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五章
郝龙光不笨，终究还是性格在作怪，其实他只要委婉一点留一句高洁，事情的走向不会向反方向。问题是郝龙光拉不下这个面子，所以还是让高洁就这么走了。
自信实力占上风的郝龙光，对于最近王国华下乡的事情有所警惕，原因在于王国华拉了一个越风一起下去的。组织部长的倾向，对于郝龙光而言还是不容有失的。
觉得当务之急还是先处理这个问题，郝龙光便忽略了高洁。闵自雄接到郝龙光的电话邀请，晚上一起吃饭，自然比较乐意的答应了。郝龙光的邀请可谓投其所好，每一次都让闵自雄满意而归。
电话最后，郝龙光问了一句：“越风跟着王国华下去的事情，你怎么看？”
其实这个话可以晚上活动之后再问，郝龙光心里憋着有点不舒服，所以问一句。“这个事情我知道，越风走之前跟我打了招呼的。”闵自雄回答的时候心里有点不悦，暗道你对我不信任？
“哦，我就是随口问一句。”对于闵自雄这个副书记，郝龙光的态度就好多了。当初没有闵自雄的帮衬，郝龙光是放不倒劳书记的。
回到办公室的高洁一直心气不顺，独自呆坐了一会之后，咬咬牙拿起电话拨了王国华的号码。花子湖的治理，对于想做事情的高洁而言太重要了。
“嗯，是我。”王国华的语调一如既往的温和，高洁听着心里就舒坦。同样是一把手，人家还是党委的一把手，说话就这么顺耳。
“王书记，治理花子湖的问题，我下决心了。政龘府财政上有困难，事情又刻不容缓，只能另辟蹊径。下一次常委会上，我会提出这个问题。不过在提议之前，我希望更跟投资商达成一个基本的意向。”高洁还是很谨慎的，担心王国华设一个套让自己跳。
“这个是应该的态度，我建议在利益分配方面，高市长要多多争取，不能退让过多。”王国华这个话是站在高洁的立场上说的，高洁听着心里一阵热乎，暗道只要事情成了，再运作一番，这一届下来能前进一大步也未必呢。
“好滴，我会按照书记的指示去认真准备，投资商方面什么时候能再来？”高洁沉闷的心情彻底放松了，语气也轻快了许多。事情既然下了决定，反而没有什么压力了。
“这个估计要半个月到一个月，到时候我会提前通知。”王国华说这个话的时候，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政龘府部门算是被自己撬动了，虽然付出的也不少，但绝对值得。
下班时间到，心情不错的高洁下班是遇见韩浩，韩市长一脸阴沉，看上去很沉重的样子。
“韩市长这是怎么了？”高洁情绪不错，所以话就快了点。说完也后悔了，担心被理解成看笑话了。韩浩没有往那方面去想，看见是高洁便苦笑道：“统计局的数据送来了，这个季度的失业率又缓慢增长。”
韩浩做了很多的努力，结果却不尽人意，心情不好很正常。高洁心里一动，笑道：“韩市长，过两个月这个情况会好转的。”这话说的很肯定，韩浩不由一愣道：“怎么，高市长有什么好办法？”高洁的意思是治理项目启动了，肯定需要大量的人力资源，这样一来就业形势自然会有所好转。
“这个暂时保密！”高洁心情好，居然开起了玩笑。按说这两位副市长的关系应该好不起来，可是韩浩的性格好，不怎么跟人争，所以跟高洁之间没有什么冲突。
“不行不行，你一定要告诉我，晚上我请客吃饭都行。”韩浩的性格就是这样，市里的就业形势不理想，一直是压在他心头是大石头，不搬走可以为胸前块垒难消。
高洁想了想，犹豫了一下还是笑道：“那好，一起吃饭，慢慢谈。”
换成别人，高洁是不会这么草率答应的，韩浩给高洁的印象一直不错，所以防备之心不强。再说了，这个事情一旦成了，对两个人的的工作都有帮助。高洁也不担心韩浩会反对，即便有不同的看法，也不会去跟郝龙光说。更主要的，高洁希望能跟韩浩达成一致。
高洁的思维也是从自身利益出发，王书记落下的一手棋，因为高洁的心态变化，市政龘府内部的两个常委都受到了影响。
饭桌上高洁提起三年治理花子湖的庞大计划时，韩浩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忙追问道：“这不是玩笑？谁肯花钱做这个冤大头啊，这就是无底洞啊。”
高洁微微一笑道：“老韩，这就是你跟我这些官员眼光上的局限性了，在我们看来是浪费钱的行为，在精明的商人眼里却是赚大钱的机会。资本的趋利性，这一点我从与投资商的第一次接触中体会无疑。她们提出的要求相当的苛刻，我认为她们不是来玩的，而是来赚钱的。唯一让我感到犹豫的是，这个投资商是王书记找来的。奇怪的是，王国华却让我在谈判桌上一定要争到底。”
提到王国华，韩浩也明显的楞了一下，上次一冲动表示要跟王书记谈一谈，事情一拖就是那么些天过去了，王书记也没有这方面的意思。没想到，高洁这里王书记居然采取了主动，这是为什么？韩浩可不缺乏政治智慧，不过是功利心相对淡一点而已。
“王书记没有提什么特别的要求？”韩浩可以说一句话问到了要害上，高洁苦笑着摇摇头道：“当初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王书记就是什么都没提。”
韩浩摇摇头道：“你错了，实际上你做出决定启动这个项目的时候，就已经答应他的条件了。”高洁听了微微一怔，随即点点头，略带沉重的语气道：“你说的对，可是我无法克制自己的为铁州留下一点后人能记住事情的。”
韩浩道：“作为一名政龘府官员，有的人不作为，却不以为耻。少做少错，不做不错。可是一想到全市还有那么多人在实业中煎熬，我晚上就睡不着觉，这些人可都是家里的劳动力啊，一家人张着嘴巴等着吃饭啊。”
很明显，韩浩也动心了，这么大的一个工程一旦启动，可以解决的失业人口是惊人的。高洁顺势笑道：“那就干，考虑太多利害关系，就什么也别想做。”
韩浩点点头道：“行，会上你来提，我支持。”高洁要的就是这句话，当即笑道：“那你得帮我一个忙，想想看在谈判时我们该争取一点什么？”
从东合区回来的第二天上午，王国华主持常委碰头会。这一次会议郝龙光没有缺席，也没有故意迟到。一切看起来很正常，简单的碰头会，互相通报一下最近的工作什么的。
意外发生在闵自雄讲话的时候，突然打破平淡的提了一句：“王书记去东合区视察，一定知道东合区委副书记一职还没有人担任。市委是不是商议一下这个问题，总拖着也不是办法。”本来这个会议没有讨论人事问题的准备，闵自雄这算是打了大家一个措手不及。
正常的情况下，闵自雄要跟王国华这个书记通过气，然后再会议上提出组织安排。所以王国华很明显的表示了一下迟疑，看了一眼闵自雄后笑道：“这个事情闵书记事先怎么不跟我谈？”这话就是有责问的意思了，等于在问，你是一把手的书记还是我是。
话可以说相当的尖锐，闵自雄多少有点不自在的端起茶杯。咳嗽一声道：“这个事情，以前在常委会上讨论过多次，原本都快定下来了，没想到劳书记因病退休，事情就拖了下来。”
说着话，闵自雄一直拿眼神在看郝龙光，希望他发言。郝龙光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放下手里的记录本，呵呵一笑道：“我看这也没什么，既然是常委会，我们当讲究民主集中，什么事情都可以在会上商量着办嘛。”
两个人一唱一和的，可以说配合的很好。常委们都在等着王书记的反应时，秘书长徐耀国突然冷笑道：“民主集中制没错，可是也不能不走组织程序？事情是可以谈，可是关系到一个区委副书记的事情，事先作为班长的王书记毫不知情，这像话么？我建议今天不讨论这个话题。”
徐耀国毫不犹豫的顶出来，这不算意外。他要是什么都不说，那才叫意外呢。
“我看这个事情还是先缓一缓的好。”政法委书记老郑也开口了。
“我保留个人意见。”纪委书记车向前，上次会议没有发言，这次会议有进步。
第二个意外出现在组织部长越风这里，来了一句：“我保留个人意见！”
这一家伙算是天上响起一个炸雷，怎么会这样？越风不是一直跟闵自雄保持一致的么？怎么会出这种事情？这下闵自雄有点慌乱了，手里拿着茶杯死死的用眼珠子盯着，心里想着事情究竟问题出在哪里。郝龙光则是心中充满了怒火，深深的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越风，心里想着问题是不是出在了东合区之行。
第三个意外接踵而至，这一次是高洁面无表情道：“我保留个人意见！”
啪，一直在努力克制自己情绪的郝龙光不自觉之间，手里的铅笔被折断了。可是这个现象并没有能阻止下一个意外的发生，常务副市长韩浩也开口了。“我保留个人意见。”
最该说话的和最会说话的都说话了，宣传部长艾青山这个平时也不怎么活跃的常委有点麻。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原则上大部分时候艾青山是倾向于郝龙光的。可是今天这个事情气氛不对，艾青山自然咬咬牙，也开口道：“我保留个人意见。”
这一下闵自雄的提议就成笑话了，绝大多数的常委都不愿意讨论这个话题，真是笑话闹大了。王国华这边还没开口呢，等着军区政委老方。
“我服从市委决定！”老方这个举手和鼓掌双料党，今天算是弄出了大动静。常规状态下，老方都是跟着大多数人的意见走，今天居然来了一句服从市委决定。这话啥意思？这里谁代表市委？要说大家都代表，可是真正意义上能够代表市委的，只有书记王国华。
嘭！茶杯落在桌子上的声音很脆，顺着声音看过去，是副书记闵自雄的茶杯。嗯，手没那稳当。今天这个碰头会很贴切，有人碰了一鼻子灰。
“这个事情那就先放一放，还有别的事情要谈的么？没有的话，散会了。”王国华最后总结，上一次会议王国华算是应对得当，巧妙的缓和了自己的劣势。这一次会议则发生了本质上的变化，王书记在遭到突然袭击的前提下，居然能够轻飘飘的就挡住了。
“我有一个事情要提！”高洁突然举手，王国华看她一眼，淡淡道：“高市长请说。”
“我提议，启动花子湖治理工程。资金问题，可以采取一部分对外融资，一部分银行贷款的办法来解决。我这里有一份具体的规划，各位可以看一下。”高洁说着站起来发规划，第一个自然是发给了王书记，得到一个微笑的回报。第二个是郝龙光，郝市长的脸色阴沉，目光怨毒的看着高洁。高市长表现的很坦然，微笑着放下规划继续下一个。
“哼！”闵自雄的反应是冷冷的哼了一声，高洁当着没听见，继续发她的规划书。高洁回到座位，刚坐下韩浩便开口道：“这个规划书我事先看过，我觉得不错。目前我市失业率居高不下，这个问题要不能得到很好的解决，必将导致社会上的不安定因素增加。花子湖治理工程一旦启动，失业率的问题能得到大大的缓解，所以我个人是比较赞成高市长这个规划的。有一点请大家注意，一旦启动治理工程，带动的不仅仅是解决失业率的问题，同时还衍生出周边产业的兴起，促进和带动我市经济的发展。”
两个副市长的联手表演，让常委会看到一些东西。
“我认为这个东西，应该首先在市长办公会议上谈。”郝龙光有点克制不住了，觉得自己被出卖的感觉越发的强烈。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规划，高市长以前就在常委会上提交过。不过当时劳书记搁置了，但并没有否决。”一贯跟郝龙光唱对台戏的老郑，今天是相当的活跃。
“这事情关系到全市五十万人民的福祉，作为市委书记，我很负责的说一句，我找到任何理由来搁置或者推迟此事的启动。不过，有一个问题，我想请高洁同志解释清楚。眼下市财政的困难是现实，你打算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王国华一开口就是全市五十万人民的福祉，一家伙把这个大牌子抗住来，谁要再说这个那个的，那就是对全市人民不负责了。王书记都很负责的说没有负面看法的理由呢。
高洁在心里暗暗的鄙夷了一下这个年轻的市委书记的脸皮，这事情明明是你一手策划的好？不过这个戏码，高洁还必须配合王书记演下去。所以，高洁很严肃的表态：“王书记，郝市长，各位同志。我在规划书上已经很明确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这里我在重复一遍，大家对照规划书看我说的有没有问题。”
高洁口齿伶俐，哗哗哗的一通说，先谈历史原因，后谈现实困难，接着谈她想方设法的联系投资商。最后，“这个事情从上一次提出因为资金问题被搁置之后，一直是压在我心头的一块大石头。花子的治理一日不启动，我这个副市长就一日不能心安。将来任期满了，可能会离开铁州市的时候，我希望自己能无愧的面对全市五十万人，坦然离开。”
啪啪啪啪！王国华带头鼓掌，自然跟上的有徐耀国、郑明、韩浩，其他人是被动跟上，最后很勉强的动了几下手的是郝龙光和闵自雄。
“说的好啊，有高洁这样的同志，铁州市的工作不愁搞不好。我看这个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高洁同志，一定要尽快跟投资商达成一致。当然，前提是市委市政龘府要获得足够的利益，不要耻于谈利益！政龘府的便宜，也不是她们想占就能占的。”王国华这就算是拍板了，当然也可以有人反对，但是这个时候反对的家伙跟傻瓜也没啥区别了。
这个会开的是一波三折，事情的发展到最后，完全变成了王书记表演的舞台。
很多人看不懂，假如王国华是跟高洁商量好的，那么之前闵自雄那个提议，为啥高洁保留个人意见？这就是做人做事的风格问题了，王国华是强势不假，但是不会把一些事情强加给自己的合作对象。
换句话说，王国华这个市委书记做事分寸把握的很好，让合作者心里很舒服。不会因为合作中处在低位就生出低一等的感觉。同样是合作，郝龙光在合作者面前，总是强调他的领导地位，这就是王国华跟他不一样的地方了。
上午会议结束，下午事情就传开了。要说保密，那真是一点可能都没有。其实王国华根本就不介意这个事情传出去，甚至还故意让秘书汤新华跟大嘴巴薛美莲中午吃饭的时候说了这个事情。
可以说事情的影响是惊人的，市政龘府内部居然两个常委都有跟王书记勾搭的迹象，真是让人大跌眼镜的很。本来市政龘府这边铁板一块，市委这边闵自雄和越风的倾向明显，王国华可以说是绝对的劣势。现在一看事情好像反过来了，越风态度暧昧不说，高洁和韩浩更是在会议上没有跟上市长的步伐。
作为市长，郝龙光可以用调整分工的方式来打击报复两位副市长，可是这个事情郝龙光现在打死人都不会做。真的这么做了，还没有站在对立面的两位副市长，那真是要被推倒王国华的阵营里去了。
郝龙光唯一能做的就是搞清楚原因，并且挽回这个事情的影响。不过这个事情可不是那么好挽回的，很多事情一旦发生了，后果那是相当的严重。
这个会议的过程和结果，实在是出乎了很多人的预料。即便是常委中的一些人，也没太看懂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前些日子郝龙光不还是大局在握的么？王国华怎么变戏法似的就给翻转了？
晚上回家的时候，越风的夫人问起这个事情时，越风说了一句话，或者能解释这个事情发生的原因。“王国华为人大气多了。”因为王国华大气，所以越风在会上保留了个人意见，因为王国华大气，高洁做成了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因为王国华大气，韩浩被高洁的规划打动，两个副市长步调一致。
秘书长徐耀国在家里跟夫人也谈了这个事情，不过秘书长是以尊敬的口气道：“郝龙光怎么能跟王书记比？一个是小人得志便猖狂，一个是胸有大志事事谦让。”
事情带来的后遗症第二天一早就体现出来了，几个区领导都来到市委书记的办公室，代表全区人民邀请王书记去视察工作。从区领导们说话的语气来看，好像不能把王书记请去，全区人民就要把他们扒皮抽筋似的。
王国华一如既往地温和，保持着微笑面对每一个来拜访的下属，一一答应了大家的请求。
……
又一个意外发生了，不过这次是发生在王国华这里。会议结束的第二天，王国华忙碌了一天之后，准备下班回去休息时，门口出现两个风尘仆仆的家伙。
坦白讲，看见这两位，王国华有意外，更多的是感动。当初不计回报的付出，如今算是得到了满意的回报。这种回报不仅仅是体现在利益上，更重要的是体现在情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