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一个多时辰的路程,倒是叫阮姿与姜承月和翁萱雨她们更熟悉了几分,原先她还觉得福宁郡主性情高傲,可这一路上才发现居然意外的好相处,当然更重要的原因还是福宁郡主不知为何待她的态度比前两次热情太多。
马车晃晃悠悠到了山脚下,却不似阮姿以为的那样停下来,而是沿着上山的青石板路拐了个弯驶上了另一条道。
看见阮姿微微惊讶的神情,翁萱雨笑着解释:“方才那是慈恩寺的山门,爬上去要走两炷香的功夫呢,咱们坐马车从山后的路上,更快些,还不用自己走。”
这便是阮姿不知道的地方了,从前她也来过慈恩寺,每一次都是到了山门前下车,慢慢走上去,慈恩寺的山门极高,门前的台阶少说也有三五百阶,这也正是老太太鲜少来此的缘由。
她们从来不知原来上山还可以直接从后山坐马车而上,只是从车窗望去,这路上鲜有车马,阮姿隐隐也猜到只怕这条道是只供贵人的。说什么出家人四大皆空佛门清净之地,这些和尚到底还是红尘中人,寺庙到底还是身在皇土。
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马车便平稳地驶进了慈恩寺。
三人接连下车,走在最后的阮姿才扶着苏蛮下来就忽然听见姜承月冲着一个方向大声喊道:“娘亲!”
抬眼去看,一行人拥簇的中间赫然是长公主。
阮姿愣了愣,第一个冒出脑海的念头却是怪不得阮沁一定要今日来呢。
跟在翁萱雨的身后行至长公主面前,阮姿微微垂头屈身行了一礼:“见过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含笑看她:“不必如此多礼,本公主记得你叫阮姿是不是?”
阮姿没想到长公主居然还记了她的名字,想来是上元节的事情已经传到她耳朵里,一时有些尴尬,垂首做羞怯状,只是眉睫遮掩下的一双秋水明眸里分明闪动着抗拒和惊诧:“是。”
看她怯生生应声的模样,长相是妖媚了些,不过衣着举止都还端庄规矩。长公主自认看人还是有几分眼力的,她虽想不通明瑾居然会喜欢这种娇滴滴的小姑娘,但看着这阮家三姑娘是个安分的,心下点点头,倒还满意。
围凑在长公主身边的不少命妇夫人一听这位就是阮家三姑娘,脸上立时神色各异,打量起阮姿来。
她们听说安王上元节那日正大光明领了个姿色殊艳的姑娘去望江楼,心中早就不屑至极,待知道那人身份是什么东平伯府的三小姐,就更加轻视,直道果然是个破落户出来的,难怪能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情。
今儿她们当面见着阮姿,眼中的蔑视几乎不加掩饰,其间更是隐隐藏了几许妒恨,那传言里阮家三姑娘殊色无双竟然是真的,同为女人她们见了阮姿的容貌很难没有反应,尤其是那些子家里有个叫主母咬牙切齿的小妾的,更是搅紧了手里的帕子,看向阮姿的视线仿佛带着刺!
哼,长得一副娇娇弱弱的模样,走路一步三晃,全身都跟没骨头似的,一张小脸巴掌大,兔儿样的眼睛仿佛能滴出水来,说话都透着几分勾人的媚态,那些男人见了这样的就走不动步。
几个夫人挑剔地上上下下寻摸一圈,倒是领悟了几分安王对她十分宠爱的缘由,要知道安王府后院的侍妾可多着呢,也没听说哪个能让安王派了自己身边的亲卫去护送的。
阮姿当然不知那晚花昼锦奉命送她回府才是给她惹来如此注目的关键,安王“花名”在外,一个有几分姿色的姑娘不至于这样。
见阮姿愈加羞窘的模样,长公主淡笑着扫了一眼周遭的众人,眸中滑过几分讥诮之意,温声对姜承月道:“十公主已经到了,你带阮三姑娘一并过去玩吧。”
对众人的目光,阮姿并不陌生,她早已习惯旁人对她姿容出众的恶意,因此并没有对此作出任何反应,只一径笑着应付。
但令她惊讶的却是长公主的态度,她没有从长公主的语气中听出嫌恶和轻视,反而有些淡淡的亲昵,就如同姜承月……
是她的错觉吗?
怔楞间,阮姿随着姜承月等人一并去了前面侧殿,待见到十公主的人,她才忽然惊觉长公主方才是说十公主也来慈恩寺了。
“阮姿见过十公主。”
十公主笑盈盈摆手:“今儿在外面,不必这么多礼,咱们先前在姑母的梅园就见过,是阮三姑娘吧?”
虽是问句,她的语气却笃定得很。
阮姿抿嘴笑着点头,心里的惊疑不由更深了,不动声色地去看十公主身边的众位贵女们,她们的目光倒十分正常,有惊讶的有平淡的有不屑的。
所以唯独是十公主等人待她与先前有些不同了,慢慢在心底肯定自己的观察,只是即便这样,阮姿却想不出为何。
垂下眼睑,她心中的警惕又提高了一分。
十公主不知她心中所想,只自己暗自舒了一口气,这是安皇叔选定的小皇妃,若是不知道还罢了,如今知道了她们若还敢怠慢,那绝对是自己活腻了。
幸好她先前没像福宁那般做出什么不好的举动,想着十公主就默默瞥了眼自个儿身边脸色异样的几位贵女,报以同情。
有了十公主的表态,其他姑娘纵使再看不上阮姿,却也不敢当面给她难堪,只说话时有意无意忽略掉她,对此,阮姿却是不觉得有什么,本来她与这些高门贵女也说不到一起去,她又不像阮沁那般才学出众,便乐得坐在一旁听。
只是才坐了不多时,她们就忽然听见殿外一阵喧哗吵嚷,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
十公主叫了在殿外伺候的宫女进来,才知道原来今日有人上山烧香祈福,竟是一扣一拜上来的。
这等只在话本子里常见的场景顿时叫满殿的贵女们都勾起了好奇心,纷纷结伴要去看看。
阮姿自然也起身与翁萱雨她们一块要往正殿那边走,只是出了殿门,她立时看见站在殿外的荷风脸上神情紧张又焦急。
慢慢落后一步,阮姿向她投去疑问的目光,荷风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挨在她耳边急道:“是大姑娘!”
荷风急着说话,说得并不清楚,阮姿却是立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惊讶地扬了扬眉。
心里忽的有种想笑又笑不出来的感觉,她还真是小瞧了阮沁呢。
她这位长姐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也是够狠的!
阮姿安抚地拍了下荷风的手,径直跟着一众贵女朝前走去看热闹。从慈恩寺的山脚下到正殿,最少最少也得有六百步,也就是说阮沁为着今日这一场竟是足足逼着自己跪下磕了六百个头!
走近正殿,透过围观的重重人影,阮姿果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神情肃穆从地上起身,合手一拜,向前走了一步,又虔诚地跪下,一扣首,再起身,合手一拜……
周围的人窃窃私语皆是道:“听说她是来给自家祖母祈福的,说是祖母生了病一直不见好,特地来求菩萨保佑!”
“真有孝心啊,这么诚心菩萨一定会保佑她和她祖母的!”
“可不是吗,你看她穿着也是个富贵人家,这样的姑娘也不多见哪。”
“听说她真是一步一扣首从山脚下走上来的,你们看你们看,这姑娘额头都磕红了,淌血呢!”
“……”
耳边听到这些,阮姿面上不动,心里却冷笑不已,她着实没有料到阮沁会走这一步棋,昨晚得了玉楼春的信儿,她还只以为阮沁是要借这个机会挽回老太太的心,没曾想是她低估了阮沁。
上一世这件事并没有发生,想来是因为阮沁早前的计划起了作用,那时候她已经在长公主面前露了脸,不需要这么折腾自己。
而现在,长公主宴和上元节两回阮沁的计划都没能顺利实施,所以她心急了。
阮姿袖中的手紧紧握在一起,面上丝毫不显异色,倒是她身边的姜承月有些惊讶地回过来看她,口中问道:“阮三,那个是不是你大姐啊?”
姜承月与阮沁虽不算熟识,却也见过许多面,自然认得出来。
阮姿淡淡点头:“是我大姐姐,我家祖母年前患了头疼之疾,请了许多大夫一直不见起色,所以大姐姐心里担忧,特意来慈恩寺给祖母祈福。”
她只是平淡讲了事情经过,可姜承月和翁萱雨是什么人,世家高门里头大事小事几乎都暗藏玄机,一听便能觉出几分味儿来,了然地对视一眼,默契地不再说话,只抓了阮姿的手往大殿去。
长公主一众人已经在大殿站着,身边还有位高僧模样的长胡子老和尚,笑容慈和。
他们自然也听说外面发生的事情,长公主未开口,倒是她身边一个穿秋香色团花纹褙子,头上插戴了好几支金银玉钗的贵夫人掐着嗓子道:“福宁郡主进来时候可曾见到外面那个诚心来礼佛的姑娘了?”
姜承月笑嘻嘻地点头,那贵夫人继续道:“听说是个年轻姑娘,现在像这么有孝心的小姑娘真是难得,传扬了出去也是一桩值得称颂的大好事儿,一会儿她进来,长公主殿下要不要叫她过来问问?”
长公主也点了点头,她既然在这儿,遇见这种至纯至孝的事情当然要多了解几分,这也当属皇家的义务。正像方才那贵夫人说的,传扬出去是个美谈,皇兄治下的江山有这样好的人,这样好的事。
见长公主颔首,那贵夫人眼睛一亮,又说了好些称赞的话,而后话题一拐弯不知怎么移到了姜承月身上,夸得姜承月自个儿都要起鸡皮疙瘩。
撇看阮姿神情诧异,翁萱雨维持着面上的温婉笑意,瞧瞧伏在她耳边小声道:“那位是湘南王妃,她有个儿子。”
这么一说,阮姿瞬间明白了她话里未竟之意,感情这位湘南王妃不是对阮沁有什么格外的关照,只是拿她做筏子来讨长公主的欢心,再看姜承月眼底止不住的嫌弃,阮姿轻咳一声,捂着嘴与翁萱雨交换了个狡黠的笑眼。
说了一会儿话,阮沁也拜进了大殿,最后一步正叩在佛像前的蒲团上,身后围凑了一大圈今日来进香的百姓们,只是都被长公主的侍卫拦在了殿门口,过了好些时间才渐渐散去,只今日这事也随着他们散了开去。
待阮沁在菩萨前拜完,见果然有个宫女模样的下人来请她,暗暗压住心里的喜意,微微垂首跟着宫女便到了长公主面前。
一见长公主,阮沁面上露出惊讶的模样,接着便是屈身下拜,口中说着:“臣女阮沁拜见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一听略略有些惊讶:“哦?你是哪一家的?”
阮沁不卑不亢地答道:“回长公主殿下,臣女出身东平伯府,家父乃东平伯。”
闻言,长公主一怔,东平伯府不就是……她抬眼去看阮姿,见阮姿对她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眼神怯生生的仿佛不知该怎么办似的。
长公主再看向阮沁的眼神微微一动,倒是那秋香色衣裳的贵夫人已先一步说了出来:“咦,那你不就是阮家大姑娘?”
一提起阮家大姑娘,不少人顿时露出几分知道的模样。这也正常,在阮沁的几番经营之下,她的才名在京城的勋贵之间即便不认识她的也都耳闻过,
一时间,众人知道了这位是阮家大姑娘以后,望向阮姿的目光顿时变了。
垂着头,阮姿也能想象得到她们眼底的惊诧与鄙夷,不得不说阮沁这一招棋走得真好,一箭三雕。
她阮沁是替祖母病痛忧心,一步一叩首上慈恩寺为祖母祈福的孝顺孙女,从此天下皆知,得长公主亲口夸赞。
而相比之下,与她同日来慈恩寺的其他姐妹,自然就被比了下去,众目睽睽之下,辩无可辩。
待回到东平伯府,老太太知道大孙女为了她做了这么件事,定然感动不已,尤其是自此之后,头疼之症再不复发,在老太太心里阮沁的地位将再无人能撼动。
阮姿抿了抿嘴,如果不是这样的场合,她一定会忍不住给阮沁鼓掌,上一世无怪乎她能赢。
已经失了先机,索性就让她看看阮沁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目的吧。
在阮沁开口之前,阮姿便嫣然笑着上前,看见她额头上红通通一片还渗着血丝,面露心疼地道:“大姐姐今日受累了,菩萨感念大姐姐一片孝心,一定也会感动的,保佑祖母早日病愈。只是大姐姐为何瞒着我们姐妹,若是大姐姐早说此事,我们一定也会陪着大姐姐一起的……对了,二姐姐和四妹呢?”
即便猜到阮沁对她这番疑问必定早有准备,阮姿仍旧想要听一听她的说辞。
这叩拜上山之事,一个人是稀奇,人多了就没这个效果了,所以阮沁一定是使了什么计策把二姐她们留在后头了,自己来出这个风头。
阮沁果然面不改色:“三妹妹不必担心我,只是路上马车出了些问题,二妹妹和四妹妹留在马车上,我带着丫鬟走路来的慈恩寺,叩拜上山也不是一开始就这样打算的,只是到了山脚下,信女有感菩萨庄严,又想到祖母病痛一直不好,这才忽然间福至心灵,想着若是我叩拜上山,是不是菩萨愿意聆听信女所愿,保佑祖母。”
说到后半句,阮沁已是转身面朝佛像方向,双手合十,眼角含泪,十足诚恳的模样。
长公主身边那高僧也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女施主至诚至孝”。
这下,不管听闻的众人心中作何想法,也纷纷交口称赞起阮沁的孝心来,阮沁连连谦虚,矜持笑着一一谢过众人。
只那秋香色衣裳的贵夫人说话时,阮沁的面上有一瞬的扭曲,虽很快便恢复了寻常但恰巧被阮姿看她的时候收入眼底。
先前翁姑娘告诉她那位是湘南王妃,但阮姿确定自己的前一世对这位王妃没有任何印象,只是看阮沁对她的态度似乎很有些隐情的样子。
暗暗在心里记下此事,阮姿准备回去让玉楼春替她留意一下那个湘南王妃,能叫阮沁变脸的人可真不多呢。
一众人围凑着阮沁,听见她们口中说出的尽是她希望听到的话,阮沁原本紧凑的眉心终于渐渐舒展,今日之事她也算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若是没能正正好遇见长公主,她可要饮恨了。
只是幸好,老天终于站在她这边一次,叫她心愿达成。
想到方才的阮姿,她嘴角缓缓扬起一抹笑,三妹妹,你拿什么跟我争呢?
她这一笑阮姿并没有机会看到,因为姜承月已经拉着她出了大殿,大喇喇地问:“你大姐姐跟你有仇啊?”
阮姿但笑不语:“怎么了?”
姜承月一脸“你不用瞒我”的表情,快言快语道:“你们要是关系好她至于在我娘亲面前这么坑你吗,当谁看不出来呢!哦?翁姐姐,你说是不是?”
她们这会儿顺着大殿一侧的石板小径朝寺院后头走去,翁萱雨也不再端着名门淑女的仪态,语气带刺地道:“你二姐姐和四妹是被她甩下去的吧,阮三,你家这大姐姐一直很厉害,只是今儿真是出乎我意料了。”
阮姿一愣,她从前以为翁萱雨对阮沁的印象应当还可以,没想到原来这么差。
仿佛看出她的心思,姜承月大笑着说:“你是不是上回看见翁姐姐给十公主介绍就以为翁姐姐觉得她还不错?大错特错!要不是今儿知道你和阮沁关系不好,我们也不会告诉你,翁姐姐其实特别讨厌阮沁。”
看见姜承月挤眉弄眼的模样,阮姿恍然大悟:“啊……”怪不得那次她便觉得翁姑娘与阮沁之间怪怪的。
见她明白,姜承月忽然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故作小声地道:“其实翁姐姐这个人特别小气,谁得罪了她,她能记着好久好久!”
看着姜承月被翁姑娘的冷眼一瞪,蹭的立直身子的搞笑模样,阮姿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也是,谁会喜欢一个借着自己名声又想要踩着自己上位的人呢?
只是……阮姿忽然有些好奇上一世阮沁嫁入武宁侯府,姜承月该是何种心情啊。
一时间,阮姿心里同情起姜承月来。
不知她的想法,姜承月还在继续说:“阮沁对自己也是够狠的,你看她额头上那块血印子,至少半个月才能消吧。”
这话阮姿确是同意的,可见阮沁今日是下了狠心,一定要成功的。
这样想,她心里的挫败顿时减轻了些,她无法对阮沁要做的事事预料,她所能凭仗的只有上一世寥寥记忆和那些子药方。今儿这一遭,也算给她提了个醒,阮沁没那么容易被扳倒,她只是侥幸成功了两回便对阮沁放松了警惕,着实不应该!
“今儿天气这么差,下午不会下暴雨让咱们被困在这里吧?”
走了一段路,姜承月忽然停住望天说了这么一句。
下一瞬,翁萱雨的手掌就落在了她的脑门上,“啪”的一声脆响:“闭嘴!别乱说话,今儿天这么冷,再下暴雨,晚上禅房能冻死你!”
兴许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也兴许姜承月就是乌鸦嘴,过了申时,本就有些雾蒙蒙的天气变得更阴沉了,风吹在脸上也不似午间温暖,带着刮人的寒意。
荷风早前心里许过愿,为着三姑娘灵醒的事,一定要来给菩萨上柱香,竹露自然也要跟着,阮姿索性就带着苏蛮和她们一块儿又去了一趟大殿。
等两人拜了菩萨,虔诚地上完香,主仆几人一同出了殿门,便看见天边乌压压一团,还隐隐滚动着雷声,显然来势汹汹。
紧赶着回到后院禅房,便看见长公主派了人来告诉她今晚走不了了,暂且在慈恩寺借住一宿。
“姑娘,这禅房也太简陋了,连个火炕也没有,住一晚上要生病的……”瞅了瞅这禅房的布置,竹露就皱着眉头抱怨。
苏蛮似乎是听懂了,瓮声瓮气地也说:“三姑娘,冷。”
阮姿自然也知道这禅房太冷,且不说堆在墙角那床薄薄的被子定然不顶事,她现下身上裹了厚厚的披风都还觉得在打颤,这会儿还没入夜呢便冷成这样,待再晚些会撑不住的。
抿了抿唇,她说:“荷风,你跟我去翁姑娘那里问问,可有什么生火的器具,不管怎么样,今晚至少得点个火盆。”
她们本没料到会突发这样的事情,除了些备用的衣物并没准备其他的,这会子也只能去求助于长公主。
索性翁萱雨住的禅房离她不远,外头风已经吹起来了,打在她厚实的雪白披风上,仿佛推着她往前走。
翁萱雨见着她还有些意外,一听她的来意,诧异道:“长公主没使人给你送去些东西吗,原该有两个火盆子的,今儿天这么冷,以防万一,殿下那里备着了……”说着就让身叫她去看床边已经燃得红通通的火盆。
既然是这样,阮姿也就放心了,想来是长公主殿下那边忙,还没腾出人手送过来,对翁萱雨笑一笑,就要告辞。
只是她话还没说出口,身后忽然传来竹露惊喜的声音:“三姑娘,三姑娘,长公主殿下派人送了两个火盆子和一个火架子来。”
果然是送了生火的物件,只是听着送来的东西比翁姑娘还多一样,阮姿面上有些惊讶,翁萱雨却是冲她眨眨眼,轻推她一把:“好了,快回去吧,天儿冷,你注意些别冻着了,明儿咱们一同回城。”
辞别翁萱雨,阮姿带着两个丫鬟回了禅房,才看见正中间摆了两个火盆子,与翁姑娘房里是一样的,但另一边还摆了一座模样有些奇怪的三层铁架子,看不见哪里放了炭火,但一靠近便浑身都觉得暖融融的。
竹露兴致勃勃都告诉她:“听送这些东西来的人说,炭火都放在这三层架子的空格里,从这里打开,放好了炭就盖上,晚上放在床边,可以暖和一宿。”
听着倒是个好东西,但阮姿心里总觉得有些怪怪的,这东西看起来做工就精致,里头放的炭要想不生烟,定然是最好的炭料,方才她看见翁姑娘房里可没有这东西,怎么长公主会送给她。
“竹露,送这些东西来的人,确定他们没送错?”
竹露虽不解,还是认真回想了下:“应该没有吧,他们就是问这里是不是阮家三姑娘的禅房,我说是,他们就把东西搬了进来,又给生上火才走的。”
阮姿拧了拧手里的衣袖,思忖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什么东西,索性暂且放下。
屋里有了这些,夜里总不至于太难熬了,阮姿走了两步忽然又想起什么来,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叫过竹露:“对了,你去打听打听二姐她们怎么样了,屋子里可有炭火什么的。”
竹露也是一愣,听过了赶紧跑出去打听。
今儿忽然变天,她倒是忘了二姐她们定然也被留在慈恩寺了,所幸今日来慈恩寺上香的人留到这么晚的并不多,定然有禅房给她们,只是不知道二姐那里有没有带火盆,至于阮沁和阮珠,她并不想去管。
竹露很快回来了,笑眯眯地回禀:“二姑娘说了不用姑娘记挂,她那里带了火盆子和厚衣裳。”
“那就好。”阮姿点点头,整个阮家,只有二姐她尚还能抱有一分心。
夜色渐渐深沉,屋外的雨仿佛连线珠子似的往下落,打在禅房的青瓦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寂静的夜里,无端有了几分说不出的怅惘。
阮姿裹着自己厚厚的披风,缩坐在床边,望着面前暖意融融的火架子出神,今儿一天刨开阮沁的事,不论是长公主、十公主还是姜承月,对她的态度都有些诡异,倒不是让她觉得不舒服,反而是很舒服那种,仿佛……仿佛将她当做家人一般……
这个念头出现在她脑子里的时候,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是疯了吧,可是除此之外又怎么解释她们的行径呢?
就连翁姑娘,对她的态度也是从上元节那晚才变了,是因为见到安王……
想起安王,阮姿顿时不知该怎么形容,能重来一世,她早已做好了决定,然而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不断发生……
还没等她想出什么头绪来,安静的禅房里忽然传出一声响亮的“咕——咕咕——”
都还醒着的众人纷纷望向苏蛮,苏蛮声音委屈巴巴:“三姑娘,苏蛮饿……”
他也是该饿了,本来他的饭量就大,慈恩寺的晚膳又都是素斋,清汤寡水的,虽然他吃了好几个馒头,可也着实不顶事。
荷风和竹露也从另一侧爬出来,不好意思地说:“姑娘,奴婢们也饿了。”
得,都饿了。
阮姿的思绪被他们打断,笑着摇头在床上直了直身,道:“那可怎么办,咱们屋里虽然有火,但没有食材,这大半夜黑咕隆咚又下着雨,也不好去寺院的厨房,再说我听人讲,寺院的厨房是没有隔夜菜的,他们都是现采现吃。”
“啊——”竹露的失望声不绝于耳,阮姿笑眯眯看她,正要开口调笑,禅房的窗户忽然被不知从哪里来的火把照得透亮。
紧接着便是一声划破长空的呼喊:“有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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