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八千两的银子老太太是从自己私房里出的,当晚上得了下人的回话,知道那赌坊只是求财并无意与伯府为难,应承了绝不把此事向外泄露以后,便一病不起。
那三太太因祸得福,解了困境,知道这会子老太太定然心中看她不舒坦,自是夹着尾巴做人,并不敢去老太太跟前讨嫌,因此那床前伺候的倒是只林氏一个。
孙家这门亲事来得快,去得也快,还没来得及往外传便彻底告吹,只老太太是个心狠手辣的,隔日自己还病歪歪地躺在床上便吩咐了人露出口风败坏孙家,倒也让孙家一时间自顾不暇起来。
听着竹露兴致勃勃地宣扬,阮姿笑拈了颗樱桃塞进她嘴里:“行了,可是辛苦你了!”
这樱桃是今儿安王府赶着早送过来的,进门的时候上头还沾着没化完的冰碴子,一个小太监模样的内侍笑得极讨喜,说是刚运来京城进贡的稀罕物,皇上赏了安王爷一筐,安王爷转头就叫人送到伯府来了,这筐樱桃直接从宫里出来,连安王府都没进。
竹露嚼着她塞进嘴里的樱桃,乐滋滋地道:“姑娘,这樱桃真好吃,就是京城里没的卖,不然夏日里热的话做了冰镇樱桃酪岂不解暑又好吃?”
阮姿还没说什么,荷风已经板了脸半是斥责地说:“吃着呢还堵不住你的嘴,你当这樱桃是那平常的果子满大街都是啊,这都是进贡的佳品,每年也就那些量,这回也是安王爷疼惜姑娘这才叫人送来,你莫要再胡说,给姑娘惹麻烦。”
这里面的道道竹露倒不是这不懂,只她有时懒得动脑子,心里想着什么就直说什么,每每都要惹得荷风耳提面命。
这回也是荷风一说,竹露当即就捂了嘴,一双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写满了“我不敢再胡说”的意思,委委屈屈站了好一会儿,直到荷风收了视线才又可怜兮兮蹭到阮姿身边,小声道:“姑娘,方才奴婢不是故意的……不过,王爷这么看重姑娘,以后姑娘想吃什么还不是小事一桩?”
这下阮姿也忍不住笑着敲了敲她的脑袋,警告她不许再乱说。
不过她说的倒也确确实实扎进了阮姿的心头,连同那来传话的小内侍说的那些,她也还都记着,面上浮起几丝淡淡的红晕。
这几日她心里记挂着二姐姐的事,一面是因着事发突然,另一面却也是因着贺渊有些时候没暗地里来了,许是在忙案子,写了几回书信,只是那书信上多半是些不正经的话,间或才说上两句旁的,看得阮姿面红耳赤,压在了匣子底下。
樱桃洗净了被盛在天青色的大琉璃碗里,满满当当堆了一盘,御赐的贡品,个个圆鼓鼓的,晶莹饱满好似红玛瑙球一般。阮姿拈了一个送进自己嘴里,贝齿轻咬,酸甜的汁水就迸溅开了,果真是极好的滋味。
“这樱桃还有剩余吗?”
荷风连忙道:“还剩了半筐,奴婢看里头还有不少冰,应当还能放半日。”
阮姿道:“你再去挑出一盘,洗净了送来,剩余的分作两处,送到翁府和长公主府上去。”
荷风点头应了。
阮姿又叫竹露去二姑娘院里把阮韵请来,一起吃樱桃,至于府上其余的人,阮姿一字未提,两个丫鬟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便去做自己的差事。
只阮韵过来的时候,正见着荷风领人朝外走,怔了一下,接着低头含笑。
“二姐姐笑什么?”
阮韵坐下,瞥了一眼桌上的琉璃碗,笑着道:“我这是沾了三妹妹的光,实在荣幸。”
阮姿面上一红,不欲多说这个,便径直岔开了话题:“这两日未曾见二姐姐,倒是忘了说那天依柳可是做得极好,二姐姐莫要忘了奖赏她。”
一听见她这话,阮韵还没说什么,站在她身后的依柳便立时福了福身,道:“奴婢当不得三姑娘如此夸奖,都是为了我家姑娘,奴婢做什么都愿意。”
她与映寒一样,是阮韵身边的大丫鬟,自是一心向着阮韵。
那日阮姿叫人注意着落梅院的动静,便正巧截获了阮沁的算计,索性将计就计引得孙家与老太太撕破脸面,趁势解了阮韵的婚事,这其中最关键的一着便是叫人扮做阮韵的模样代替她完成被孙耀兴调戏的场面,从而引发两边的矛盾。
依柳与阮韵的身形最相似,由她来扮是最好不过。
“依柳是代我受过,自然该赏,而且还要重重的赏。”许是因着暂且了结了一桩心事,阮韵说话也比往日来也轻快许多,笑着看了依柳一眼,才又接着道,“能顺利解决此事,全靠三妹妹支招,对了,我还有一事不解,不知道三妹妹能不能给我解惑?”
阮姿执意叫依柳替她,她倒是能猜出几分缘由来,若是她自己与那孙耀兴牵扯,固然效果会更好,但也难免会落下口实,将两家的婚事牵绊得更深,而依柳不过一个丫鬟,拿出来做筏子的时候是大事,可若是两家都顾不上计较,也不过是桩很容易揭过去的小事,更不会对阮韵的名声造成什么伤害。
“二姐姐请讲。”
“那孙家公子明明在外经营了一个大好名声,又怎么会那么轻易在府上显出本性来?”这是阮韵百思不得其解之处,这才拿出来问她。
阮韵这疑问她有些预料,这一件事谋划前她便只与二姐姐说,她们这样做,成不成要看天意,阮沁的事情她是没有与二姐姐吐露过一个字的,因此二姐姐并不知道这个送上门的机会是因着阮沁,所以在二姐姐看来,孙耀兴的举动简直匪夷所思。
从前她只当她与阮沁的恩怨不必牵扯到二姐姐,不过事到如今,阮沁已经不顾姐妹之情,对二姐姐落井下石,她也不会瞒着二姐姐。
阮姿一五一十将落梅院做的事情都抖落了出来,尤其是那两个丫鬟特意说起三房欠了赌债,还给孙耀兴出了个拿下婚事的好主意这两个要命的点。
“……之前我还头疼该怎么不露痕迹地让孙家知道赌债的事情,倒是她帮着解决了,你想那孙家为何一门心思想娶个官家小姐,不过是为了利益罢了,可若是与咱们结亲,不说利益,自己先得赔上好些银子,未来的利益终究虚无缥缈,可眼前吃的亏却是实打实的,那孙家又不是傻子,哪里还愿意继续往里栽?”
阮韵一愣:“你是说孙耀兴是故意的?”
阮姿扯开嘴角笑了一下:“至少三分故意是有的,只不过后来他察觉自己被人算计了,怒火上头,这才彻底气疯了,露出真面目。”
“等等,三妹妹,我有点听不懂了,这孙耀兴既然是故意搅黄婚事,为什么又因为被算计生气了?”
阮姿轻哼一声:“因为他以为依柳是你。”
“依柳是我?”阮韵怔了怔,忽的反应过来,“你是说他一边准备搅黄婚事,一边又想着败坏我的名声,但是事发以后,他才发现那个人是依柳,察觉自己被算计了?”
“不错,他就是打的这个主意,不然也不会那么刚好在孙家太太要离开的时候出事,只是他千般算计,自以为占得先机,却不知道那是我们设计好的,所以他看见是依柳的时候,才会脸色乍变,而后气急败坏地说出赌债的事情,也恰好按在了老太太的命门上,叫老太太狠出了笔银子,也叫二姐姐占了个大便宜。”阮姿眨眨眼。
阮韵沉默了一会儿,这整一出戏她到现在才算彻底清楚,一时还有些恍惚。
“三妹妹,你方才说一开始是大姐姐派人在孙耀兴面前透露的那些事,所以……”
所以是阮沁有意借孙耀兴来为难她。
阮姿垂头喝了口茶,慢吞吞道:“大姐姐是怎么想的,我着实不知,只我今天说的这些,句句属实。不管怎样,二姐姐心里总该有些自己的成算才好。”
反正她是不信阮沁叫人做这些是为了阮韵好,至于二姐姐信或不信,便不是她能左右的,总归前一世二姐姐命里的一劫算是过去了,她也算偿还了二姐姐的援手之恩。
阮韵从她话里也听出几分意思,实际上阮沁与三妹妹的恩怨她并非一无所觉,她未曾被阮沁从前面上的和善大度蒙蔽过,也素知阮沁嫉妒三妹妹的容貌,只是她一向不肯掺和这些,对三妹妹也一直淡淡,倒是后来三妹妹灵醒后与阮沁不对付,又因着安王的爱重逐渐占了上风,阮沁才消沉了下来。
只是一直以来,阮沁从未对她露出什么敌意,她也不曾料到阮沁会对她下这样的毒手。
说起来,她与三妹妹走得近也只这半个月的功夫,之前不过是点点头的交情,对阮沁自然也是一样,因此不知道阮沁的性情倒也正常。
“多谢三妹妹告知,倒是我一直天真了。”阮韵自嘲的笑了笑,经此一事,她的心境也有了些变化,以前以为万事不在意便可逍遥一生,可现实终究告诉她那不过是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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