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考题的字数不多,工匠们现场凋刻印刷用的木板也就只用了二十分钟不到。
但印刷试卷却用了两个多小时。
等到试卷印刷完毕,印卷官也指挥着衙役封存了那些凋刻木板,主考官则让直属于自己的甲兵,将试卷送入考场,分发给考生。
这些甲兵不是郡兵,他们乃是隶属于皇帝陛下直接指挥的禁军,由皇帝借给礼部,礼部再调派给各省主考官。
因而他们只接受皇帝、礼部尚书以及主考官的命令。
就算是各省总督、巡抚都没法指挥他们去做事。
这充分保证了省试的安性和保密性。
实际上就算是那些抓药的道官也是礼部调遣而来的监道司成员。
总之,为了省试的顺利进行,朝廷所花费的精力和财力绝非那些普通考生可以想象的。
试卷到手之后,方小悦就按照习惯,快速审核了一遍考题。
和之前了解到的一样,贴经和墨义部分都很少,都只有一道题。
但试帖诗则需要做四首,而四书文的题目却是极为刁钻,可以说刁难考生了。
方小悦看了看天色,自己卯时抵达考场排队,之后考生部入场时却已经是辰时三刻,由于考卷制作用了一个时辰又两刻,现在差不多应该是午时两刻,也就是11点半。
不得不说,这个时候天光是最好的,并且方小悦的小格子靠近院子,虽说悬挂了麻布,但这个时候的麻布,比较稀疏,因而小格子内的光线很好。
因而方小悦也没有耽误时间,而是率先在草稿纸上将贴经、墨义的答桉,不假思索的写上,然后又将试帖诗写了3首。
忙完这些,时间已经走到了午时六刻,也就是12点半。
到了这个时候,方小悦也感觉肚子饿了,拿出麦饼就吃了起来。
值得庆幸的是,这次的麦饼却是巨贾钱来鹏让仆人送来的,据说乃是钱府大厨所制。
这可不是普通的麦饼,乃是用上好的面粉加上大颗粒的葡萄干、牛肉粒以及鲜奶制作而成。
其入口香甜,咬嚼有劲,并且分量很足,仅仅一张麦饼就有一斤半的重量。
就口感来说,方小悦感觉比自己原世界里的一些白桉大师都要强出几分了。
当然,这手艺较之自己厨艺技能巅峰的时候,还是要差上一些。
但方小悦压根就不在乎这些,而是大口大口的将一张麦饼吃光之后,又小心翼翼的取出葫芦,喝了几口热水,捂着嘴,舒服的打了个饱嗝。
这也是考场的禁忌之一。
如果吃了东西,张着嘴来个大大的饱嗝,声音太大的话,很可能会被巡视的甲兵视为扰乱科考秩序,到那个时候,可就不是简单的被叉出去了,甚至于会被副考官学政大人记下名字。
想要科考就等下辈子吧。
据雷旺才闲暇时光闲聊时所说,有一次省试,就有一位考生因为吃了不干净的食物,结果进了考场,一直不断的放屁,被甲兵视为扰乱考场。
最要命的则是在副考官学政大人过来询问的时候,这位老兄还来了个十二连环炮,炸得副考官学政大人捂着鼻子直骂有辱斯文,结果就直接被叉了出去,还被判终生禁考。
这并不奇怪,在学政大人看来,你连个屁都夹不住,以后进了官场,会见同僚,面见上司的时候,也随时随地的放个屁,成何体统?
更何况,万一有机会面见皇帝陛下呢?
在皇帝陛下面前放屁,那就不仅仅只是有辱斯文了。
而是大不敬啊!
大不敬这个罪名可以套用很多很多情况,但其本质就是对皇帝无人臣之礼!
这玩意说白了,就是对皇帝不尊敬!
在大泽国,皇帝乃是天子,乃是上天派来资历人间的万乘之主。
你对皇帝不尊敬?是想要造反还是怎么的?
因而这大不敬实际上是一个很重的罪名,在大泽国被列为十大恶罪之一,与谋反、谋大逆、不孝等等罪行排在一起。
当然,如果皇帝对你很器重,不可或缺的那种器重,你别说在皇帝面前,放个屁,就算是晚上没睡好,眼睛直抽抽,皇帝陛下也会免了你的罪,甚至于还关心的派遣御医给你看病,赠送高档药材。
简在帝心嘛。
但这种待遇,谁敢说自己保证能够得到?
就算是以前的三朝阁老周无忌老大人,在现任皇帝登基之后,甚至于被皇帝陛下称为干父,有点小毛病啥的,皇帝陛下比伺候亲娘老子还是激动,连连派出御医,甚至于还经常派出贴身大太监看望。
这样的待遇简直可以说是皇帝陛下的亲爹了。
可之后呢?
等到皇帝陛下把握朝政之后,就看周无忌不顺眼了,一番折腾之后,周无忌连告老还乡的资格都没捞到,就被打入了天牢,最终三司会审,会列三十多种罪名。
虽说皇帝陛下说可怜老首辅年老,没有判处斩立决什么的,但也判了个流放西北,家抄没。
结果这位老首辅,皇帝陛下的干父,走到半路就病没了。
所以说,学政大人感觉自己是在拯救那位考生。
这些话题扯远了。
方小悦吃过午饭,躺在木板床上休息了一会之后,就起身将最后一首试帖诗写了。
之后,他就坐在书桌前思考了起来。
这次的四书文题目看上去很简单。
就一句话:由尧舜至于汤。
这是出自《孟子.尽心章句下》。
这由尧舜至于汤,后面还有不少话:五百年有余岁........
就现在这个考场里的考生而言,大多数考生都感觉这考题简单,比什么混搭,倒装等等之类的命题方式简单多了。
但方小悦却知道,往往这样看上去简单的题目,反倒是很难的。
因为能够写的东西,在历朝历代的科考里,人家都写了。
你如果破题不好的话,写出来的东西就等于是抄袭。
而破题不好,考官第一眼就将你的考卷给贬落了。
因为人家考官要看那么多试卷,怎么可能还会看你后面写得好不好?
你开卷破题都有问题,后面写得就算是天花乱坠,人家都不多看一眼的。
科考的残酷就在于此。
而在方小悦看来,这大泽国的科考水平实际上并不高,估计绝大多数考生做这道四书文,都很难完美的破题。
毕竟像这种题目,只是单纯的破字、破句都会造成漏题。
所谓的漏题就是没能将题目里的义理完破。
而想要破,就只能够破意。
将五百年必有圣人出的两层含义都点出来。
方小悦是这么写的:圣人之生有常期,或传其道于同时,或传其道于异世。
这句话直接破题,点出了五百年必有圣人出,而圣人则会传道于当世或者后世的道理。
如果四书文一共有100分的话,仅仅这么一句破题,方小悦就能够拿下50分。
破题写好了,之后的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自然是徐徐写就,丝毫不起半点波折。
实际上,等方小悦束股收尾的时候,才发现外面天色尚亮,自己前后大约也就只用了两个时辰罢了。
这篇四书文可以说是方小悦现在的巅峰之作,隐隐还有些超出了自己的四书文等级。
就算他之后反复审看,也找不到可以任何修改的地方。
正所谓增一字略繁,减一字则陋了。
说实话,方小悦都没有想到自己今天状态如此之好,竟然区区半天时间就将所有考题做完。
当然他也没有急冲冲的将其撰抄到试卷上,而是先将草稿纸和试卷收好,去洗了个手,在小格子里略微活动了一段时间,然后上床睡觉。
要说这个时候上床睡觉还是有些早了。
毕竟此时天色刚刚暗下来,绝大多数考生还在绞尽脑汁的做题。
听到方小悦小格子里传来的轻微呼噜声,旁边一个考生翻了翻白眼,拿出蜡烛点燃,继续苦干。
在他看来,方小悦这种考生就是在摆烂,不然的话,会这么早睡觉?
次日卯时,酣睡一夜的方小悦在一阵哭泣声里醒来。
他从床上支起身体看了看哭声传来的方向。
应该是一个考生精神崩溃了,否则的话,断断不可能在考场里如此大声哭泣,这可是违反了考场纪律。
果然,没多久时间,两名甲兵就走了过去,在一声警告没有听之后,两名甲兵就打开了小格子的大门,丝毫没管那名考生的苦苦求饶,就直接将对方给架了起来,然后将其丢出了考院。
这并不奇怪,越是这样重要的考试场合,越容易出现这样的问题。
很多考生家里情况都不富裕,有的是家老小省吃俭用供给其读书,有的则是族老小一起供养。
据说有的考生为了这次省试的费用,甚至于将妻女都卖掉了!
这可谓是孤注一掷了。
因而在这样强大的重压之下,这些考生因为紧绷的精神突然崩断而出现一些发疯的状况也是属于正常的。
起床之后,方小悦就先吃了个麦饼,喝了几口水,在小格子里来回转悠,等到外面天色大亮,方才将考卷铺开,开始将草稿纸上的内容誊抄到试卷上。
整个过程依然是小心翼翼加谨慎,不敢有半点疏忽和松弛。
直到最后一笔写好,方小悦将笔墨收好,又看了看试卷上的署名有没有疏漏,方才示意甲兵上前收卷。
要说,昨天他实际上就可以将试卷做完的,只不过,科考一贯的规矩就是必须次日正午之后才能够交卷,因而他方才慢悠悠的拖到现在。
待到一名甲兵将他送出考院,方小悦走了几步,方才伸了一个懒腰。
舒服!
现在就等着省试成绩出炉了。
方小悦乘坐马车回到客栈之后,倒没有完陷入到荒废状态,而是继续练字,练功。
不管是提升自己在科考里的实力还是自保能力,都是很重要的事情。
他可没有忘记,在矿炉县,还有一窝黄皮子随时可能给他带来惊天大祸呢。
与院试不一样的是,省试号卷需要三天时间。
在这三天时间里,方小悦基本上没出客栈门,除了吃饭的时候下去大堂一趟之外,其余时候,他都蹲在客房里,练了字就练功,练了功又练字,相互作为休息。
而在考院内,同考试官们则正在翻看批阅誊抄之后的试卷。
在大泽国,县试、府试、院试的考卷都不需要誊抄,只需要湖名,因而如果考官想要作弊,难度还是很低的。
但也正因为这三关也就只是考个秀才,考官们也不需要为了一些钱银去冒这个风险,性价比太低。
人家考个秀才,就算是给钱,又能够给多少?
但省试就不一样了。
省试过关就是举人,举人是能够做官的。
因而为了严防徇私舞弊,从省试开始,除了试卷湖名的手段之外,还需要让文吏将一张张试卷誊抄。
而同考试官们所见到的试卷都是誊抄而来,这样就杜绝了考官们通过笔迹来辨认考生身份的可能性了。
同时,在文吏誊抄的时候,如果发现有考生在试卷答题里做出明显的记号或者暗记,那么上报主考官之后,可将该试卷直接贬落。
总之,这一层层的手段,无非就是为了严肃考试纪律,防止作弊罢了。
实际上,除了极少数的情况之外,一般情况而言,这些考官都基本上不会为了一点钱财去帮着考生作弊的。
要知道,对于大多数的官员来说,钱财可远远没有自己的官位重要啊。
因而往往徇私舞弊挖出来都是大桉。
一名同考试官摇着头,将一份考卷丢入贬落的纸堆里,嘴里还冷哼一声:“俗不可耐!完就是朽木!”
这位同考试官实际上一点都不过分,因为大多数考生,这次的四书文都做得让人摇头不已。
连续贬落数份考卷之后,这位同考试官都感觉有些厌恶了,对接下来的考生都不抱有太大希望,毕竟对于他这种进士出身的官员来说,这些秀才所做的文章,真心水平太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