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第二日,我特意起了个大早,目送了我家王爷出门上朝去之后,便进了厨房,吩咐厨子将昨日晚上吩咐买来的乌鸡炖上,然后进了屋梳妆打扮。
“绯绿,你伺候王爷多久了?”
“满打满算,也近六年了。”绯绿笑着答道,手上动作不停,利落地为我梳头盘发。
“是么……”我沉吟了一会儿,道,“那你和纪姐姐也算相熟了吧?”
“王妃说的大小姐还是二小姐?”
我皱皱眉,旋即勾了勾唇:“自然是我今日去探望之人。”
“这个王妃还需要问奴婢吗?奴婢与她熟不熟不打紧,关键是王爷与她熟不熟才要紧不是?”
啧,这臭丫头,竟然学会反将我一军。我轻轻哼了一声,道:“若非我家王爷与她太过熟了些,我用得着操这么份心吗?”
“噗……”感觉到自己发辫一紧,吃痛一下,微微抬眼,看到绯绿正忍俊不禁,对我连声道歉,“奴婢一时手快,王妃恕罪。”
“算了算了,赶紧弄完这麻烦的头,咱们要去探望王爷的红颜青梅了。”我翻了个白眼,心中不满得紧。这姑娘虽说如今是伺候我们俩的,但是对我和对王爷,完全是两个态度。
在他面前是毕恭毕敬,温婉之余不落能干精明,而在我面前,则完全变了个模样,依旧精明能干,不过这毕恭毕敬和温婉基本都消失了,光剩下牙尖嘴利来嘲讽笑话我了。
我也没做什么坏事,不过就是让她做了我三年京中眼线,这姑娘就开始上纲上线了,我这王妃看起来威风,实际上是半分威风都没有耍出来过。
何其悲摧。
“其实依奴婢之见,王妃不必亲去太尉府探望。”绯绿笑够了这才敛了神情,取过发簪插在我早已盘好的发髻之上,待一切收拾好之后,这才开口道。
“你有何高见?”我起身抬眸看她。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会儿,那目光尚带审视,看了许久之后,这才满意地收回目光,说了一句文不对题的话。
“王妃这身装扮真真不错,早这么打扮,而不是穿着你那些旧袍子,也不会让那纪大小姐误以为您是失宠冷落,所以又开始动王爷的小心思。”
“呃……”这正妃的衣服虽说好看,穿起来费劲,脱起来更是费劲。我不喜欢,楚清峄也不喜欢。所以除了新婚开头要拜见公婆接见他人拜访时候穿过,后来我就再也没穿过。
没想到,这也可以成为被人挖墙脚的理由?果然为了所谓爱情,人人可以不顾一切,绞尽脑汁寻找对方可能落下的破绽,然后各个击破。
“再者说,如今怎么看,纪小姐都是弱者,王妃你在强,她在弱,原本你们二人之间定然是她受众人怜惜。王妃你自过门之后过于低调,旁人皆以为你是宽容大量的女子,加之她本身婚事多磨不排斥有王爷的因素在里面。如今你突兀上门,还是提着大包小包,旁人自当以为你是因为同情和为博王爷欢心,特地去迎新夫人呢。”
“……绯绿,你可别唬我?”我越听越觉得惊悚,可是看着绯绿那神色,绝对不像是骗人的。
那些人是从哪里看出我是宽容大量同情心泛滥可以笑着为自己丈夫迎娶新人的好……人?
这天好好的,也没有沙尘,一个个眼睛怎么就糊了呢?
越寻思越觉得不对味,这么说来,我今日正装上门,不是去讨嫌弃的吗?估计还得让人在背地里耻笑,说是新婚不到俩月就受冷落,红颜上位,正室上门示好?
若是我再提上我那让人辛苦熬的鸡汤,还真是将这传闻给落实了。
想到这里,我顿时有一种将那鸡汤给园子里的花花草草补补的冲动。
不对,我可不是去示好的!
既然活得低调也是种错误,那就索性高调点。告诉那些准备看戏的人,不好意思,姐不是好人,更不是啥圣人。
我是小人,小肚肠小心眼,吃醋妒忌无人及!
我豁然起身,对身后的绯绿道:“准备准备,带上东西,我们去太尉府!”
“啊,您真准备去?”绯绿眨眨眼,显然很诧异。
我偏头朝她笑了笑,自觉已经非常雍容华贵,端庄优雅,慢条斯理道:“当然要去。”
“你要记住,我从来没想过要去示好。”
“那您这是?”她眨眨眼,表示困顿。
我哼了哼,用手轻轻掸了掸袖角,一字一句咬字分明。
“我这次去太尉府,自然是去示威的。”顿了一顿,怕她理解不通,又解释了一句,“这事情其实很简单,一切企图破坏别人幸福的人,都该是被打击的。”
绯绿笑了笑,轻道:“王妃,若是旁人不这么认为呢?或者反过来认为呢?”
我瞅了她几眼,不置可否。
“只要我这么认为就好了,管别人那么多做什么?”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又不是观音菩萨。既然入了我的窝,成了我的男人,就自然有我的烙印,怎么可能让别人觊觎?
……
这京中达官贵胄大部分其实都是住在一起的,不是同一条街,也不过是隔了一条街。
比如燕王府与逍遥侯府,比如燕王府逍遥侯府以及我的娘家。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昭显。
这太尉府算是远的了,与王府隔了一条街,走路少说也要一刻。
从这点可见,我等并非同类啊。
我坐着马车出了门,可惜的是却最终还是没有去成太尉府。
大抵是出门时候忘了拜拜门神,最终导致一出门还没拐角,就出了事故。
人车相撞。
即便是那人主动与我马车相撞,但如今我们这方是人车均毫发无损,但对方却被撞得昏迷不醒。
众目睽睽之下,我为了顾着王府的面子,只得负起责任,让人将那人搬上马车,送回王府找大夫看病。
这样一来,自然这耀武扬威的事情最终还是不了了之了。
我站在床沿,看着躺在床上那个双目紧闭面色苍白的男人,不禁由衷感叹。
“这京城果然好山好水,怎么男人一个个都比女人长得还水灵呢。”
不过,水灵是水灵了,就是没什么生气。
眼前这位,病怏怏的,还没有我家王爷有精神气呢。
莫非是吃不饱喝不足?可是看起来他穿得颇为讲究,也不可能是落魄书生。
大夫说也不是啥大毛病,就是气血不足,心思耗损过大。
怎么个大男人,会落下这种娇滴滴深闺怨妇才会得的病。
也罢,既然今天这么好运撞上了我,就发发散心好了。
这人估计非富即贵,到时候养得好些,也不会得罪人,还会落个好名声。
“待会等他醒了,就将这乌鸡汤热了热给他喝吧。”我走出厢房,对跟在身后的婢女吩咐道。
送不出去也不能浪费啊。
王爷与我俸禄本就不多,如今我又闲养,绝对绝对不能浪费。
再说,我本就觉得这乌鸡汤拿来喂鱼都比送给纪大小姐吃来得好,如今给了美男喝,也算是物有所值了。
“王妃,您怎么回来了?”刚刚踏进相思园,绯绿就迎了出来,面带微笑,虽然我深深觉得那微笑中带了些阴谋。
果然我还未坐定,她已经按捺不住,抿嘴笑了笑,给我沏了碗茶,然后在我身边立定,踟蹰了半天,终于将将开口。
“王妃?”
“嗯?有事?”我抬眸斜斜觑她,心中不免觉得好笑。
她似是斟酌了几分,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您没去太尉府啊?”
“去,怎么没去?”我抿了口茶,笑着续道,“我不但去了,还捡了个美男子回来。你作为这府中的管事之一,竟然不知道?”
看着绯绿那俏生生的脸微微青了几分,我这才满意地收回目光,戏谑道:“还是你其实很好奇,故意来打探消息?话说回来,那个男人也长得眉清目秀,姿色比王爷和我表哥都要好上几分,应该会是你中意的对象。”
绯绿的脸更绿了,似乎是忍了极大的怒意,道:“王妃多虑了,奴婢绝对高攀不上。”
“啧啧,怎么会呢?谁不知道燕王府上的绯绿是扬名京城的大美人,多少人排队都娶不上呢。”
“王妃,奴婢没有做别人妾室的打算,您就甭操心了。”绯绿抽了抽嘴角,勉力一笑,道:“您该操心的是,王爷知晓您叫了李大夫过来之后,心中担心,已经往回赶了。”
她顿了顿,瞧了我几眼,神色古怪,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怎么了?”我只觉不妙,急急问道。
她动了动唇,终于开口,神色为难纠结。
“您救得那位,正是当朝的新科状元范修远。”
范修远?此名甚为熟悉。
新科状元???状元?!!
“就是那个为了追屠夫女将纪弦琴给抛弃闹得满城风雨的状元?”我吞了吞口水,错愕万分。
绯绿沉重地点点头,表示确认。
“……”
我这是什么运气啊,苍天啊,我就说你为何不砸把宝剑砸个元宝给我咋就砸我个美男呢?原来你压根没安好心啊。
我瞪着她,好久才蹦出一句:“你怎么不早说?”
她凉凉地瞅了我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您都把人带回来了,我还能怎么说?”
“那我就不会将那碗乌鸡汤给他喝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