要选择导师一起合唱,但她并没有选周蓓,最后还是选了秦衍之。就像她当初想的那样,国内的娱乐巨头还是星芒娱乐,周蓓虽然是很优秀的唱作人,但依目前来看秦衍之的人气更高、粉丝也更多。所以为了最后的票数、为了最后的冠军,一定要选秦衍之。说她心机也好、说她势利也罢,这才是这行的生存之道。具备过硬的实力是根本,而懂得择木而栖是本事。
她从来都不单纯,而且又太好胜,所以只要有了目标就会利用一切可能的方法去实现,这也是这么些年陆景行教她的。也可以说,她的不服输和好胜,多半是受了陆景行的影响。
秦衍之见陆子宜的气色不太好,便有些担心道,“不多休息几天?”
陆子宜笑着摇头,“不是什么大毛病,不碍事。”
“嗯。那天接…”话说到一半却突然停了下来。
“嗯?”
再三思量下,还是觉得多过问学员的私事不太妥,索性转移话题,“我想问,选歌了吗?”说着递给她瓶水:“多喝水,对嗓子好。”
接过水道了谢,“倒是有首歌一直想唱,就是不知道老师会不会满意。”
“什么歌?”说着喝了口水。
“音频怪物的典狱司,我比较喜欢戏腔,而且这首歌的曲风也很美。”
“这首歌确实不错,”随即转头看着陆子宜,“有学过戏腔吗?”
“没有正规的学过,就是自己喜欢就自学了几年。”戏腔确实难,发声方式也不一样。
“那你唱一段,我听听。”
陆子宜唱了典狱司的开头戏腔部分,虽然听着是戏腔,可论专业性还是有很多不足。
“按你这种唱法,嗓子肯定会伤。待会儿我会联系专业的老师教你,离比赛还有些日子,来得及。”
“这样是不是太麻烦老师了?”
“只要你肯吃苦肯努力,我就会帮你。”他从不吝啬资源,他只怕辛苦付诸东流,也怕人才被埋没。而只要这块璞玉肯上进,那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打磨抛光。
这首歌里混入了很多元素,有戏腔、有rap,是很综合性的一首歌。最后决定戏腔和其他部分由陆子宜演唱,rap部分由秦衍之负责。
因为这一版的典狱司本身就够优秀,所以也没有做大幅度的修改,只是在一些部分多加了些和音,那么接下来需要的就是两个人之间的配合。
比赛当天,陆景行也去了现场,但并没有事先告诉陆子宜。他只是像普通的观众那样安静的坐在台下倾听观看,就如七年前那样。
【将军啊早卸甲,他会在廿二等你回家】
当安静的现场响起陆子宜的戏腔,坐在底下的观众被惊艳的拍手欢呼。她的戏腔确实美,而且把戏腔中蕴含的盼君归来与对君的思念之情也唱了出来。
秦衍之再一次确定,和他同台的这个人、与他姑姑有几分相像的这个人,真的像当年的秦旎那样,天生就是为这行而生。而且他有预感,如果好好培养她,可能会比起当年的秦旎有过之而无不及。
才短短几秒钟的时间,秦衍之的脑中已是思绪万千。
接下来的一段是秦衍之的部分,他的嗓音很适合这首歌,对这首歌的情感把握的也很到位,所以从戏腔的惊艳到这一段的衔接并没有违和感。
当陆子宜把第二段戏腔部分唱完后,直接就接了下一段,衔接的很顺,没有出现失误。只是她把本音提高了一度,是为了能更好的配合秦衍之的音调,结果意料之外的很成功。
秦衍之转头望向陆子宜:如果姑姑还在,看到与她如此相像并有天赋的人,肯定会很开心、很喜欢她吧。
接下来的两段rap都是秦衍之的部分,在rap部分陆子宜用戏腔加了和音,莫名很燃。
在陆子宜唱最后一段的后半段时,秦衍之开始渐渐融入到她的声音里,两个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生了很微妙的反应。
一首歌唱下来,两个人默契十足的配合让这首本就很经典的歌曲展现了它的另一种魅力。从没有人想过,这首歌可以以合唱的方式演绎出这么不一样的感觉,就像两个局外人带着自己的情感和感觉去诉说一段故事。
陆子宜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不仅是因为对唱下这首歌的满足,还有就是和实力过硬的人合作带来的提升感。其实她知道秦衍之一直在引导她,而且也在自我调整着配合她。但不管怎么样,这首合作曲都让人无可挑剔的赞叹。
在整首歌的演唱中,观众席上的人都在激动的欢呼着,只有陆景行镇定的坐在位子上默默注视着台上的陆子宜。
与其激动,对他来说更多是恍然大悟。恍然这些年来她的压抑自我、大悟自己的偏执,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她所求的快乐和自由是什么,也明白这么多年的捆绑对她来说是怎样的地狱。
他可以给她自由、可以为此赎罪,但是他还是无法忍受她的远离,他的执念已经到了无药可医的地步。
七年前,陆子宜上高二、他上大五,在很偶然的机会下他去看了高中母校的校庆,当时他并不知道陆子宜会登台表演。
她当时着一身飘逸的古装舞蹈服站在台上,灯光打在她的身上,让她的周身都泛着暖色光晕,仿佛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却又似抹骄阳般夺目。
在不知不觉间,当年那个倔巴的小女孩已经长成了如今这般绰约多姿的少女。
陆景行当时看着在台上起舞的陆子宜,竟觉得“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也不过如此。他心动了,所以成了非她不可,但从此也让她的生活变得越发压抑。
已是二十多岁的成年男人,可却像个情窦初开的小男生一般对此刻的心动不知所措着。想必他的执念便是从这时候开始,又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份心动渐渐成了爱,又因爱而不得变成了根深蒂固的偏执。
即便是七年后的现在,他依然记得那时的心动。那个惊艳了时光的人,就那么顷刻间闯入了他的世界,成了他无法割舍的唯一。她就像是他心中的白月光一般,无法轻易触碰却又本能的在靠近。
陆景行对她是一见钟情,但又多了日久生情的附加。
如果说,七年前他多的是惊艳和偏执,而现在多的是亏欠和一如既往的偏执。亏欠她自由追梦的权利,偏执于对她的情与占有。
当时的陆景行对萌生的复杂感情慌乱不已,但在知道她要上大学专攻舞蹈时,用她对已逝妹妹的愧疚让她放弃了舞蹈去读医。纵然万般不甘,但她也放弃了舞蹈,按照陆景行的意愿去读了医。
其实当时的陆景行只是单纯的想把她藏起来,可是到后来,这份单纯的心思渐渐变了质,他想以后都可以把她留在身边,所以让她学医是最好的选择。只有当了医生,她才可以与他共事并时刻留在身边看着。即便这样是自私的、即便这样她会恨他,但他就是那么做了。
七年后的现在,他虽不后悔当初的决定,却也觉得越来越亏欠。因为就在放弃舞蹈的第二年,她病了,躁郁症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
在他一直漠视的那些年,本就经历过丧母之痛的她,又在对他已逝亲妹妹的愧疚中,渐渐生了心病并丧失了理智。
她的躁郁症,十岁那年的车祸是病根,而陆景行的漠视与她对已逝陆子宜的愧疚是催生剂,放弃舞蹈则是燃点。
陆景行回忆着自秦静好成为陆子宜以来的种种,他知道最无辜的是她,却在经历丧妹之痛后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个新妹妹,所以一直以冷漠的态度对待她。他也深知亏欠她太多,所以现在想用这种方式去弥补,可真的能弥补得了吗?而她又会接受这样的弥补吗?
或许在时间的长河中,一些情绪在野蛮生长着,渐渐变得面目全非。
决赛投票是完全根据现场两百位观众的投票数决定,而四位导师则没有投票权。
最后,陆子宜和秦衍之的组合以190票得了冠军,这也就意味着她将会渐渐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私生活将慢慢变得透明。
比赛结束后,趁大家都在祝贺之际,陆景行一个人离座准备离开,就像从没来过那般。
当他走到卫生间的时候,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刚好与他擦肩而过。
“陆景行?”说话人停下来转身看着正背对着他走开的人。
陆景行走了几步停了下来,面无表情的转身看着秦衍之。
他并不确定眼前的人是否是他认识的那个陆景行,随即试探性的询问,“你为什么会在这儿?你们不是一直都住在广东?”
陆景行勾唇一笑,“秦少爷的记性还真是好,不过是少年时见过几次,就记住了这张脸。”
“你来北京了?”不知为何,从以前开始他就不太喜欢这个人。
“怎么,就准你这个太子爷住北京,其他人就不可以?”
秦衍之皱眉,“请注意你的言辞。”
“既然太子爷看不惯我,那我就先告辞了。”
“令妹,”秦衍之刚开口说了两个字,陆景行就停下脚步转身冷眼看着他。
“不知可还安好。”秦衍之那意味不明的表情,让人摸不着头绪。
陆景行的眼神有些动摇:难道发现了什么?不,竟然只是问到了子宜,那静好的事他就还没察觉。
“秦少爷都没见过我妹妹,怎么这下突然好奇了?莫不是看上我妹了?”
秦衍之也不生气,“刚好学员里有位和令妹同名同姓的人,我只是担心会是令妹,”说着淡然一笑:
“若是令妹,那陆少爷可就有的忙了。毕竟明星的私生活和背景都是透明的,想要保护好她,怕是免不了一顿折腾。”
“是与否,貌似与秦少爷并无多大关系。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等等。”
陆景行背对着秦衍之开口,“太子爷还有事?”
“静好…我表妹,她当时真的在那辆车里吗?”秦衍之至今在提到秦静好的名字时,心脏还是会止不住的发疼。
当时车祸发生后,他和他的父亲未能及时赶到。但当他们赶到广东时只看到了秦旎的骨灰盒,而据当时陆家夫妇的原话说是把秦静好的骨灰撒到了大海。可他一直怀疑秦静好还没死,而是被有心人藏了起来。但如果还活着,又为什么不来找他?
陆景行听后皱了皱眉,“你们秦家人的事来问我,不觉得多此一举?”
“但我姑姑的后事是你们陆家负责的。”
陆景行冷笑了声,“当时我并不在现场。”说完抬脚离开,再没有停留。
当年的车祸,一直是陆景行心里的痛,他的妹妹还那么小、她还没真正健康的感受过这个世界就那么离开了。如果可以,他真想穿梭时空回到小时候,用他的医术让她拥有健康的身体,哪怕只有短暂的十年时光也能让她远离病痛健康的活着。
秦衍之懂什么,那个撒向大海的骨灰是他亲妹妹陆子宜的,而不是他的表妹秦静好的。但他不能说,他不会告诉那些人。
车祸发生那年陆景行十七,他有个先天性心脏病的十岁妹妹,他很疼这个乖巧懂事的妹妹。可是一场车祸,还没等他有能力治好她的病,她就那么离开了。
那场车祸发生的莫名其妙又让人措手不及,车祸发生时秦静好只有十岁,刚好和同在军区大院长大的陆子宜一般大。
自她四岁跟着秦旎去了广东,就一直住在军区大院,所以与同龄的陆子宜和莫小凡最为要好。
而陆子宜从出生时就有着先天性心脏病,所以比同龄的孩子更娇弱。
就在车祸发生的那天,陆子宜被秦静好拉上秦旎的车一起回家。
车上,秦旎看着内后视镜里的两个孩子笑着询问,“子宜啊,阿姨晚上给你们做糖醋排骨好不好?”
两个小孩高兴的应声,秦旎开着车笑的一脸温柔。
“妈妈妈妈,我还要吃桂花酿圆子!”秦静好抢着点菜。
“那我可以吃阿姨做的辣子鸡嘛!”陆子宜一脸期待的看着秦旎。
秦旎从内后视镜里看了眼陆子宜,“不可以哦,子宜的身体不好,不可以吃辣的食物。”
“好吧…”陆子宜嘟着嘴失落的低下了头。
秦静好拍了拍陆子宜的肩膀,“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等你不疼了我们让妈妈做好多好多辣子鸡!”
刚刚还失落的陆子宜点点头,“嗯!我一定听医生叔叔的话好好吃药,以后我要吃好多好多辣子鸡!”
秦旎笑着摇摇头,真不知道这俩孩子怎么对辣子鸡这么执着。
遇上了红灯,秦旎转头看着陆子宜询问,“子宜晚上要住阿姨家吗?”
“嗯!子宜要和静好一起学琵琶!子宜以后也要当明星!要像秦阿姨一样穿好看的衣服,漂漂亮亮的!”
秦旎温柔一笑,“那阿姨等子宜长大哦。”说完转过头给陆子宜的妈妈打了电话。
本来是想说,晚上陆子宜不回去了,但没想到竟然真的就再也没能回去。
电话接通才刚说上几句话,秦旎的笑就僵在了脸上。
有辆卡车闯了红灯,正朝着她们的车驶来。
秦旎赶忙转着方向盘,只是那辆卡车的速度明显更快,这时刹车也突然失灵,并且那辆卡车像是故意的一样直冲着她们开了过来。
秦旎闪躲不及,最后迅速转了车身正面撞上了卡车,把对后座的伤害降到了最低。
卡车推着她们的车开出去很远,直到撞上路边的树才停下。车头已被撞的面目全非,而挡风玻璃也碎了。
当时秦旎还在和陆家夫妇通电话,但车祸发生后,只有车内还未挂断的电话里一直穿来焦急的询问声。只是除了警报器的声音,再无声音。
当救护车赶到的时候,车内三人均处在昏迷状态,最严重的是秦旎。
再然后,陆家夫妇赶到医院时接到的是陆子宜已死亡的宣判。车祸本身并没有造成致命的伤害,但由于有先天性心脏病的缘故,所以在车祸发生时恰巧病发又未能及时抢救,因而身亡。
而秦旎则因过重的撞击和玻璃碎片刺穿了身体,已是无力回天。
此中幸免的只有秦静好一人,但受的外伤也足以让她昏迷不醒。
而当她醒来后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秦旎和陆子宜双亡的通知,这一消息就如同给了她当头一棒。
明明前一秒还在有说有笑的聊着天,可下一秒两条鲜活的生命就没了。
陆家失去了宝贝女儿,同时秦静好也失去了相依为命的母亲。
车祸的画面历历在目,仿佛就像是幻象。
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活着?为什么我要承受着那样痛苦的记忆和一身的罪孽独活?该死的人应该是我,而不是陆子宜。
陆家没有责备陆子宜的死是因为她,而才十岁的秦静好也确实是受害者,可秦静好却觉得是她害死了陆子宜。如果她当时没有拉着陆子宜去她家,那陆家就不会失去女儿。
最后陆家夫妇收养了秦静好,让她成为了他们的女儿。
从此,秦静好就是陆子宜,这个世上只有陆子宜,而秦静好在那场车祸中早就“死”了。
你走后,我以你的名字替你活着,是我对你的赎罪。
如此年幼的她,在本该无忧无虑的年纪里承受着无法负荷的痛苦。那场车祸剥夺了她的天真无邪,逼迫着她一夜间长大懂事。
也没有人知道在她目睹了整场车祸现场后的冲击是怎样的,亲眼见着母亲在自己面前停止呼吸,是个成年人怕是也无法承受,更何况是个年仅十岁的孩子。
那场车祸像是噩梦般缠绕了她的整个青春伴她成长,随着时间的流逝,心理和精神上的伤口也逐渐增多。最后那些数不清的伤痕连成了一个黑洞,再也无法自愈。
开始是抑郁,到后来这样的痛苦渐渐转成了精神状态上的问题,得了躁郁症。
她的青春伴着痛苦、压抑和愧疚,不论怎么挣扎,都无法从深渊里挣脱出来。
自被陆家收养后,秦静好一直都以陆子宜的身份活着,所以即便在她见到秦衍之时,也不能与他相认。
毕竟她是“陆子宜”,而在那场车祸里死了的是“秦静好”。如果她恢复了原来的身份,那陆家夫妇又该怎么承受这一切,让他们再一次体会失去女儿的痛苦,未免太过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