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瓮中捉鳖
夜幕沉沉之下,几点星子悬挂在远方天空,似乎也因为寒冷而蜷缩,用微弱的力气吞吐出若隐若现的一丝明亮。
层层深雪掩埋下枯黄的草叶,人烟稀少的郊外更显凄清,寒冬之际连虫鸣之音都销声匿迹。
漫向远处,笼罩在寂静黑暗中的杏花坞如同一头沉睡的猛兽,发出沉重的呼吸,只有一座高楼上点了盏小小灯笼。
仿若无声幽暗中一只鬼魅。
黑巾蒙面的男人远远注视着楼顶那一星灯火,满含阴鹜的眼眸再次坚定,冲着身后黑暗挥了下手,就飞快向杏花坞的方向略去。
数十道黑影紧随其后,带着冲天的杀气迅速潜入目的地。
迎接他们的依旧是死亡般的安静,黑影四散而去,漆黑夜幕是他们手中利刃最好的鞘壳。
为首那名男子立在院中,警惕的目光来回巡视,惊疑之感不受控制地从心里升起,令他全身紧绷。
前去探寻的黑影们瞬间如同潮水一般退了回来,尖利而骇然的声音在沉寂夜里深深刺耳:“是空的!”
“不好!”男子惊叫出声,立时就要翻身撤退,然而已经来不及。
随着长啸声一道身影破空袭来,剑锋直指其中一个黑影,紧接着就是数名玄甲卫士手持刀剑从四面现身,训练有素地冲散了黑影,手起刀落之下夜袭之人立时损失惨重。
那黑衣男子亦是反应神速,提气纵身一跃便要冲破玄甲卫士的包围,同时目中精光一射,抬首向高楼望去,那一盏灯笼在夜空下随风摇摆,晃起几缕昏黄的涟漪。
一息之间,最先动手的那道身影已经上前封住黑衣男子的去路,挥剑格挡,那黑衣男子不仅没有向后撤身,反而飞快向前扑去,嘴里惊诧地泄出几分气息:“江淮春?”
江淮春对他的惊呼置若罔闻,身形一晃便先一步抢在黑衣男子前面,手中长剑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挥斩而下,令黑衣男子不得不立时止住冲势向后闪避,然而仍旧躲闪不及,发出一道沉闷的哼声。
寂静的夜晚被划破长空的兵刃相接搅乱,四下可闻兵器铮鸣,鲜血洒落雪地,利刃穿透身躯,以及黑影濒死最后一瞬的惨叫。
与江淮春缠斗之间,看见周围几无反抗之力的自己人,黑衣男子眼中滑过一丝恼恨,未握兵刃的左手忽然从腰间抹了一把粉末状的物事猛地在江淮春面前一撒,借着江淮春闭目屏息的瞬间飞快向后略去,同时口中高喊:“撤!”
“噗——”
话音才落,黑衣男子后退的身影力道已然不再,只依着惯性仍旧向后冲出去七八米,摔在雪地上发出闷闷的声音,仰躺在地,临死前最后一刻蓦然瞪大的眼眸死死地望向天空,仿佛还有来不及出口的疑问,但其中已无神采。
一道锋利的短箭从脖颈后穿透喉结,棱角分明隐隐还带凹槽的箭头在漆黑寒夜中闪烁着诡异的荧光。
“噗——噗——”
随着几道风声,院中尚存的几个负隅顽抗之人同样死不瞑目躺在了地上,只余喉间一个血洞向外不住冒着鲜血,几乎透过一层雪染红地下。
已经睁开眼睛的江淮春冷冷扫视院中一圈,声音厚实如常:“清理干净!”
自己却是向着孤灯一盏的倚月楼方向纵身跃去,腰间一道银白的物事上下雀跃。几个起落间便到了楼下,倚月楼是没有门的,江淮春提气而起,踏着楼塔外沿那些不规则的突起很快踏进楼顶。
那随风荡漾的灯笼旁,置了一张宽大的黄花梨木雕杏花靠背椅,一坐一立两个人。
江淮春抱拳拱手:“王爷,今晚夜袭之人已全部伏诛,为首的乃是漕帮的三当家邬浩,武功在漕帮当属第二,最善使毒。”
懒洋洋坐在靠椅上,贺渊手中摆弄着一架漆黑的□□,这便是方才将邬浩几人一击毙命的武器,也是贺渊最爱用的武器,威力巨大,可于百步之外取人性命。
他这一架更是在□□上浸了毒药,见血封喉。
“漕帮这是下了血本啊。”连三当家都派来刺杀他,可见漕帮对他着实是高看的。
“那邬浩见着你是什么反应?”
“回王爷,他果然没想到属下会快他一步返回京城,估计还以为属下被困在陵州。”江淮春说着顿了下,“不过这么一来,却也证明了京城果然有人在给他们传递消息,邬浩这一行人只比属下早出发半日,但看他们今晚的行踪,对杏花坞很有几分了解,直奔倚月楼而来,这背后必定有人指点。”
贺渊微微点头,能将他的习惯调查得这般精细,确实非一般人,虽然,这些习惯是他有意表露的,“花昼锦,你那边调查得如何?”
这一声问话落地,贺渊身后暗处才显出一道玲珑身形,果然正是花昼锦。
花昼锦面上波澜不惊,恭敬地一拱手:“回主子,根据江统领的线索,奴婢查到了玉楼春,但是玉楼春往来三教九流都不在少数,其中鱼龙混杂,排查尚需一段时间。”
“玉楼春……”贺渊沉吟,眼中微寒闪过。
玉楼春乃是京城最大的青楼之一,与齐名的临江仙就门对门坐落在红花胡同。
大齐不禁□□,这花街柳巷之地确如花昼锦所说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成为消息传递之处不是没有可能的,更甚者烟花之地迎来送往本就是消息买卖流传最好的遮掩。
花昼锦既然查到了那里,再往下只怕也是收效甚微……
“既然查到了玉楼春,不若咱们亲自去看看。”
海棠院。
看着阮姿一径地忙碌,竹露和荷风反倒站在一旁睁大了眼睛,张了张口又闭上,不知该怎么说话。
半晌,竹露终于忍不住一跺脚:“姑娘,您这是在做什么呀!玉楼春、玉楼春哪是您能去的地方?”
阮姿从忙碌中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轻笑道:“那里又不是刀山火海,怎么就去不得了?”
“那、那里……”竹露被她堵了回来,脸上皱成一团,却是磕磕绊绊说不出话来。
玉楼春当然不是刀山火海,可是那里是青楼啊!青楼历来都是烟花风尘之地,好人家的姑娘恨不得连名字都不要听,可她家姑娘居然说今晚要带着苏蛮去逛玉楼春?
荷风也是一脸的不赞成:“姑娘,那等地方大家避开都来不及,您为什么非要去啊?”
听着两个丫鬟的话,阮姿叹一口气,暂时停下手边的事,面容沉静:“荷风、竹露,我知道你们是担心我,但是我一定要去,因为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看见阮姿的神情,她们就知道即使再劝也不会有用,竹露索性一狠心一咬牙:“既然这样,姑娘你就带上奴婢吧,苏蛮他毕竟……万一有个什么,奴婢还能帮帮您!”荷风也是跟着猛点头。
她们一脸视死如归的模样,阮姿失笑:“你们以为我没想过吗?只是你跟荷风都不会功夫,只有苏蛮最合适,而且苏蛮是个男人,去玉楼春总不至于太惹眼,若再带上你们,那不是一眼叫人看出来咱们有问题吗?”
看着犹不放心的两个丫鬟,阮姿突然正色道:“再说,你们在家里也有个重要的任务呢,今晚我带着苏蛮出门,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虽然明日一早不必去给祖母请安,可万一出了岔子,还得你们帮着瞒住府里。”
这番话让荷风、竹露一愣,转瞬明白过来,都郑重地点点头,姑娘说得对,现在府里头还有人盯着海棠院呢,若是她们一个个都不在,岂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三姑娘有问题。
说服了丫鬟们,阮姿继续确认起手上为今晚准备的东西,因着阮信仁那五十两银子和老太太归还的嫁妆,她终于能购买齐全所需的药材,其中几味较为名贵的更是叫竹露跑了好几个药材铺子才买到。
药疯子的药方中用到的许多当然不是普通药材,那些阮姿眼下即便不缺银子也没法弄到,只能暂且放弃,只从力所能及的方子里配制,好在药疯子是个在毒药上着了魔的,几乎各种稀奇古怪的药都制出来过,而凡是在阮姿身上试验过的她都能记得几分。
用力握住不自觉颤抖的左手腕,阮姿的目光落在桌案上一封封包好的小药包上,这些从她所经受的非人苦难里抽剥出的技能,居然又成为了她复仇的工具,这是何等的可笑啊。
手腕隐隐传来阵阵抽痛,阮姿轻盈卷翘的睫毛上下扑闪,眼尾氤氲出一抹淡淡的红,她其实明白这不是她的手腕真的受了伤,只是上一辈子记忆太疼,在心里刻下的伤痕太深,她的手腕仍旧沉浸在那个漆黑的梦里。
贝齿轻轻研磨娇嫩的下唇,她真的、真的迫不及待想要知道,过了今晚,失去了上辈子最大的仪仗,阮沁还能得偿所愿嫁给武宁侯世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