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国长平二十五年春,三月天里很寻常的下起了绵绵细雨。
雨帘笼罩着离宫,若隐若现,朦朦胧胧。
朝阳刚刚升起,远远没有到落山的时候。
外院弟子晋升内院的大比也如约而至,这更是针对离宫外院弟子迟来的期考。
晋升内院向来都是离宫剑院里的大事。
因为只有内院弟子才能享受更多的特权。
外院弟子多是四境修为以下的教习教导,只是在有新弟子刚入门的时候,才有四境教习授课。
而内院弟子的教习便全是四境的大修士,若有被看好的人,也能直接拜入离宫内院的四位先生门下。
虽然这内院先生实际上只有三位。
内院首席欧阳胜雪和三师姐、四师兄宁浩然便是由院长薛忘忧亲自教导的剑院最高规格的弟子。
虽然所有入了内院的弟子都可以尊称薛忘忧为老师,但薛忘忧也只是偶尔会授课,算不上真正入了院长门下。
只有薛忘忧亲自教导的弟子,且修为入了四境,才被称之为先生,便也有了权力收徒。
而从这方面也能看出,离宫剑院里的天才剑修确实不多。
能够做代表的也就只有三个人而已。
关于这一点,李梦舟也能够充分明白离宫剑院的弟子整体实力水平有多差,剑院在都城的地位又处在怎样微妙的阶段。
虽然内院的三位先生足够独当一面,但世间从来不缺少天才。
或许对比其他修行宗门,离宫剑院依旧很强,但对于剑修宗门而言,这便是人才凋零的现象。
剑院弟子中最强的欧阳胜雪在都城里仍旧称不上翘楚,单单是在明面上便有两个人走在他的前面。
宗门的强盛更多的还是体现在弟子的身上。
无论这个宗门的宗主实力有多强,若他后继无人,便也没有人会畏惧。
因为这位宗主早晚都会魂归道天。
天空上虽然下着绵绵细雨,晋升内院的大考也准备完毕,但李梦舟仍有闲暇蹲在河边整理着头发,他并不是很注意自己的形象,所以头发向来都是乱
糟糟的,而且现在也有些长了,看着河面映照出的脸庞,考虑着是不是要剪短一些。
但是想到自己没有这个技术,而且即将要入内院,总不能顶着狗舔似的头发大摇大摆,再不注意形象,他总是还要点面子的。
他听着山上传来的响动,想着在数日前于应水镇杀死裴如玉后,蹒跚着脚步花费了很长时间,才终于在早课之前回到离宫与薛忘忧的一番谈话。
《蚕灭卷》的事情他当然没有告知薛忘忧,而对于他成功杀死裴如玉破入承意上境,薛忘忧也表示很是欣慰。
而不知道为什么,薛忘忧却无法再看见他的气海,只是感知到他的气海内充盈着天地灵气,与往常那荒漠般死寂的气息截然不同。
“我看见了一片海。”
李梦舟当时是这般说的,他的语气很平静。
薛忘忧沉默了很长时间,默默的饮了一口酒,说道:“我还看到了整个天下呢。”
气海虽然名为气海,但真正能够看见一片海的人,也只是存在于不知道多少年前,就连道藏中都没有详细记载,也没有人知道那个曾经看见一片海的人是谁,乃至后世的修行者,自认为那是传说。
薛忘忧不相信,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而李梦舟也没有过多解释,原本在大修士眼中无所遁形的气海真容,却在他的身上出现了特例。
若非他愿意,便没有人可以轻易看清他的气海。
他猜想这或许跟《蚕灭卷》有关。
山路上走来一个人,撑着油纸伞。
望着蹲在河边的身影,她微微蹙眉,说道:“内院大考要开始了,据说朝堂上也有官员前来,因四师兄不在,院长便安排我来迎接。”
李梦舟回头看到沈霁月,默默的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说道:“四师兄不在,应该是那些教习亲自在山门前迎接,怎会派你这个外院弟子来?”
沈霁月的神情有些怪异,说道:“院长说内院大考只是剑院的事情,与他人无关,既然朝堂上有人来,总不至于无视,便随便迎接一下,而且院里的教习安排大考事宜,也都很
忙。”
“咱们院长还真是有脾气,这明显是在直接告诉那些朝堂来的官员,剑院并不欢迎他们。”
李梦舟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而且薛忘忧作为五境内处在最巅峰的大物,也确实没必要看那些朝廷命官的脸色。
在姜国,能够被五境大修士忌惮,乃至尊敬的也只是那位坐在帝位的皇帝陛下了。
并非是皇帝陛下的修为有多强,而是因为他是皇帝,掌握着整个姜国的气运,拥有着令天下修士趋之若鹜的千海境。
更是因为皇帝陛下身后有着梨花书院。
就算是薛忘忧这等入了五境巅峰的大物,在面对书院里那位整个姜国的守护神时,也只是个小辈罢了。
在雨幕上显得黯淡的阳光照耀在离宫的山路上。
数辆马车缓缓进入视线。
身后有着策马而行的众多侍卫。
马车停在白色石碑前。
许多朝中官员下得马车。
他们虽然职位不低,但也算不上位高权重,若说这些朝中官员里职位最高的便是那位水镜司的新任司首,范无味了。
范无味在年前接到圣旨,片刻没有耽误的便离开了故土,赶奔琅琊。
却也足足花费了两个月的时间,才抵达琅琊城,入职了水镜司。
既要接手戚小然的水镜司,自然会有很多麻烦事,范无味需要补缺漏洞,还要查那些原本归在戚小然门下的人,若有异心者,便全部打入大牢。
可以说,在范无法赴京之后的短短时间里,便展现了雷霆手段,多数涉嫌贪污的官员被抄家灭门,令得朝堂上人心惶惶,再也没有人敢小觑这个小地方出来的范无味。
而范无味也在极短的时间内在都城站稳了脚跟,水镜司司首的位置也名副其实。
为首的马车里下来一位身穿黄色蟒纹官袍的中年男子,他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年纪,身上有着极其内敛而又颇显锋锐的气息,乃是一位修行之人,那么他的年龄或许比看起来的更大一些。
除了天枢院和青云监外,剩下四个司的司首皆是入了无彰境巅峰的大修士,只有水
镜司的范无味修为仅在无彰上境,虽然对比寻常修行者,已经高的可怕,但若是在司首的位置上,这般修为便稍显的有些弱了。
青云监因为主管礼司和念书人的事宜,所以并没有什么修行之人,司首多是文坛大家,不可能是什么修行之人,所以范无味便成了姜国五司司首最弱的一位。
但范无味展现的雷霆手段,又因是天枢院院首江听雨举荐之人,朝堂上还真没有人敢得罪他。
徐鹤贤倒是尚未与范无味见过面,而朝堂上也期待着两个人的会面,毕竟还是有很多人知晓玄政司与天枢院的不对付,那么范无味作为被江听雨举荐而接任水镜司的人,徐鹤贤不可能与他相安无事。
在李梦舟第一次见到范无味的时候,便觉得这个人很奇怪。
他的身材很普通,甚至有些肥胖,或许是上了年纪的通病,但怪异的是,那普通的身材却隐含着一种很恐怖的力量感,整个人分外坚毅。
缓步行走起来,总是有着若有若无的气息泄露,像是刻意为之。
李梦舟和沈霁月站在白色石碑前。
他们虽然是以迎接的姿态,但神情上却并没有多少敬意,他们的目光始终直视着前方,直视着那些下得马车,迎面走来的朝中官员。
“想必这位小先生就是李梦舟吧,我虽然刚来都城不久,却也是久仰大名。”
范无味笑眯眯的样子,倒是没有丝毫水镜司司首的尊贵傲慢,反而是朝着李梦舟微微见礼。
李梦舟回礼,笑道:“小先生不敢当,如果范大人非要这般称呼,也请麻烦把小字去掉。”
范无味错愕了一瞬,很快笑道:“此次晋升大考,小兄弟必然会进入内院,说不定真要称呼先生了。”
他把称呼改的更为亲切。
李梦舟没有再回话。
范无味却是将目光放在沈霁月的身上,继续笑道:“这位想必便是通州沈家的大小姐,沈霁月姑娘了,我如今掌管着水镜司,沈家又是通州的大族,说不定以后会有很多机会与令尊打交道。”
沈霁月的脸上露着奇怪的表情。
她原本觉得山门前只有这两个外院弟子相迎,这些权贵人物应该会很生气,就算不会直接表现出来,也不可能愿意搭理他们,正如那些站在范无味身后的人一样,没想到水镜司的司首范无味却这般热情。
水镜司算是掌管着姜国财权,但凡行商总会与水镜司打交道,沈霁月自然也不会跟家里人惹麻烦,很是恭敬的回礼。
迎接着他们前往离宫山门。
沈霁月刻意落在后面,拉着李梦舟小声说道:“这位水镜司的新司首感觉还蛮和蔼的嘛。”
李梦舟说道:“也许只是个笑面虎呢,往往这样的人才最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