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南疆乱了。
昆州八百里急报,恰在这一日临退朝的时候,呈到了永光帝手上。内阁的诸位老大臣腿脚还没踏出紫宸殿便回转去了麟德殿,脚程快的几个将军也被小内侍一路追到宫门口请了回来。
昆州乃大昭南部门户,毗邻南疆,这一次南疆动乱,却不似以往,三十六族内彼此攻讦,或者说一开始是,但后来却愈往昆州扩散,就在几日前,开始大肆屠杀大昭无辜百姓,昆州知府帅兵抵挡,然而南疆素以毒蛊为手段,一般兵士难以抵挡,节节败退。
“陛下,昆州急报臣等已看过,其中尚有些许疑问,南疆三十六族一向与我大昭井水不犯河水,今次为何突然发难?南疆占据虫障沼泽之地,又与毒物朝夕相处,族中人数素来稀少,照理不当对昆州构成威胁,昆州驻兵一万,足以……”
“你这老匹夫,读书是不是读傻了,人家都打上门来了,你还替人家说话!南疆那群活在虫子堆里的怪物心思歹毒有什么奇怪的,想他们觊觎大昭沃土千里多久了,百多年前要不是先祖将他们打服了,你还当他们真喜欢窝在那犄角旮旯的地方啊!”身材魁梧高大一看便是武将出身的灵国公一口打断闫阁老的话,声音轰鸣似的在殿内响起,“陛下,俺老陈愿意领兵三万,开赴南疆,荡平他那个狗屁三十六族!”
闫阁老气得吹胡子瞪眼,然而看着面目凶狠的灵国公,到底憋了憋,这灵国公是个彻彻底底的大老粗,他也不是跟闫阁老有仇,就是一听见打仗就兴奋,可惜如今的大昭尚且算得上四海升平,虽则小战常有,大战却是少见的,不然也不至于让灵国公憋得愿意自请三万兵马去打这一仗。
永光帝是一听灵国公说话便脑袋疼,无他,但凡灵国公见着他,便要问“陛下咱们啥时候打仗啊”“陛下你给俺老陈几万兵马俺去给你把西边抢回来吧”“陛下……”
他幽怨地扫了一眼彭海,彭海公公垂着头只作不知,没法子,灵国公毕竟是老将,召集了将军们议事,哪里能撇得下他老人家呢?
“老陈威武,不过依眼下情况来看,用不着你出马,臣觉得倒有一人更适合前去。”颜大人捋了捋胡子,不去看灵国公惊怒的神情,径直抢在他开口前道,“犬子征战西北时,曾与一支异族交过手,那异族也是以用毒见长,算来有几分经验,再则昆州与南疆毗邻日久,此时败退也并非毫无还手之力,究其原因大半不过是南疆事出突然,没能提前准备。”
他说的人正是颜清随。
灵国公与颜老大人已是多年的至交好友,却没能想到有一人他的老伙计也会从他手上给儿子抢仗打?
面对灵国公指责的目光,颜大人面不改色目不旁视。
几日后,颜清随点齐三万人马,向昆州而去。
杏花坞,微雨亭。
闲曼惬意的雨声下,是姜乘月兴奋的声音:“……先祖爷大手一挥,愣是在那样内忧外患的情况下拨了十万兵马钱粮,派虎威将军挂帅南征,一路从昆州扫荡到如今的南疆以南,所到之处,犹如神兵天降,开疆拓土,无不臣服。那时候南疆还不是现在的南疆,只是大昭南边的一个小国,嗯,几千人的小国,心怀鬼胎,想要趁机割占昆州,就是被这一仗直接打破了胆儿,带着剩下的族人钻进山里,这才成了南疆。”
见她说的激动,阮姿赶紧给她倒了杯茶,递过去,姜乘月接过来一口饮尽,还要再说,却被翁萱雨一把拍开来:“得了,听外面说书的说上瘾了,跑她这儿来卖弄,叫你安王舅舅知道,把你绑到望江楼,叫你说上三天三夜!我看你还有兴头不。”
一摆出贺渊来,姜乘月顿时怂了,她可是因着勾搭阮姿总往外头跑,才被贺渊狠削了一顿,这会儿只能在杏花坞里坐着说话。
看到姜乘月可怜兮兮的神情,阮姿忍不住笑,低头喝茶掩住唇角的弧度,略略压了压才道:“听着也挺有意思的,我都不知道这些呢。”
翁萱雨轻睨在一旁吐舌头的姜乘月一眼,笑着与阮姿道:“都是百多年前的事情了,真假多少都有点杜撰的成分,你要是真想知道,不妨问问安王,他知道的总比这丫头在茶馆听人说来的多。”
她只随口埋汰姜乘月,阮姿却是听了进去。
晚膳时,便将姜乘月说的话拿出来问贺渊:“南疆真有这么个来历吗?”
贺渊轻嗤一声,对于福宁这个侄女他真是越看越不顺眼了!
“差不多吧。”
差不多,那就是有了!阮姿好奇地道:“那就是说南疆与大昭本就有仇?那他们派人来京城,是准备……报仇?”
她眼眸晶亮,泄出几分等候回答的期待之色,看起来单纯又可爱,颇有些叫贺渊心底恶念渐生的冲动。
贺渊手腕一转,将人拉进怀中:“福宁有没有跟你说,那时的大昭出了件大事?”
“什么大事?”本来还要小小挣扎的阮姿一下子被这句话吸引去了注意力。
“先祖朝时,有个淮南王,后来起兵谋反,被先祖爷诛杀了。”
他的语气有些怪怪的,阮姿忍不住猜测:“淮南王与南疆有关系?”
贺渊轻笑,眉间眼底都是嘲讽:“淮南王有个宠妾,曾经是巫黎族的圣女。”
阮姿瞪圆了杏眸,巫黎族的圣女不是说终生不准离开南疆吗?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淮南王当年满门抄斩,独独有一个人逃了——”
不用他说,阮姿便能接上:“那个宠妾。”
贺渊点点头,把玩着她细嫩白皙的玉指,忽然把自己拇指上的扳指退了下来,戴在阮姿手上。
碧幽幽的扳指在贺渊指头上时尚不显,只被他通身的气势稳稳压住,这回戴在阮姿细长纤弱的指头上,空空荡荡根本挂不住,一动便沉甸甸地往下坠,阮姿连忙另一手扶住,怔怔抬眼去看他。
贺渊却只字不提翡翠扳指,接着前头的话道:“先祖爷派人一路追查,到底没有抓住,只把一干余党扫除,之后,做了一件事。”
“什么事?”
“创建玄锦卫。”
玄锦卫阮姿是知道的,那日抓住丁泓等人的庚三、辛六,假扮车夫的庚四都是玄锦卫,还有花昼锦、江淮春。
“玄锦卫自先祖朝便直属皇帝,一直到父皇驾崩前,父皇将玄锦卫给了我。”
他说得轻松,阮姿却是听得心里掀起一重另一重波澜,不过知道了此事,她便忽然明白了上辈子药疯子说得那句“居然让安王摄政”是什么意思,不论上一世贺渊有没有提前洞悉这个阴谋,至少不是完全被动。
阮姿弱弱抓着他的手,眸中忍不住的担忧:“先帝将玄锦卫留给你,陛下……”
知道她要说什么,贺渊无所谓地勾了勾唇:“皇兄是知道这件事的,自我出生,父皇对我百般骄纵,却也早就对皇兄言明,我是不可能坐上那个位子的。”
阮姿早听过先帝对安王的溺爱,然而却从不知还有过这件事,想必外头也都是不知的。贺渊出生时,当今永光帝已经在储君之位上许多年,虽然贺渊也确实没有可能,但这样明明白白说出来。
看见她面上露出的泫然欲泣,还有眸中遮掩不住的心疼之色,贺渊却是挑了下眉道:“难受什么,本王如今不是过得比皇兄潇洒多了。”
可也背负了无数的恶名和谩骂,阮姿想起之前京中贵女们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不由握紧了他的手。
贺渊对她这般姿态倒是颇为享受,到嘴边的嗤笑又吞了回去,罢了,皇帝这个位子做得有多累还是不必说给她听了,便叫她以为是那样吧。
玄锦卫的存在面上当然是公开的,便是长公主嫡子,武宁侯世子姜清泽也正在玄锦卫中历练,但姜清泽所在的玄锦卫乃是明部,是造册入军归兵部统管的一支,而庚三庚四辛六以及花昼锦所属的却是玄锦卫暗部,以江淮春为统领,只听贺渊一人号令。
就在颜清随出征昆州的半月后,卷涉私盐重案的陵州漕帮一夕覆灭,陵州知府惨遭灭门,朝野震惊,永光帝派玄锦卫护送谢棠舟前往陵州调查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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