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你借还是不借
郑嬷嬷一一扫视过四人，缓步走到捧着衣裳的丫鬟们边上，托起最前头一件：“这条粉的，色调清浅，样式上格外别致些，老奴瞧着最适合大姑娘。”
闻言，阮沁脸上挤出一抹笑，虽然失望不是那条显眼的石榴红，但看到郑嬷嬷为她准备的是这件粉的，倒也还算能接受。
“这件鹅黄色的衫裙，是老奴替二姑娘准备的。”
阮韵本就无可无不可，只是到底没有料到会是这件鹅黄的，略略诧异了下，她还以为会是那件月白色。阮姿几个也有些没想到，她们自然也以为阮韵应当是最合适月白的，不过再看郑嬷嬷面上笃定的微笑，不由把疑惑放在心底。
只剩下两件了，这回就连阮韵都有些好奇那条被人争抢的石榴红花落谁家。阮珠却是心中暗喜，方才郑嬷嬷是照着顺序分派的，接下来是月白色的裙子，想必是三姐的，那剩下的石榴红岂不正是给她准备的。
阮沁也是同样想法，不由瞥了一眼阮珠，神情不明。
郑嬷嬷从容走到月白色裙衫面前，对上四位姑娘望过来的目光，启唇笑道：“这件，是给四姑娘准备的，月白色冷，正好压一压四姑娘跳脱的性子。”
阮珠立时愣住了，一时竟有些想不起来郑嬷嬷方才说了什么，半晌才回过神，只嘴唇已被下意识咬得渗出血丝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阮沁，立刻就转头去看阮姿，眼中情绪翻滚却被她狠狠压下，只留下人畜无害的恬淡微笑。
阮姿倒是有点没想到这“祸头子”兜兜转转竟落在自己身上了，不过转念一想，这样对那二人来说岂不更狠？痛快了！
她本就知道自己穿红色好看，只不过从前鲜少用这等鲜艳的颜色，也就近些日子才穿了几回，也不知郑嬷嬷是什么时候记住的。不过于她总归是件好事，她就坦然收下了。
“三姑娘容貌昳丽，肤色雪白，衬着这石榴红的衣裳更添几分韵味，这件是专门给三姑娘准备的。”郑嬷嬷说完便回老太太边上。
阮姿挑了下眉，笑着谢过郑嬷嬷，而后故意去看那二人，只见阮沁已尽数收了表情，低眉顺眼站在那处嘴角扬着淡淡笑意，似乎并不介意，当然，如果没有低头的瞬间眼中闪过的那一抹寒光，阮姿会更佩服她一些。
至于阮珠，她惯来不会掩藏自己的心思，那恨意几乎在脸上写得清清楚楚，这会儿见着阮姿刻意挑衅的姿态，险些按捺不住，只脸上神色瞬时扭曲。
老太太看着站在堂下的四姐妹神色各异，皱了皱眉，到底没说什么。
不过今日叫她们过来除了试衣裳，还有桩事儿要告诉他们。老太太也是才得了消息，长公主这回设宴本来是待皇后行职只请了女眷们，后来不知怎的，又传出来要一并宴请各家的公子少爷。
“……帖子还没递出来，不过各家都收着风声了，说是武宁侯世子担主，就在长公主郊外别庄的隔壁，与你们那处只隔了一个园子。”
老太太才说完，屋里就立时静了下来，阮沁几个顿时顾不上先前争抢衣裳时候的小心思。
满京城谁人不知，与长公主别庄只隔了一个园子的地方可是安王爷的地盘啊！
安王爷，姓贺名渊，字明瑾。先帝的老来子，据说先帝还在时最宠的便是这个小儿子，临终前都放心不下，而当今这位乃是先帝的长子，膝下最大的儿子都比安王还要年长数岁，说是把安王当儿子养都不为过。
就是这位受尽恩宠的龙子凤孙，在民间的风闻却是比那最浪荡的纨绔子弟还要风流，比那索命阎王还要凶神恶煞。传闻安王不仅好色如命而且性情古怪心狠手辣，据说安王府的后院住着一百多个姬妾，有些甚至是他强抢的民女，更有人半夜时分亲眼见到一辆班车从安王府后门出来直奔乱葬岗，那车上直挺挺摞着好几具尸体！
暂且不论这些道听途说的话，有件事却不是假的——安王常年居于郊外先帝赏下的一桩别业中，更是风雅地命名作“杏花坞”。
而这“杏花坞”正与长公主的别庄只隔了一个花园子。
“祖母，这……”阮沁面上露出两分骇色，吞吞吐吐说不下去。
虽说这事儿与她们几个女儿家关系不大，可一听着和那煞神扯上了关系，谁心里不是打着鼓？
阮韵却是另有担心：“祖母，那大哥他去不去？”说是宴请京中公子少爷们，可阮哲睿身份却着实尴尬，他们东平伯府过了这一辈就要归于庶民，便是他日后读书读出了名堂，跟这样的宴席也是格格不入，更别说现在宴席的地点说不准就要定在“杏花坞”了，她自然是担心的。
闻言老太太面色舒缓了些，说：“睿哥儿书院不停课，这回就不去了。”
这也是个好借口，阮韵听了点点头不再开口，反正别的她也不在乎。
相较于其他人的惊骇，阮姿眨眨眼，慢慢垂下眼帘，她想起来前一世就在她临死前，听到那药疯子制药的时候嘴里用她听不懂的话愤怒地叽里咕噜了一阵子，最后又忽然高兴用汉语嘟囔了一句“狗皇帝居然让安王摄政，那帮人恐怕要气死！”
不久她就咽了气，但这句话在她脑中记得很深，可惜那时她已经脱离外头太久了，只能简单地判断出应当是朝堂上出了什么事，皇帝下旨由安王爷摄政理朝。
而她记得，大姐的夫君武宁侯世子便是与这位安王爷交情深厚的亲外甥！
杏花坞是贺渊从先帝手里得了这处以后自己改的名字，这里原先是个前朝行宫，后来先帝朝时被一分为二以花园子做隔划成一大一小两个别庄。
小的那个长公主出嫁的时候便给了她，剩下一个大的，正是邻水环山，风光宜人，贺渊小时候来过一次便不肯走，先帝最是宠爱他，索性就将这处赐给他。
贺渊一弄到手，头一件事就是把后山上的树都砍了，换成杏树，每年到了四月的时候，整座山头连带下边的亭台楼阁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杏花香。
先帝去后，贺渊从宫里搬出来，这里就成了他最常落脚的地方，反倒是京城里正儿八经的安王府每年还住不了几个月。
贺渊周遭的人都知道但凡有事寻他，来这杏花坞定然是一抓一个准儿。
这日，为着腊月二十四的宴席，长公主就是来这里堵他来了。
“你就给皇姐一句准话，行不行吧？”长公主年已近四十，却还保养得宜，几乎不见老态，肌肤盈嫩，妆容也打理得十分精致。
两人正坐在落花阁里，侍女们静悄悄立在角落里，并不上前侍奉。安王爷是个古怪的性子，有时候喜静，有时候喜闹，一个不顺心就要发落人，她们这些近身伺候的每天都是提着心，一刻不停地揣摩主子心意。
这会儿贺渊懒洋洋地倚靠在黄花梨透雕纹扶手椅上，一副爱答不理冷淡模样。
长公主对这个弟弟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一看就知道他这是起性子了，无奈地道：“明瑾，皇姐知道你这园子矜贵，你又是素来不爱搭理这事儿的，清泽先前来求，你一句话就拒了，可这回也是没办法。先头宫里一说，我就想着，哎，我那园子正好能用上。可谁知我那帖子才发出去，皇兄又说顺带把小子们也带上，带上倒是好办，就是发个帖子，到时候来了就让清泽去招呼，可这地点确实麻烦。”
贺渊冷冷看她一眼：“你那园子难道盛不下那些人？”
长公主不顾淑女姿态冲天翻了个白眼：“盛当然盛得下，可我那边都布置好了，这要是再隔出一半来少不得要拆掉些东西再重新布置，时间也来不及了！明瑾，皇姐跟你商量一下，这样成不成？皇姐只借用你花园子这边的几间厅堂、楼阁，左右小子们比那边女眷少得多，而且他们也待不了多久。”
“那就拆。”
“你说拆就拆呀，这布置我可是提前许久就准备好了，费的功夫大着呢，你这上嘴皮子一碰下嘴皮子就说拆，能耐挺大呀！拆是不可能拆的，你就说借不借吧？”
“不、借。”贺渊吐出两个字，神情是一贯的嚣张冷淡。
本来还忍着脾气好生相商的长公主，一听这话顿时气得眉毛倒竖，也不跟他继续这套虚情假意的东西了，“砰”地一拍桌子：“贺明瑾！本公主告诉你，今儿你是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
面对暴脾气顷刻乍现的皇姐，贺渊极为淡定，反而淡淡笑了出来：“那皇姐何必还要跑这一趟呢。”
长公主假惺惺冷笑：“因为皇姐还想着给你留点面子。”
“那本王还真是要谢谢皇姐了。”贺渊凉凉应道。
“不用谢！花园子东边三间大厅堂，临着的一排厢房，外加两个花厅都给我收拾好，其余的你自己着人看好了别叫人钻了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