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慕隐没有当场拂袖而去,应该是给了我极大地面子。
我心中亦有愧疚,接下来的几天,努力做到足不出户,好好养伤,将追燕王殿下的计划缓了缓,避开时常来府中与我老爹还有哥哥下棋喝酒的狐狸。
也幸好,自我拒绝他那日起,他便不曾踏进我这院子半步,即便偶尔潇然扶着我在花园散步遇到他与哥哥,他也只是目不斜视地点点头,笑着打个招呼,关系好的如同正常的表兄妹。
就连外婆派人来接我去侯爷府小住,无论是吃饭见面,或者围坐闲聊,他都一反常态地对我极为礼遇,彬彬有礼,态度温和却不亲昵,甚至可算得上是疏离。
我知道,狐狸这回是真生气了,闹别扭了。
唉,果然百变不离其宗,无论他怎么样深情绻缱,都掩盖不了他身为狐狸这小心眼的毛病。
不就是求亲被人给回绝了,虽说被我这等风度翩翩的女将军给拒绝了是该郁闷一下,但是也不至于这么小气,要生这么久的气吧?
都快十天了,为什么狐狸的气还没消?
连我这只肿得如同馒头的右脚都已经恢复原状,可以活蹦跳乱舞刀弄枪,用仙人走可以一路从街头的镇西侯爷府飘至街尾的逍遥侯爷府,再往回走个四五回,不喘气不脚疼。
当然,中间略过王爷府。
这其中的原因,哎,不提也罢。
不过是得想个法子让狐狸解气,不然我这日子估计是过不太平了。最近外婆的攻势越来越强烈,老人家很敏感,好像猜到了我与狐狸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总是要把我们两个凑。
若是往日,我与狐狸独处倒也无妨,反正也就是吵吵嘴,互相嘲讽或者吹捧几句。但是如今,狐狸忽而心性大变,一对上我就开始装矜持,礼貌客套问候一番,便自顾自喝茶或者看书,弄得我一人委实无趣。
当一个本就闲的快要长毛的人,难得有个可以陪自己斗斗嘴的人,结果因为得罪了这个人连生活唯一一点乐趣都消失了。
实在郁闷。
“表哥,你看今日天气甚好,不如我们陪外婆一起去踏踏青?”我状似雀跃地开口。
要是往日,我如此主动,他定然早就眉开眼笑了。我盯着他看了半晌,结果那拿着书卷正在翻阅的某人淡淡扫了我一眼,然后勾起唇角,微微一笑:“表妹,为兄有要事在身,你陪外婆去吧。”
我咬牙,很好,作为一个有风度的女将,首先要学会的就是忍耐。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表哥,听潇然说城东新开了一家酒楼,里面的酒菜美味,卖唱的姑娘更加貌美,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眼瞅着他眉心抖了抖,我心中一乐,嘿,美人计,有苗头。结果他又扫了我一眼,声音里的温度下调几分,神情却依旧不变,和煦道:“表妹若是喜欢,就去坐坐。不过酒喝多了容易伤身。”
我心中愤懑,真想掀了桌子拂袖而去,但碍于外婆派的忠诚无比的探子——翠玉姑娘还守在书房门口,只能默默地想着第三计。
我就还不信了,凭姑娘我的本事,还不能逗狐狸开心。
我沉吟了片刻,笑道:“算了,我觉得苏潇然说话水分太大,也许那卖唱姑娘的容貌其实不咋的。表哥,明日即是太后娘娘的寿辰,你准备了什么礼物啊?”
“明日你就可以见到了,不过是些玉石金器之类的玩物,我想表妹是不会感兴趣的。”某人目不斜视,只盯着手中书卷看。
我强压心中那一口气,讪笑道:“怎么会?论有心,除了表哥你,还有谁啊。”
“自然是有的。比如筹备这个寿宴快要两个月的燕王殿下。”他扬了扬唇角,笑意不及眼底,便又消失了去。
显然,那本不知道叫做什么的书,要比我魅力要大上许多。
我惆怅萎靡地趴倒在桌上,懒洋洋地斜着眼偷觑狐狸,唔,这个侧脸非常漂亮,简直堪称完美。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第一眼看到这样风度翩翩的贵公子,会想到他原来是个爱斤斤计较的小气鬼呢。
不过听他说起燕王殿下,心中还是有阴影和郁卒升起。距离我对他剖白心意也有数十天时间了,这数十天内他除了派了个太医过来给我看脚伤,让人送了些药材和补品过来,就没有见过半个人影。
没有任何表态,这是表示默认他喜欢我,还是不喜欢我以沉默来拒绝呢?我如今越来越不喜欢打哑谜的游戏,尤其是感情这种事,不能乱开玩笑,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说白了说开了多好。
即便他真的很不喜欢我,甚至厌恶我,直截了当对我说即可,我既有说出来的勇气,自然是做好失败的准备。
不过只是被喜欢的人拒绝,又并非大事。怎么看我也不是那种为情所困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人啊,顶多就是抱着酒坛子喝个一天一夜,起来之后又是一条好汉了不是?
我深深地为自己的心胸宽阔感到自豪,顺便投了一记鄙视的眼神给岿然不动阴阳怪气的许氏狐狸,然后默默寻思待明日太后寿宴过后一定要问个清楚。
“表哥啊,听说燕王殿下请了秦淮的名伶为太后献舞唱曲贺寿,我们一起去瞧瞧?”我忽然想到翠玉姐姐与我说的这事,便顺口说了出来,结果话一出口,那狐狸本还带笑的玉脸一下子阴沉下来,那狐狸眸又危险地眯了起来,我猛然一抖,感觉那两道目光似是带着绿光,隐隐透着暴戾。
这是平日的狐狸,不对,是狐狸变身了,比以往更强大更危险了。我吞了吞口水,瑟缩一下,讪讪笑道:“若是表哥你很忙,我就不打扰了,我一个人去,一个人去。”
“不,我现在一点不忙,我们就去那新开的酒楼,一起去瞧瞧那卖唱姑娘有多少美丽。”
“呃……”
表哥,为什么你的眼底是风雨欲来的阴霾,脸上的笑容还能保持着如此完美,甚至连咬牙切齿说话都丝毫未曾影响你这笑面狐狸的形象?
莫非这就是那美人计起了效果?
我开始默默祈祷,苏潇然不是胡说八道,那卖唱姑娘最好美得倾国倾城,不倾国倾城好歹也要赏心悦目,让我这危险的表哥展颜一笑。
这样,我的追夫计划也不会受到什么阻碍不是?
我与狐狸去那酒楼是走去的,不必说,势必要经过燕王府。
想必是为了太后寿宴做最后的准备和布置,燕王府进进出出的人很多,颇为热闹。这其中也有不少宫中之人,都识得我与许慕隐,见到我们俩路过,都报以极大的热情,对我们行礼。也有上门拜访的官员,见到狐狸统统上前打招呼。
狐狸早已恢复了以往的春风得意,对着那些人打哈哈。我向来对于这种交集,都是有多远避多远,恨不得将自己隐形了才好。
我刚刚后退一步,就听到后面有人出声提醒:“姑娘小心——”
猛然回头,收回脚步,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身后有一乘软轿落下,若不是身后人提醒,恐怕就要与这轿子撞上。
呵呵一笑,搓手对那提醒我的轿夫谢道:“多谢这位大哥提醒。”
“萦儿?”
我正与那轿夫说大恩不言谢云云,冷不丁听得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唤我,心中咯噔一声,抬眼望去,正好看见一个身着月白华袍的清瘦身影掀开帘子从轿中而出,见到我脸上有隐隐意外之意,此人不是楚清峄又是谁。
只是让我十分之郁闷的是,为什么都十日没见我了,他脸上摆出来的竟然只有这么些单调的表情。
莫非是被我那日的大胆表白给吓到,如今恨不得不要见到我?我们好歹
想到这里,我心情顿时差了许多,勉力对他笑了笑,干干道:“殿下,这是好巧啊……”然后抬头看看天空,又自言自语道:“唔,今天天气不错啊……”
“……”果然听不到回答了,看来果然不是很乐意见到我啊。我心中悲摧,直想仰视着天空当做这一幕未曾发生。
“殿下回来了?臣正与表妹要去新开的月香楼喝茶,就先告辞了。”狐狸已经不知何时来到了我身边,笑着开口。
我低下了脑袋,扭了扭脖子,才刚刚觑了一眼楚清峄,爪子就被狐狸紧紧握住了,挣扎不开,扭头怒视狐狸,正好看见一张温和和煦的脸,笑得有礼疏离,眼底有风暴凝聚。顿时身子一僵,停止挣扎,在心底安慰自己道:“为了外婆她老人家的心情,要忍。”
“是吗?”楚清峄温和地看我一眼,笑道:“那便好好玩,不过,得少喝点。”
“王爷这话说得,谁不知道沈家小姐是将门虎女,千杯不醉。”有人谄媚插嘴。然后随即有人连连附和。
“……”我无语凝噎,羞愤欲死。
敢情我酒鬼的称号已经在全京城传开了?
莫非楚清峄就是因为这点嫌弃我?
于是我也出离地愤怒了,拽着身后的狐狸,直冲那劳什子的月香楼,然后……
很风雅地点了一壶清茶,一盆瓜子,悠然自得地点名要听那据说倾国倾城的卖唱姑娘唱曲。
结果,出来的姑娘果然算得上是倾国倾城,只是倾国倾城的让我骇然,差点将眼珠子都掉出来了。
这这这,这不是大一号的苏潇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