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的女人步履悠闲,从容自若,内敛的娴静冲淡了她狂野不羁的五官,淡定中略显矫健,从容中现出狡黠。她很特别,互为矛盾的事物到了她这里,竟都能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展现出另类的美。
这一点,与他的母亲如出一辙。
刹那间,他有种错觉,时间仿佛倒回了二十多年前,他又回到了自己七岁以前的时光。
那时,若是母亲没有发病,便会牵着他的手,带他去罂粟地里看风景。
母亲对他温柔地笑的时候,就像是一缕清新的轻风,或是天空中一片淡淡细云,安详恬静,让他迷恋依赖,似乎整个世界都变得异常美好。没有贫穷饥饿,没有战争纷纭,也没有让他迷茫的种种疑虑。
他的母亲很喜欢罂粟花,身体好的时候,她会长时间地站在罂粟地里,沉思的目光往东北方向眺望,他知道,那是母亲家乡的方向,母亲又在思念她的亲人。他为母亲感到难过,可他无能为力。很小的时候他就想知道,母亲的故乡究竟是在哪里?她除了有个缅甸名字,真名叫什么?
母亲的脖子上戴着一条项链,她视为珍宝,若是有人索要或者强抢,她会拼了命地抵抗,发了疯一样又打又咬。
那天,当炮弹落在他家的屋顶,家变成了一片废墟后,他和五岁的莫赤双手鲜血淋淋,从瓦砾中挖出母亲,抱着母亲大哭。
母亲已经头破血流,下半身被石块压住再也动不了,但她的意识是清醒的。
她清澈的眼眸涌出点点泪,当她把项链摘下来挂在莫北的脖子上时,望着他们兄弟二人,说了一句他们听不懂的话。那不是缅甸语,而是跟当地华夏人说的语言很类似。
本来,简单的华夏语莫北也懂得一些,可那天直到母亲合上眼睛,他弄懂那句话的意思。
“妈妈,我要回家了。”
母亲的这句话,对年幼的莫北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死亡,正张牙舞爪地夺走了他们的至亲,夺走了他们所有的亲人与朋友。
他羡慕莫赤,他长大后什么都不记得了,甚至连母亲的模样都没记住。只有他,握着胸前的十字架,眼前总是浮现母亲临死前的样子。
人命,于他而言就是草芥,他见惯了生死离别,早就麻木,只有儿时那一幕,偶尔会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还是以前那个叫莫北的男孩。
莫北正沉浸在似真似幻的追忆中,迎面走来的一人登时让他清醒过来。
十几米外,熙熙攘攘的电梯里出来一人,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仿佛来自黑夜的深处,他的黑衬衫领口松开两粒扣子,露出男人结实遒劲的肌肉,而他那对幽深的黑瞳正直直地凝在他身旁的女人脸上。
莫北冷嗤一声,下巴猛地收紧。镜片后,他那双棕黄色的瞳仁毫不掩饰狠戾杀伐之色,狂妄的目光狠盯在陈云逸的身上。
他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周围的几个人见了他跟见了鬼似的,纷纷绕道而行,一脸惊恐。
他唇边冷笑愈浓,勾出一道轻蔑的弧度,这使他看起来更加桀骜狂放,杀机毕现。
都是一群贪生怕死的蝼蚁!
他可不信陈云逸没看到自己,可那个家伙居然连正眼都没瞧他,对他视而不见!眼里只有他身旁的叶晚晴!
陈云逸眼中流露出的炽热情感,犹如一根针刺痛了他的眼,让他莫名地情绪暴躁,同时,他又对此无能为力。好像本属于他的东西被陈云逸偷了去,而他空了的爪子举在半空,只能徒劳地挥舞着。
妈的,不爽!
挂号窗口在大厅的西侧,电梯却在东侧。
果然,一见到陈云逸,身旁的女人对他连个招呼也不打,径直往她男人走去。
靠!
莫北大刺刺地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叶晚晴娇柔挺拔的背影渐行渐远,直朝着陈云逸而去,而陈云逸那该死的鸟脸竟然特么的笑了。
说实话,认识陈云逸几年,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陈云逸笑。
妈的!那小子在向自己挑衅!
他脸色发黑,烦闷地掏出手机,拨出了莫赤的号码。
“在哪儿?”他紧盯着已经汇合在一处的叶晚晴和陈云逸,那两人亲密的神情再次刺痛了他,让他掠夺成性的脾气暴跳起来。
“老地方,”莫赤慵懒的声音传了过来,似乎心情不错,但他很快警觉,问道,“怎么了,哥?”
“我让你查的事,有结果了吗?”
“有了,”莫赤顿了顿,突然问道,“哥,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看上叶晚晴那个女人了?”
莫北一愣,心陡然一跳。
他少年时便开始混迹黑道,每天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女人于他而言不过是发泄身体需要的商品,与一个女人厮守终生,去过平淡无奇的普通生活,在他看来简直愚蠢可笑。
可那晚见到叶晚晴的第一眼,他死寂二十多年的心突然被唤醒了,他有个强烈的欲望,他想要把这个跟自己母亲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女人带在身边,并肩坐望那片广阔无边的罂粟地,欣赏人世间最美最震撼的风景,就如同儿时和母亲那般。
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叶晚晴手里的枪提醒着他,这女人,恐怕没那么简单。
对弟弟,他向来毫不隐瞒。
“看是看上了,要是让她做你大嫂,你愿意吗?”叶晚晴的父母乐意不乐意,他懒得管,他不把叶子皓宰了丢海里喂鱼就算是对得起叶晚晴了。上次,要不是一个手下背叛了他,向军方供出他的藏身地点,他也不至于被叶子皓连窝端。当然,那人已经被他剁成肉酱丢进深山老林里。
莫赤对大哥的回答毫不意外,他轻轻一笑,“哥,我无所谓,只要你高兴就好,早知这样,还不如当初把她送你那儿去。”停顿片刻,他换了个话题,“哥,你猜,医院里躺着的那个是什么人?”
“什么人?”莫北有些不耐。
“他叫程志军,代号老鹰,是雏鹰特训营的教官,而他之所以被撞,是为了救他的女儿程琳。当时,程琳好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从鸿基大厦跑出来后就冲进了马路,叶晚晴和程志军在后面追,结果,程志军就替他女儿挨了一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