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心外科手术
“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梁医生脸色十分难看，他知道江正初不喜人触碰，却还是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衣袖。
江正初没说话，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全部都是BETA母亲额前那缕鲜红，以及带着哭腔的，求求您，救救我女儿。
那么无助，那么悲凉。
他学医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享用更好的国家资源？为了能在学术期刊上多发表几篇论文？还是死保自己的手术成功率，眼睁睁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从眼前逝去？
不求悬壶济世，只求无愧于心。
他长叹一口气对着梁医生道：“我知道，谢谢您，梁医生。”
“你……哎。”更多的劝解只能化为一道无奈的叹息：“你本来是C院同龄人中最优秀的医生，我当年都没有你现在的水准，何苦为了这么一桩亏本买卖，赌上自己的信誉呢？”
江正初知道，这是梁医生为自己好。
古早年间，因为医闹事件，越来越多的医学生选择非对口专业，这就导致更大的一场浩劫。
到了现如今，虽然立法改变了医生的待遇，可是常年与生死打交道，总归有可能碰上那种不近人情的患者家属。
他明白，他都明白，可就是明白也要这么去做，因为他的血还未冷，因为他面对的，是一个无助而弱小的生命。
“梁医生，我清楚，后果我能承受。”他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何必呢，你是人，你又不是神。”到底爱才心切，梁医生不愿看着江正初走上这条错路。
“梁医生，有时间来劝我，不如跟我一起讨论讨论可行方案。”知道无法改变梁医生的看法，江正初挥挥手中的病历本道。
在江正初的坚持下，这台复杂的心外科手术，最终定在C院进行。
经C院多方专家会诊及讨论，终于制定了一套看起来较为完备的方案，且由江正初主刀这次手术。
连续三天的紧急讨论，江医生眼底已经浮现出暗色，柯轲心疼他，总是把饭盒打包带给他。
也暂时考虑不了医院里对他和江医生的关系有何种猜测。
可惜由于进度紧张，江医生往往吃了不到两口饭，就被叫走，重新开会，或者推翻之前的方案。
那名BETA母亲在听到这次手术将由江正初主刀时，也变得没有那么癫狂，能够正常作息，只是只要一逮到江正初查房，就总忍不住在他面前絮絮叨叨讲着女儿出生时候的事情。
临手术前一夜，为了养足精神，江医生难得回了家，只是他时不时站在某个地方开始发呆，让柯轲明白，或许他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笃定。
“紧张吗？”柯轲主动抱了枕头挤进江正初怀里。
顾不得计较他胆变大了的事实，江正初罕见的犹豫了。
“这不是我的第一台手术，也不是最复杂的一台手术，只是我第一次反驳转院而留下的病患。”他没有回答柯轲的问题，只是自顾自说着。
“说实话，这手术成功率不高，我根本没有把握，也许……也许我这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他因为紧张，话不由比平时多了许多。
柯轲听着，一边点头，一边将江正初抱在怀中，有节奏的拍着他的背安慰道：“尽人事，知天命，我相信，患者家属能够理解的。”
他的话不多，可是却和自己接下这台手术的初衷一模一样。
只要做到无愧于心，的确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想到这，他的目光坚定了些，换了个姿势，将柯轲搂在怀里，虔诚的在他额间印下一个吻。
“谢谢你，柯先生。”
柯轲脸色涨红，像鸵鸟一般将头埋进江正初的胸膛。
“不用谢，江先生，还有，明天加油，晚安。”
“晚安。”
有了柯轲的可爱加持，江正初这一觉，竟然比平时睡得还沉，以至于第二天清醒时都觉得，身子比以往要轻盈很多。
柯轲的专业水准还没到达可以跟随手术的水平，因而只能在手术室外与小女孩的双亲一道等待以及祈祷。
麻药还未完全生效，小女孩意识虽然比平时迟钝，却也能分辨周围环境。
她头上还绑着最爱的绳结，扎成两个漂亮的小马尾，肌肤白得像翡翠一样无暇，只是微微有些嘟起的嘴唇，呈现一种病态的苍白。
她躺在床上，奋力想要起来，江正初以为她是害怕，不由安慰道：“没关系的，睡一觉就过去了。”
谁知小女孩竟然奋力摇了摇头，强撑起精神去够江正初的手。
察觉到她的意图，江正初赶忙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隔着一层乳白色的橡胶手套，她的手是那么的冰冷。
“大哥哥……”小女孩挪动唇瓣，一边伸手从马尾上取下那个漂亮的绳结，递到他的手上。
“妈妈说这个是幸运符。”她还不太会说话，加上麻药的效果，说得十分缓慢及吃力。
但现场没有人打断她的话。
“我把它送给哥哥。我知道自己身体不好，就算治不好，也是我自己没用，与哥哥无关。”
她太懂事了，懂事得令人心疼，江正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伸手去摸了摸孩子有些枯黄的头发。
细软，幼嫩，是一种全新的触感。
他仔细去看那绳结，发现上面有黄色的经文，他又想到了那个BETA，心头一酸。
“然后，还有一个平安符。”她又从另外一个马尾上取下，递给江正初。
“如果……”说到这，她抽了抽鼻子，眼睛发酸，却强忍着没有哭出来。
“请您帮我告诉妈妈，乐乐永远爱她。”
说完，她不哭不闹，压根不需要人哄，就自己躺在了那冰冷的手术台上。
手术正常进行，病人的配合，以及主刀医生的沉稳，令手术非常成功。
但是由于患者太过于年幼，江正初也不敢夸下海口，说这问题就这么治愈了。
他取下口罩，拿手术刀的手高强度的工作下，已经忍不住微微发颤。
“密切观察，有任何情况，第一时间通知我。”
“好的，江医生。”护士答道。
方一推开密闭的手术室，外间的阳光刺得江正初眼前发黑。
BETA一家激动地冲过去看望小女孩，他忍不住勾唇笑了笑。
转头刚准备离开，就见角落里一个熟悉的身影，逆着光，好像天使误入凡间。
他迈步向前走去，想拥抱他的天使，可刺眼的阳光好像分成了千万个重影。
他眼前一黑，意识陷入模糊中。在众人面前，身子一软，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