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挺想装睡的,可方才躺下之后,他发觉自己有失眠的倾向。
经历过刚才的谈话,他觉得自己应该找一个小小的角落把自己藏起来,偷偷度过这一晚令人心碎的时光,就像结婚当晚那样,他失眠失到失魂落魄,也不会有人发现。
但今夜温凛没有离开——浴室花洒喷水的声响穿透磨砂玻璃门,一直在提醒着他这一事实:过不一会儿,丈夫就会睡在他身边的另一张床上,状态是相当清醒,半分醉意都没有,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又该怎么打量他?看待他?
自己再怎么装睡,也做不到装一晚上啊。
傅观宁只好去自己的包里翻找药盒,万幸,其中恰有一片褪黑素。于是他又烧了一点水,坐在床头捧着杯子,等里面的水渐渐冷却。
温凛走出来,果然是先扫了他周边一圈,然后道:“还没睡?人不舒服吗?”
房间内光线昏暗,浴室的光斜照出来,没将温凛模糊的面目照亮,却将他未被浴袍遮住的腿照亮了,上面一道肿起的红痕清晰可见。
“我没事……”傅观宁盯着他的腿,确定自己没看眼花后,掀了被子就要下床,“你受伤了?”
温凛不说话。
“难道爷爷是用这样的方式让你……”
“别说话了。”温凛把他按回床上,替他拿被子裹好下半身,动作很轻,语声很温柔,像照顾幼儿园的小朋友,“吃完药好好睡觉。”
傅观宁被他摁到枕头里,手中还被塞了杯子,一时恍惚。
他想起温凛看爷爷的眼神,的的确确是敬而远之。而爷爷看温凛时的眼神,也隐隐约约带着不满。最开始他只以为是爷爷严厉,因为这一点在中学时就有人传,几十分钟前他感受到了温凛的无情,犹在怀疑那是气话,因为温凛把司远当成了底线,无法忍受他人触碰这底线。而现在他已经不能够想象,楼上的那番谈话到底是有多激烈?
咬了咬嘴唇,他忍不住说道:“不然打个电话让人送冰块进来吧,敷一敷也好……爷……董事长他经常这样对你吗?”
“不要再问了。”温凛的口风变得冷硬起来,“我不喜欢别人可怜我,尤其是你。”
他的话像是一片凉凉的薄刃,贴在了傅观宁动脉之外薄薄的皮肤上。
“对不起。”傅观宁垂下头。他想温凛刚才在舞池和自己跳舞时,腿一定还很疼。
温凛把褪黑素倒在傅观宁的手心,声音又渐趋柔和:“忘掉。就像忘记我说过的那个名字一样。这些都不是你需要关心的事。”
他看着傅观宁吃下药片,将人塞进被子,像裹木乃伊似的把人束成一个卷儿,看到对方怔怔盯着自己,伸手盖住对方的眼睛:“睡吧。”
可能是因为褪黑素起效,傅观宁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但是后半夜,他被一个声音弄醒了,睁眼坐起来用手机屏照了一看,发觉温凛躺在地上,头还冲着床尾,浴袍的带子散开,袍襟敞得很大,衣不蔽体,等同未穿。
关键人还没醒。
傅观宁差点以为他是昏迷了,伸手触了对方鼻息才放下心。
“温……”他甫一出声,又住了口。
要强的丈夫一定很讨厌给别人看到自己狼狈的姿态吧。不然也不会对他说那样的话,上一次醉酒之后的态度,就是最好的佐证。既然如此,还是不要叫醒比较好。
替丈夫拢好袍襟,傅观宁试着将他托起来送上床,试了几次才发觉,温凛衣服底下藏的肌肉质量太高,加上对方比醉酒的状态更加放松,又没有邵助理的帮助,他连抬起丈夫一条腿都感到费劲。
最终他还是只能拧开床头灯,然后小心翼翼地拍拍丈夫的肩:“温凛,醒一醒,快起来。”
被傅观宁叫醒的时候,温凛还有点愣神,就感觉光晕里有那么一个人影在晃动,同时肩上有被抚触的感觉。
他张了张嘴,撑着身体坐起来,下意识地问:“几点了?”
“……三点四十八。”
“唔……没到点……”温凛闭着眼睛做了判断,人又歪倒下去。
“哎哎哎……”傅观宁赶紧拉住他,“不能在这里睡,去床上……”
一拉一扯,温凛终于彻底睁开了眼,漫不经心地用手指往后梳了凌乱遮眼的头发,他看到傅观宁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半跪在他面前。
“什么事?”他像是坐在办公室刚小憩完看见助理了一样,用一种机械化的官方腔调问道。
傅观宁赶紧把目光转移到地毯上:“你掉到床下了……我起夜……”
说到这里他觉得没必要详解其他,立刻起身,飞快地跑去了厕所。
温凛坐在原地,按住额角,面无表情地沉默了很久:“……”
那夜过后,温凛重新披上了冷漠的外衣,照常上班,按时归家,回来之后直接进到书房,饭菜由管家送上去,据说是带了工作回来做。
傅观宁知道丈夫暂时会对自己避而不见,只好无奈地坐在房间内玩手机,刷完微博刷朋友圈,也不知道自己都看了点什么,反正看到小红点就点进去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