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
扯了扯透亮碧丝绣湖纹的长绸袖,祁若兰不明白,母妃笑颜盈盈地将自己牵到此,可父皇分明就在那头,却为何突然驻足不前?
特意用花蜜胭脂点亮的朱唇本鲜艳欲滴,可此刻贝齿紧咬,却红的有些骇人宛如血色一般……
“贵妃?”
内功深厚,故而祁若兰不过小小声的询问亦传入了天耀帝之耳,侧过身望向来者,眉峰却是不觉皱起。
“臣妾参见陛下。”粉腮如凝脂更添丽色,婀娜身姿翩翩下拜,从上瞧去烟罗软纱下隐可见那一抹白得耀眼的酥胸。
“儿臣拜见父皇。”祁若兰跟着行礼,粉嫩的小脸扬起娇憨的笑颜。
这就是他的……妻女?
天耀帝不觉一刹茫然,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他似乎瞧见了另两个远去已久的身影,明媚无双的女子怀抱着小小的眉清目秀的婴儿……
可只有一瞬,下一刻,他依旧是帝王至尊,贵不可及。
“免礼。”
话音才落祁若兰便走上前撒娇,天耀帝任她靠在自己膝下,却看向青若宁道:“贵妃何时来的?”
心里“咯噔”一声,青若宁面上不露,巧笑道:“臣妾方才到呢,还不曾走近,兰儿便等不及了。”
“哦?”天耀帝闻言只淡淡一笑,“贵妃特意带若兰来此寻朕,莫非有事?”
却听下头祁若兰笑道:“父皇,是兰儿要母妃带兰儿来的。”边说,边从怀中摸出个香囊来,“这香囊女儿闻着舒坦,兰儿听母妃说父皇这几日忙于政务,故而想将这香囊送于父皇。”笑的愈发灿烂几分,“若父皇使着略有些提神之效,便是女儿的孝心了。”
这话说的极漂亮,实在太漂亮,即便是童言童语,也遮不住其中特意修饰的影子。
天耀帝眄了青若宁一眼,只见她望着这边“父慈女孝”一脸欣慰模样,不由抿了抿唇。收回目光,天耀帝接过香囊闻了闻,却不由微微色变,低头望向祁若兰的眸光带着几分不着痕迹的审视之意。
“若兰,这香囊何处来的?”
“西戎……那个公主姐姐送的,很漂亮是不是?”祁若兰笑着,眨了眨眼。
“呵,那位齐雅公主倒真是难得的好性子,若兰如此顽皮也耐着性子陪着,还亲手做了香囊给她。”青若宁掩口笑道:“将来若谁娶了,实乃福气。”
“莫非,爱妃有意做媒?”天耀帝清浅一笑,褐眸却迅疾掠过道异光。
“臣妾只是想起那日陛下说公主对亲王有意,若能玉成实是难得的佳话。”
这是来此前,便做好的打算。借着香囊之事进言,劝天耀帝赐婚祁恒逍与赫连齐雅,只是青若宁此刻说来更带有七分恶意。
那日天耀帝当众明言赫连齐雅对祁恒逍赞许倾慕,青若宁此时进言,理该正中下怀才是,谁料他只是不咸不淡道了句:“此事以后再议吧。”
转身欲走,却又止了步,扫了眼似乎不知所措偷觑自己母妃的女儿,走向青若宁,似笑非笑将手中香囊递了过去,“这东西倒好,可以不合朕用,难得兰儿一片孝心,不如爱妃收着吧。”
青若宁屈膝一礼,接了,望着帝王背影却是浑然不知其意。
许久回过神来,不由面上一瞬狰狞,方才她与祁若兰来时,正巧林素月才走。她就站在不远处,眼睁睁瞧着自己的丈夫望向别人的妾室,那素来冷情深邃的双眸满满溢着,深深隐着,连他自己怕也未知的……温柔。
银牙紧咬,青若宁转身欲走,却忽见自个儿的心腹巧梅神色有些慌乱无错走来,顿觉火上浇油,怒气上涌道:“青天白日的,你做这副鬼样子却是给谁看?!”
巧梅本就心神不在,闻言腿一软,竟就这么直直跪了下去,不断抖着。
青若宁出了点气,心躁也平复了些,瞧她这模样略略思忖便知不妥,也不由脸色微变,吩咐了宫女将祁若兰送回,边压低了声,对巧梅狠狠道:“随我来。”
巧梅闻言忙应了,支撑着爬了起来,低着头跟在其后,双不敢瞟上一瞟,半晌,才听前头冷冷道:“说吧。”
抬头四顾,却是极隐蔽的花径小道,不见别的人影。
“禀娘娘。”颤了颤声,巧梅低声禀道:“前头,娘娘命奴婢探明陛下所在快些回报,奴婢探明后,便命人赶紧着禀报娘娘。自个儿折回去,站在远处瞧,唯恐陛下临时改了意,叫娘娘走了空,不料……”
“可是,你瞧见了什么?”青若宁有几分不好地预感。
巧梅越发颤巍巍道:“陛下本在水亭歇着,后来瞧见了侧妃娘娘便走了过去。好在侧妃娘娘本就不远,因此想着娘娘来水亭也定能瞧见,倒不算要紧……”
“好了!”此刻一听见林素月的事就心烦,青若宁不耐烦地打断:“别说这些没用的!”
巧梅只好应了,吞吞吐吐道:“后来……后来奴婢见陛下一过去便发作了两个奴才,里头一个竟是小玉。”
“小玉?”青若宁蹙眉。
“小玉是专负责修剪花枝的宫女,娘娘还赞过她手艺来着。”
“哦,后来呢?”
青若宁的声没用一丝波动,巧梅知他们这些人在贵妃娘娘眼中怕是与蝼蚁无异,一时心凉,但宫中主子好,做奴才的才能得势,否则……
一荣俱荣一损,谁叫自己是做奴婢的命?
心中一叹,巧梅续道:“奴婢想陛下会当着侧妃的面将那二人拖下去,定是了不得的事,又见陛下和侧妃说话也不动,就走去瞧瞧二人是犯了什么事,谁曾想竟是要杖毙,两人打了半响竟是不曾发出一点声音。奴婢只藏在一旁不敢做声,直到方才,他二人被活活打死拖走了,才听得拖他们的人隐隐露了句,“祸从口出活该!””
“祸从口出?”青若宁心一凉,帝王的无情没有人比她更明白,可同时帝王又是高傲无比的,在他眼中这些宫女内侍的命算得了什么呢?他从来只会漠视,或者哪日心情不好了,叫一些人“不知所踪”。
不过两个宫女闲谈,他哪里会当着那侧妃的面命人拖下去杖毙,尤其……他看那侧妃的眼神……
这宫里有什么事是被外人哪怕听见一句半句,帝王便要立时发作的?
唯有“阴私”一事!
青若宁想到此不由手足冰冷,近几日不知怎的,竟开始四处流传那日她与司宇韩夜里遇刺的事,越说越是……不堪。
当年若无靖池毓……若那人不曾为了靖池毓去质问帝王,他们夫妻也没那么容易便有了间隙。这男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这说不清道不明,不能辩,不能解的阴私之事,连那人也在此上跌了跟头,何论自己?!
若是旁的时候,自己还好慢慢回转,毕竟她可没那人所谓的“傲骨”不解释不理睬,呵,那人不屑的东西,她都珍惜的紧,何况司宇韩也不是等闲之辈,岂会随意任别人破坏了陛下对他的信任?
可偏偏是这时,她本就要司宇韩相助去转圜若兰的事,如此一来……
来回踱步那张妩媚绝美的脸上忽而狰狞之色,时而又是惊恐之情,巧梅看着心惊胆战,却见主子忽然停了步子,朱唇弯起,眸如碧水,竟露出一个阴冷的笑来,骇得巧梅浑身一抖。
“阴私……之事一旦犯了,便是谁也护不住的了。”状若自言自语,青若宁说着却不自觉笑了起来。
“娘娘?”巧梅小心翼翼道:“娘娘您没事吧?”
“本宫没事。”青若宁巧笑倩兮,只是眸底阴郁之气愈重,“本宫好的很!”
“王爷。”
“齐雅公主?”祁恒逍皱了皱眉,瞧着眼前笑盈盈的女子走近,下意识地点点头便想避开。
前头泰儿午睡醒来问自己素月何处,不由语塞,围场可谓是她的伤心地,除了第一日来此她无事极少出去,今日却不曾带侍女一人外出,实在不似她平日作风。
“王爷如此心急,不知有何要事。”赫连齐雅却是一笑,拦在前头。
祁恒逍睇了眼,不做声,只是其中的不耐烦已然赫赫分明。
赫连齐雅素来高傲,这回却不动怒,只是巧然一笑道:“王爷如此着急,可是急着去见莫侧妃?”顿了顿,语气锐了一分却透着一股诡异的阴柔,压低了声道:“或许该说是那位林侧妃?”
祁恒逍步子一顿,琥珀色眸一时精光大作,向赫连齐雅头去的眸光冰冷如霜剑。
赫连齐雅纵然早有准备,这一刻对上那双眸中的萧杀瑟瑟,仍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仿佛一刹那就置身于冰天雪地间,忘记了呼吸,只觉上下贝齿不自觉地相互碰撞着。正欲说什么,祁恒逍又忽而收敛了煞气,极是慵懒的一笑,望向她的眸光满是不屑:“齐雅公主在说什么,莫非癔症了么?”
“王爷心知肚明。”他收回了戾气,赫连齐雅似乎又找到了勇气一般,道:“王爷,看来是知道的了,也是这点子事哪里瞒得过王爷去。只不过,纵然如何宠爱,当初王爷可是请了旨的,这可是“欺君大罪”!”
她一字一顿忍不住的得意。
祁恒逍却是勾了唇,淡淡一笑,似乎她说的这一句便如“今天天气真好”一般,是在普通不过的句子。
他道:“哦,是么,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