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忽然有些凝重,苏幕不卑不亢的瞧着栾胜,心里揣摩着栾胜的真实意图,半晌过后,她才神色寡淡的问,“义父是想知道沈东湛的下落,还是想问,我与沈东湛到底有没有私相授受?”
“是吗?”栾胜淡然撤了手,漫不经心的捋着袖口的褶子,“那你是知道的呢?还是不知道?”
苏幕低咳了一声,“许是我该葬身狼腹,才能对得起义父的教养之恩。”
听得这话,栾胜眉心一蹙,便也没了下文。
“义父,若我要背叛您,绝不会去投奔锦衣卫,想来谁都不会喜欢叛徒。”苏幕神态自若,“沈东湛不是省油的灯,我背叛您就等于背叛太子殿下,锦衣卫岂能容我?”
这是大实话。
“我与他的情分,不过是定远州的救命之恩罢了!”苏幕半垂着眉眼,“若无他,我早就死在了尚远的刀下,肩上的伤痕犹在,义父若不信,可找尚远问个究竟。他一刀,险些将我劈成两截!”
栾胜望着她,没有说话。
“我这条命是义父给的,若无义父这些年的教养,断然没有我的今日。”苏幕勉力爬起来,跪在床榻上行礼,“义父要杀要剐,苏幕绝无怨言。”
栾胜的指尖,轻轻勾起她精致的下颚,迫使她抬头迎着他,“这些年杂家与你的情分,远胜过这些,杂家又岂会不信你?只有一点你且得记在心里,这世间男儿多薄情寡义、油嘴滑舌,你若真是个男儿倒也罢了,偏你不是。”
苏幕的心里,微微紧了紧。
“看看太子,再看看睿王,哪个男儿不是三妻四妾?”栾胜的指腹,在她的面上轻轻摩挲着着,那样眷恋着这张容脸,“义父想把最好的给你,你莫要辜负这份苦心。女儿家长大了,总归是要想俊俏郎君的,可这是寻常人家,苏幕……你不一样。”
苏幕磕头,“是!”
“心不由己这种事,杂家明白。”栾胜叹口气,“起来吧。”
苏幕撑着身子重新坐靠在软垫上,“义父放心,我有分寸。”
“救命之恩是该报,毕竟不能让沈东湛拿捏把柄,但……”栾胜言尽于此,“明白吗?”
苏幕点头,“明白!”
“宫里头,太子殿下念叨了你数日,得空去一趟。”栾胜起身。
苏幕心下一惊,“义父?”
“杂家知道,上次他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但他毕竟是太子,尊享荣耀,来日即位便是新君,不可轻易得罪!”栾胜知道她的担虑,“白日里去,免于叨扰。”
苏幕不得不应承,“是!”
“好好养伤!”栾胜走的时候,微微歪了一下头,瞧着她脖颈处的细痕,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这条细痕是当时滚落在草坡下,被草叶所刮,伤口极浅却极长,从脖颈处延伸到了鬓间位置,险些划到了面上。
瞧着栾胜的神色,苏幕心知他不悦,当即伸手捂住了那道细痕。
栾胜眸色如刃,“以后小心点,莫要伤了脸,要知道……面带伤痕,是不配伺候在御前的!苏幕,你太不小心了。”
“是!”苏幕捂着细痕,没有解释。
这事,终究是栾胜自己的缘故,让她去了死人谷,难免会有所损伤,可他并不觉得自己错了,是苏幕有错在先,他不过是……略施薄惩而已!
从苏宅出来,栾胜的面色一直沉着。
“督主,没事吧?”奈风低声开口。
栾胜抬步走下台阶,“心大了,难免藏了点不该藏的心思。”
“苏千户效忠您,这是毋庸置疑的。”奈风相信,苏幕是绝对不会背叛栾胜的,但关于苏幕和栾胜私底下有所往来之事,他也没个合理的解释。
东厂和锦衣卫,素来水火不容。
“藏了二心,就是背叛!”栾胜抬步上了马车。
奈风赶紧搀着,只是这心里头有些微沉。
人,又不是木头,自然是有心思的。
何况,以苏幕的相貌与本事,本就难以泯然于众。
待栾胜的马车离开,年修赶紧转回,“爷,督主走了!奴才刚刚瞧着,督主的脸色不太好,似乎是不太高兴啊!”
苏幕坐在梳妆镜前,瞧着脖颈处的细痕,“他不高兴,是因为我差点破了这张脸,从小到大,只要我伤着脸,他就会变成这副样子。”
“这倒是!”年修点头,“不过,督主没有苛责,便是万幸。”
苏幕瞧着镜子里的自己,“他不苛责,是因为太子殿下。”
肯定是李璟说了什么,栾胜才会稍加收敛,老皇帝身子愈发不济,朝廷上关于储君之争,愈演愈烈,睿王受责,雍王成了众人观望的对象,局势不明不白的,谁也不知道,这江山社稷最终会落在谁的手里。
“太子?”年修顿了顿,“督主又让您去见太子殿下?”
上次那事,若不是周南放的一把火,还不定要怎么收场呢!
“细作是谁的人,虽然没查出个所以然,一个个咬死不承认,但随着现在一桩桩事情的浮现,我心里隐约有了猜想。”苏幕冷笑,“哼,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年修替苏幕梳洗,束发。
“这两日我便在家里待着,告假。”苏幕道。
年修颔首,“奴才明白!”
刚从死人谷回来,自然是受了伤的,要好好静养。
“好生打探着外头的动静。”苏幕缓步行至窗口,伸手推开了窗户,“顺便,帮我查一查,尚远现如今在哪儿?”
说是在天牢里,可天牢那么大,到底是在死牢呢?还是早就提出来了,单独关押?又或者在别的什么犄角旮旯里?
义父办事素来滴水不漏,苏幕若没有查清楚,可不敢轻举妄动。
“尚远?”年修不解,“爷,这定远侯府都让咱一锅端了,您怎么还惦记着尚远呢?”
苏幕目色沉沉,“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想来也只有尚远能给我个答案。”
那尊石像何其陌生,不管是五官还是容貌,都不是她所熟识的人,可是石像发髻上的那枚簪子,却是娘亲的随身之物。
娘说:这是我母亲的遗物,哪日你成了亲,娘就给你。
是以,这东西是绝对不会赠予他人的,所以苏幕不明白,为什么娘的东西,会被雕刻在石像的发髻上,是真的巧合还是有什么渊源?
然则,综合栾胜看自己的眼神,苏幕相信,答案极有可能是后者!
渊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