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异样的神色在筱雨的眸底深处逐渐沉淀成一张发黄的相片,那个站在火红枫叶下与母亲相偎依的身影,在她十二岁的记忆里又翻江倒海般地涌了出来。
一切都只是一个偶然,频繁地搬家,必定会扔去一些不必要的物品。也就是在那一次的整理当中,一张泛着黄边的相片轻然飘落于地,掉在筱雨的脚尖前。
母亲装作若无其事地拾起塞入皮箱中,对她说,“走吧。”
这个地方,她们只呆了五个月。
后来,母亲问她,“雨儿,为什么你不问?”
她说:“我不想看见你伤心的样子。”
是的,年少的她便懂得了母亲的忧伤,那种浸入骨子里的悲伤,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由眉心处渗出。很多次,她从睡梦里醒来,总会看见母亲捧着那着相片发呆。母亲的背影很单薄,她很想上前去拥抱。
可是她一次都没有,她不忍打断母亲的回忆,不想让母亲知道她已经发现了她的秘密,不想让她担心。
自七岁的大火后,筱雨就隐隐地感觉到,每一次的搬家,母亲都是为了要竭尽全力地保护她。那个电话里凶狠的女人似乎无处不在,可是她从来都没有见过。
母亲也从不多说,在弥留之际,颤颤微微地从枕头底下取出那张已抚摸得起了皱的相片,对她说:“雨儿,把这个烧了吧。”那一声沉重的叹息在许多年后仍清晰地敲击在她的心脏位置。
母亲说:“雨儿,有些事情,不告诉你,是因为不想让你掺和到大人们仇恨中来,你知道越少,便越安全。”
母亲唯一留给她的,便是那一只玉镯子。
筱雨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见到这个在心底里辗转了千百遍的男人。他突兀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而自己差点手无举措。
他居然是楠婧的父亲,这个世界究竟是太小还是太残忍。筱雨听得见自己手中筷子在空中抖动的声音,她与楠婧居然存在着尴尬地血缘关系,这让她以后如何面对她。还有那个她未曾谋面的他的妻子、楠婧的母亲,会是电话里那个凶狠的女人吗?
筱雨以为,她和他这一辈子都不会相见,就像海底里的两尾鱼,游弋在不同的水域,互不相交。筱雨一直秉循着母亲临终前的遗愿,就当这个叫做父亲的男人自她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不存在。
可是,现实却让他突然地从天而降,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她机械地坐在一旁看着他们谈笑风生,脸色苍白,如履梦境。苏墨时不时投过来的目光让她坐如针毡,却又只能装作一脸平静,心里却早已乱成了一团揉搓不清的麻线。
他认出了自己吗?她与母亲酷似的脸,在长大后更是以不可思议的稳合度重叠着。他的心里还有母亲的位置吗?为什么这么多年却不见他来找她们,他与母亲究竟有怎样的一段感情纠葛?为什么他最后娶了别的女人……
“怎么了,你不舒服?”莫启晗望着她突然间变得苍白的脸,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筱雨淡淡地无力笑着,“就是头有点晕!”
“呀!筱雨你今天还没吃一点东西,一定是低血糖又犯了。”肖楠婧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对着厨房门口叫道,“张妈,饭菜都准备好了没有?”
“好了,小姐!”张妈一手撩起白色围裙擦着双手,小跑着过来回话。
“马上摆上吧。”肖楠婧吩咐道,又回过头来说,“筱雨起床半个小时里如果不吃早餐,就会有低血糖的症状。”她说这话时,眼睛故意地望着莫启晗,她在提醒他。
筱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默认着楠婧的解释,她不能让身边的人看出端倪。而楠婧,正好挽救了她的惊慌和不安。
要镇定,筱雨暗暗地对自己说,由楠婧扶着在餐桌前与大伙一起坐了下来。
佣人鱼贯而出,呈上精致的佳肴,并倒上红酒或饮料。
“筱雨,知道你不爱西餐,特地为你准备的中式菜肴,为你接风洗尘。”肖楠婧夹了一大佗清焖猪脚放入她的碗中,道:“猪脚,美容补血的,虽然我知道你不爱弄美容这玩意儿,但是看你这阵子在医院住得人都发白了,没一点血色,得多补补。”
“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筱雨娇嗔道,感觉很温暖。只是不知道如果她知道自己的身世,会不会还会像现在这样亲昵,筱雨有些惶恐。
“还说没有,你看你,都瘦成排骨了。”肖楠婧不停地往筱雨里添着菜,直至堆到再也不能堆下去方才作罢。
“筱雨,你应该多吃点,楠婧为了准备这一顿可是去超市亲自采购的原材料。”苏墨望着她,微笑道。
“而且是亲自监工。”苏宇昊手腕搁在桌边,握着筷子在空中画了一个圈,故意摇头晃脑道。
“楠婧,谢谢你!”筱雨只觉得各种滋味涌上心头,喉中一哽说不出话来。
“谁叫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和姐妹呢?赶快吃啊!”肖楠婧拿起她面前的碗又满满地盛了一碗鸡汤,压迫着她喝下才作罢。
看着眼前满满地一堆食物,筱雨向莫启晗投过求救的眼神,他假装没有看见,抿了一口红酒。
“还合胃口吗?”苏墨亲切的问,如果她真的是璃的孩子,那么她便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啊,他不由地手中一抖,调羹中里有汤水溅落在桌布上,星星点点,迅速浸没消淡。
可是,为什么她既不姓苏,也不姓沈。
“正宗的湘系菜肴!”筱雨微笑着赞道,天知道她有多么地想快点结束这场饭局,她只觉得自己全身发冷,有如芒针刺在身上。
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一切会变成这个样子,她与楠婧居然是同一个父亲,而苏宇昊竟然也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这世界似乎要乱套了。
“爸,你不知道,筱雨做出来的菜那才真的叫一绝呢,虽然只是几样家常小菜,可做出来那味道,我想着就流口水。”肖楠婧无限回味道,自从认识筱雨,她没少到她那里蹭饭,美名其曰怕她孤独寂寞顺带护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