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浅先是看了一眼吕丽华,然后压低声音对薛正德说:“在精神病院他们两个人碰上了。”
薛正德皱了皱眉,但是顾及有吕丽华在场,就没有多说什么。
吕丽华看似不在乎实际上却支棱着耳朵把陆清浅的话听进了耳里,她清清楚楚地听到了精神病院四个字。
就在刚才,她专门雇的跟踪薛卓寒的人也打电话来说,薛卓寒去了云城市立精神病院,刚开始吕丽华还不大相信,以为是她雇的那个人诓自己,毕竟好端端的,薛卓寒跑去精神病院干什么?
但是现在那人的话和陆清浅的话对上了,那也就是说薛卓寒真的去了精神病院,而且薛泽西也去了,父子俩还碰到了一起,会是什么人能让这两个人同时这么紧张呢?
思来想去,吕丽华忽然想到了一个许久都不曾提起的名字——叶楠。
薛正德说:“先吃饭吧。”
吕丽华目光微闪,对薛正德说:“爸,我还不饿,就先回房间了。”
说完,就要上楼。
薛正德还能看不出来吕丽华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嘛,她一定是要上去偷听,他沉下脸说:“不吃饭也得给我在下面待着。”
吕丽华想反驳,但是看到薛正德阴沉的面色后,到了嘴边的话就咽了下去,怏怏的回到餐桌上吃饭。
唐嘉悦忙着把饭菜摆上餐桌,陆清浅走过去对唐嘉悦笑了笑,“大嫂,我帮你吧。”
“谢谢。”唐嘉悦感激的看了陆清浅一眼。
陆清浅忽然感到有人扯了自己的衣服一下,正纳闷是谁,就低头看到薛洋正睁着黑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自己,笑吟吟地说:“小婶,你人真好。”
薛洋这孩子长得还挺招人稀罕的,粉嫩雕琢的小脸有些婴儿肥,一双眼睛又黑又亮,透着一股子的水灵聪明劲儿,也难怪薛泽西会那么喜欢小家伙,就连陆清浅看到了都忍不住生出喜爱之心。
陆清浅弯下身揉了揉薛洋的头,“那你喜欢小婶吗?”
薛洋重重点头,“喜欢!”
语落,又转了转眼珠抱住唐嘉悦的大腿说:“不过我最喜欢的是妈妈!”
唐嘉悦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对陆清浅说:“这孩子比较黏我。”
陆清浅看着脸色苍白,显得唯唯诺诺的唐嘉悦,心里生出一股同情的感觉,薛海一看就对唐嘉悦和薛洋一点都不好,薛洋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也是挺不幸的,除了自己的母亲,他又能依靠谁呢?
她对唐嘉悦低声说:“如果以后有什么我能帮的上忙的,尽管联系我。”
唐嘉悦又是感动又是紧张地连忙对陆清浅说:“这怎么好意思呢,我……”
陆清浅握住唐嘉悦的手,打断了唐嘉悦的不安,“没关系的,你就算怕麻烦我,也要为薛洋考虑吧,他还那么小,需要一个正常成长的环境。”
唐嘉悦只好点了点头,眼里满是感激地看着陆清浅,“谢谢你,陆小姐。”
……………………
书房里。
薛卓寒坐在椅子里,点了一支烟,目光微眯看着对面身姿站得笔直的薛泽西。
薛泽西亦冷冷地和薛卓寒对视着,书房里的气氛剑拔弩张,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似乎随时都能爆炸。
好半晌后,薛卓寒吐出一口烟雾,缓缓道:“关于你母亲……”
薛泽西打断了薛卓寒的话,“十年前,是你把她送进精神病院的?”
薛卓寒迟了几秒钟才点了点头,“嗯,是我。”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她的下落。”薛泽西身上的压迫感愈来愈重,他上前一步,双手砰地一声狠狠拍在桌子上,俯下身直勾勾的看着薛卓寒,深黑的目光幽暗而深邃,闪烁着慑人的光,“却瞒了我这么些年,甚至还以她丈夫的名义不允许任何人探望,薛卓寒,你觉得你配吗?”
薛卓寒靠在椅背上,避开了薛泽西的目光,幽幽道:“治疗这么些年了,她还是不能见生人,对外界有强烈的排斥恐惧倾向,所以下次你要再去看她……”
薛泽西猛地上前一把揪住了薛卓寒的衣领,阴森的语气如同来自冰天雪地,好似能把周遭的空气都生生冻住,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薛卓寒,你凭什么把她藏起来不让我知道?”
薛卓寒拧了拧眉,伸手推开了薛泽西,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充满了威严,“薛泽西!我是你老子!你说话给我注意点!”
薛泽西冷笑一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而后目光讥诮地看着薛卓寒,“这种时候你想起你是我的父亲了?之前的十五年你自己摸一下你的良心好好问问你自己,你有把我当成你的儿子吗?纵容薛海为非作歹的人不就是你这个我所谓的父亲吗?”
薛卓寒目光复杂沉重地看着薛泽西,没有说话。
薛泽西说:“我要把她接出来。”
薛卓寒闻言神色骤变,当即大声呵斥道:“不行!”
“怎么不行?”薛泽西脸上满是厌恶的神情,“不把她接出来难道还任由你这个伪君子在她面前继续惺惺作态?如果不是你,她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又怎么会不认识我?”
叶楠紧紧护着薛卓寒,把他当做仇人一样又打又骂的场景不断地在薛泽西脑海中浮现,那一刻那一幕,叶楠眼中的憎恨就像一把刀狠狠剜着薛泽西的心。
那是他的母亲,不认识他也就算了,偏偏还要把薛卓寒这个罪魁祸首当做最亲近的人。
这是薛泽西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事情。
薛卓寒深呼吸一口气,揉了揉眉心,尽量软下态度说:“泽西,这件事情上,你要听我的,她在那里生活了十年,早就已经习惯了那里了,如果你突然换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这会加重她的病情的。”
薛泽西目光带着探究的意味审视着薛卓寒,似是在考量薛卓寒究竟是真心的还是故作好意。
薛卓寒走过去第一次像一个父亲一样拍了拍薛泽西的肩膀,“我也是在为你母亲着想,她的世界变得很小很小,小到只有年轻时的我和小时候的你,你现在突然变得这么大,她一时间不能接受也是情有可原的,这种事情急不来,听我一回话,耐心点慢慢来,我不会害她的。”
薛泽西看了薛卓寒一眼,然后往后错了一步,躲开了薛卓寒的手。
薛卓寒的手僵在空中,他抿着唇把手收了回来,然后说:“你好好考虑考虑吧。”
陆清浅看到薛卓寒下了楼,身后却没有薛泽西,心里顿时就紧张不安起来,她站起身问:“爸,薛泽西呢?”
薛卓寒说:“还在书房里。”
陆清浅当即就要上楼去看薛泽西,薛卓寒说:“你好好劝劝他,我的话他听不进去,但是你应该可以。”
陆清浅对薛卓寒点了点头,然后去了书房。
薛泽西站在阳台上,双手撑在栏杆上,指间夹着一根烟,寒风一吹,明明灭灭的火星闪了一下,袅袅的烟雾就飘散在空中。
陆清浅走过去从背后环抱住薛泽西,“大冬天的吹寒风不冷吗?”
薛泽西抽了一口烟,转回头看向陆清浅,“你回屋里,这里冷。”
陆清浅抱着薛泽西晃了晃,撒娇道:“我不,你在哪儿我就哪儿。”
说完,她还伸手把薛泽西嘴里的烟拿了过来,放在嘴里尝试着吸了一口,结果就是被呛了一口。
薛泽西轻拍着陆清浅的背部帮她顺气,“你抢我的烟干什么?”
陆清浅抬起头,眼角被呛出了几滴泪,握着薛泽西的手一脸无辜道:“我就是想尝尝你的味道。”
薛泽西一时错愕,然后笑了。
陆清浅用手指头戳了薛泽西胸口一下,哼道:“你笑什么?”
薛泽西在她唇上啄吻一口,“想尝味道直接说就好了,何必拐弯抹角的呢。”
陆清浅笑笑,“我乐意。”
薛泽西拿陆清浅没办法,只好转回身牵着她的手回到了房间里。
陆清浅问:“爸和你说什么了?”
薛泽西半靠在书桌上,低着头,头顶明亮的光线折射在他立体深邃的面庞上,有一半掩映在黑暗中看不真切。
低沉的嗓音静静地在空中响起,有些嘲讽,也有些无奈,“无非就是一些冠冕堂皇的话,说得好听罢了。”
陆清浅想起在医院的病房里薛卓寒把叶楠紧紧护在怀里的场景,她总算知道为什么那一刻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了,因为薛泽西也是这样的,每当遇到危险,第一反应就是把自己牢牢护在怀里。
其实,薛泽西和薛卓寒这对父子非常的像,一样的沉默寡言,一样的不善于表达,一样的倔强不低头,谁都不会向谁服个软。
陆清浅想,会不会薛卓寒也是很爱薛泽西这个儿子的,只是薛泽西一开始就对这个薛家和迟到了十五年的父亲充满了敌意,所以才让薛卓寒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对这个儿子的爱。
“薛泽西,你有没有想过。”陆清浅说:“其实你爸也是爱你的,只是表达的不那么明显而已。”
薛泽西习惯性的抽出一根烟,刚要放进嘴里,陆清浅就抢过他手里的烟扔进了垃圾桶里,“回答我的话。”
“不可能。”
薛泽西一脸的斩钉截铁。
“可是我看薛卓寒对你母亲还挺好的。”陆清浅试图打开薛泽西和薛卓寒之间整整系了十五年的死结,“那不像是装出来的。”
薛泽西皱了皱眉,他对薛卓寒的怨恨已经积攒了十五年,不可能就因为陆清浅的三言两语那些怨恨就会消失掉,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更何况,现在的薛泽西根本就不相信薛卓寒,也从来都没打算要和薛卓寒缓和关系。
“清浅。”薛泽西不想在这件事情上过多谈论,“我们下去吃饭吧。”
陆清浅想说些什么,但是看着薛泽西沉默而抗拒的背影后,那些话也只能吞进了肚子里。
还是慢慢来吧,解开心结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陆清浅叹了一口气抬步准备离开书房,衣服却不小心刮到了桌子上一个小盒子,小盒子滚落在地毯上,里面的东西掉了出来。
她弯下身,捡起了小盒子和原本装在里面的一个耳环。
耳环是流苏样式的,造型很特别,陆清浅看着这枚耳环,忽然觉得有些眼熟。
她在脑子里回忆了一圈,猛地想起,这是宋宁跳楼当天戴着的耳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