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烈凑到了孟航一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孟航一浑身一震,道:“不,不可能!”
戈烈道:“我骗你又没有什么好处,你若不信,大可以当做我什么都没说过。”
孟航一扭头去看江映离,眼中已出现悲怆之色。
江映离蹙眉道:“航一,莫信他!!”
孟航一明显没有被他的话说动,只垂下眼帘,揪紧了自己的衣摆。
戈烈笑道:“仙君未听清我说什么,怎么知道我说的不是实话?”
江映离戒杀剑横指,道:“若你说的真是实话,又何必传音入密?”
戈烈道:“私房话,自然要传音入密。”他竟温柔地对孟航一道,“如何,你要跟我走吗?”
孟航一看了江映离一眼,别过头去,手搭上了戈烈的肩膀……
江映离震惊道:“航一?!”
戈烈揽住孟航一,道:“抓紧了!”他纵身一跃,就挟持着人,飞快地消失在了夜色里……
江映离似欲要追,阮舟摇却把他拉住了。
江映离压抑着怒火道:“不能让他把航一带走!”
阮舟摇却捻了捻手指,吹了一口气。
但只见点点荧光飘扬在空中,佘归真卷着阮舟摇的手臂,道:“这是,寻踪粉么?”
阮舟摇道:“先看看戈烈会把孟航一带到哪里去吧,他既出现在赵家,总也与此事有关。”
江映离忽地道:“你要叫他孟师兄!”
阮舟摇微微一愣,掩去眼中流转的波光,道:“好。”
风声从耳旁吹过,呼哧呼哧……几乎把孟航一的耳朵都灌痛了。
孟航一忍不住把自己的脸埋进戈烈的衣服里,戈烈有些怔了怔,道:“你已元婴修为了……”
元婴修为,意味着这种程度的风对孟航一来说不值一提。
但孟航一仿佛当自己什么也没听见,仍是把自己埋了进去。
不到半刻钟的时间,戈烈落地。
孟航一松开他,双眼通红。
他眼睫毛上的泪水全都被戈烈的衣服给吸收了——他不想让自己在别人面前流眼泪,虽然他通红的双眼却已经出卖了他。
“你那么在乎你师尊,可惜,他已经和你的师弟在一起了。”戈烈道,“以你师尊的性子,肯定不乐意享齐人之福……”
孟航一道:“我不许你这么说我师尊!”
戈烈道:“我又没有骂他……”
孟航一沙哑着嗓子道:“没骂他也不许说!”
戈烈还想说些什么,便有一人声传来,道:“是戈门主到了吗?阁主等门主已久。”
孟航一扭头看去。
却见戈烈带他停留之处是一座阁楼的门外,门内有位身着玄衣的弟子向他们行礼。
戈烈直接抓住了孟航一的手腕,把他拉了进去。
孟航一一个踉跄,走入那大门之前,情不自禁看了一眼头上的牌匾。
“重华”
孟航一觉得这两个字熟悉得紧,但他还没想清楚到底是哪儿熟悉,他就又见到了早先在灭佛阵中看见过的那个修士。
“——爹?!”
孟航一瞪大眼睛,挣脱了戈烈的手,直接往那修士的方向扑去!
修士闪避的动作刚有苗头,仿佛被什么阻碍了似的,被孟航一扑了个正着!
“爹,爹!!”孟航一热泪盈眶地道,“你真的在这里!”
被他抱住的修士不耐烦地想把孟航一给薅下去,没薅成功,反而被孟航一摘掉了他的斗篷……
但只见斗篷下面的那张脸不过二三十岁的年纪,眉心处不少皱纹,使得整张脸看起来都老了许多。
孟航一道:“爹,你的黑眼圈……”他伸出手,似乎想摸修士的眼睛。
修士忽地发难,一掌打向他的前胸。
孟航一只觉得胸口一闷,猩甜涌上了喉咙。情不自禁地放手,软倒在了地上。
“呕——”
不住地干呕,但除了血和口水以外,他什么也没吐出来。
戈烈把孟航一扶起来,道:“尊上何必动粗,他不过是个毛头小孩……”
修士面露忿怒,道:“谁让你动手的?!”
孟航一闻言还道他连扶都不允许戈烈扶,眼泪都掉下来了。
却见这修士又自己露出了轻蔑的神情,道:“他又不真是你的儿子,抱着你叫爹,你也好意思……”
孟航一擦掉自己的眼泪,道:“爹……?”
修士看了孟航一一眼,神情变换,最后又固定在了轻蔑的神情上。
“你看他那出息样,就这,竟还能是……?”
“你何等身份,怎么还和一个小孩子计较?”
孟航一有些茫然地看那修士自己和自己吵架。
戈烈似乎早就已经习惯了,只默默地站在那里看着。
最后,那修士面色好看了许多,走到孟航一的跟前,道:“我不是你爹。”
孟航一露出几乎可称得上哀恳的眼神,道:“你明明和我爹长得一模一样!”
“可我真的不是你爹。”修士顿了顿,才道,“我姓赵,名,上利下怀!”
孟航一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戈烈也皱了眉头,道:“尊上是已故蓬莱掌教??”
赵利怀淡淡道:“是。”
他体内的另一个意识似乎很想冒出来说几句,但赵利怀这次轻而易举地就把它打压了下去。
孟航一道:“叔……叔?”
赵利怀道:“这么多年我都没去看你,没想到你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孟航一嘴唇动了动,呆呆地看着他,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赵利怀见他如此,便对戈烈道:“戈门主,你先把他带下去吧。”
戈烈没有多说,轻拉了一下孟航一的手,就把人给带走了。
今晚的月亮似乎有些大。
孟航一走在路上,只觉得月光照得他头晕眼花的。
戈烈把他带到了一处厢房内,打量了一眼身后,进门紧闭了门窗。
孟航一坐在了屋内最大的方桌旁边,眼中仍然涣散。
戈烈道:“我记得坊间传言,蓬莱先掌教与你父亲有亲……”他看了他一眼,道,“可若他们不是亲兄弟,这模样怎可能一模一样?”
孟航一有些心不在焉,道:“我不知道,我之前没见过他……”
戈烈道:“若说他是蓬莱先掌教,我可能更信他是你的父亲。”
孟航一道:“我父亲已飞升了,赵叔叔,赵叔叔他失踪已久——我不明白!!”
戈烈低声道:“我现在也不太明白了。”
他从自己衣襟旁抹了一把,手上一点点的荧光……
戈烈非常自然地把那点儿粉末拍在了桌子上,看也没再看一眼。
孟航一仿佛忽然清醒了似的,道:“你不是说,他们要拿我师尊祭阵吗?”他有些激动地道,“若他是我爹,怎么可能会让师尊祭阵?”
戈烈道:“蓬莱先掌教,难道就能让自己的小辈祭阵了?”他深深地看了孟航一一眼,道,“自从三山自立门户,阎浮提一向认为,蓬莱弟子是三山中最嫉恶如仇的。我本以为你们三山最是清流,没想到首屈一指的蓬莱都……”
孟航一忽然恶声恶气地道:“你一个极乐门的,有什么资格说我三山的坏话?”
戈烈道:“我极乐门不过在欢场上随心所欲一些罢了,可比不上你们名门正派,竟有这样的阴私……”
孟航一冷冷道:“那你还听他们差遣?”
戈烈眼一抬,看了他一眼。
孟航一莫名瑟缩,只觉得仿佛被他震慑了似的。
戈烈喃喃道:“我当然不能继续帮他们的忙了,异戊阁现在到底在搞什么,我都看不出来……”
孟航一道:“异戊阁?!”
戈烈用指尖捻了捻桌上的荧光粉末,道:“你那小师弟,可与异戊阁做了不少交易呢……”
一只小纸鹤慢悠悠地在前面飞,阮舟摇和江映离则跟在那纸鹤后面,一路走过许多大街小巷。
纸鹤飞得很慢,江映离神情虽不见如何着急,但皱起的眉头却已许久未曾舒展开来……
佘归真无聊得用尾巴在阮舟摇的手臂上画圈圈。
阮舟摇不住催纸鹤快飞,催的间隙偶尔看一眼江映离的表情,看他那样,就知道他等得焦急了。
“它还要飞多久?”佘归真忍不住从袖口探出脑袋,盯着眼前那晃悠悠的小纸鹤。
阮舟摇也有些后悔用这样的法子找人。只是其他方法都要在戈烈身上动手脚。若有灵力波动,戈烈自然察觉有异。算来算去,也就这寻踪粉最神不知鬼不觉。
江映离轻吸了一口气,道:“已过了两刻钟了。”
距离戈烈带走孟航一,已经过了两刻钟。
如若戈烈带孟航一去一个遥远的地方,他们岂不是要走到天荒地老?
阮舟摇却道:“戈烈在此地一定会有去处,不可能会去金陵州外!”
江映离忽然道:“你怎么知道?”
阮舟摇道:“我……”
佘归真却忽然兴奋地用尾巴拍打着阮舟摇的手臂,道:“到了到了,你们看,那是不是?”
却见十来丈外有一堵看不到头的围墙,纸鹤悠悠地就飞到了围墙里。
阮舟摇与江映离的眼力都不错,可看清围墙内部是些依山傍水的亭台楼阁……
江映离与阮舟摇隐匿了身形,顺着围墙找到了大门。
但只见那大门上挂有“重华”二字。
江映离盯着那牌匾至少有半柱香的时间,目光不移。
阮舟摇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江映离浑身一震,很快就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师尊,你怎么了?”
江映离淡淡地道:“没事。”
阮舟摇道:“师尊从前曾经说过,往后不再对我有欺瞒之事。”
江映离道:“你不要多心。”
阮舟摇目光一暗,充满暗示地道:“师尊就没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作者有话要说:蓬莱太衍和琼华最开始是分“教”,后来才渐渐成三仙门门派。所以上一辈多被称为掌教,这一辈的话大多习惯称掌门=3=日常抱住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