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让玉翠松了口气,文璞心里虽然对自己有信心,但没得到肯定答复之前,还是有些忐忑,听到柳学士这话,文璞身板挺直,对柳学士行礼道:“小子胡乱涂抹,没污了大人的眼已属万幸,哪能……”说着文璞不由有些卡壳,这样言不由衷的话真的要说吗?
柳学士掀起胡子笑了:“少年英才,有些骄傲不肯说谦虚的话也是常事,只是你才气尽有,未免有些锋芒毕露,若要再进一步,要记得留人一线之地。”这就是真正指教了,文璞不由恭敬再行一礼:“长者教训,小子定当铭记在心。”
柳学士瞧着文璞,嘴里说出一句可惜,文璞不明白,玉翠也很疑惑,云月开口道:“父亲再不收徒,连我都是拜在裘侍郎门下。”曾为帝师,再收门徒,未免会给当今带来些麻烦,玉翠已经起身道:“大人不嫌我们打扰,能指教一二已是我们荣幸,哪敢再得陇望蜀?”
柳学士点头:“玉掌柜果然不是平常人,这孩子有了你的教导,也算他的福气。”这样一顶大帽子玉翠怎么敢戴?忙欠身道:“不过是不负人所托罢了,哪敢说声教导?”这话让文璞面上泛起失望,十七不到的孩子,终究掩饰不好心情。
柳学士垂下眼,玉翠他们又说几句也就告辞,柳学士也没再留,只让云月送他们出去。回去路上,玉翠心情十分喜悦,能得到柳学士的肯定,这是多大荣耀,她笑道:“文璞,你常说你才学出众,我总以为是你自己夸耀,谁知今日柳学士也这般说,来年科举,你定会金榜题名的,那样小姑姑在地下也会十分欢喜。”
玉翠说的高兴,却听不到文璞的回应,感到奇怪的玉翠拉一下他的袖子:“你怎么了,是不是因为柳学士不收你为徒?他曾为帝师,此后不收徒也是常事,况且他虽不收徒,你也可以去他府上请教,何必执着一个师徒名分呢?”
文璞停下脚步,十分认真地看着玉翠:“姐姐,你希望我读书成名,是不是只为了我娘在地下高兴,难道你忘了你曾说过的话了吗?”风吹着文璞的头发,他已经高出玉翠一个头,平时为了迁就玉翠,他总是低头说话还稍微弯着腰,但现在他挺直了背,虽然低头玉翠仍需要抬头看他。
他果然不再是孩子了,还有他眼里那炽热的光,玉翠觉得脸上一阵阵发热,有种慌乱漫上心头,这种慌乱玉翠一时不明白因何而起,但这种慌乱确实不好。玉翠悄悄后退一步,抬头和文璞的眼睛对视:“文璞,难道你读书成名你娘不欢喜吗?”
这避重就轻的回答让文璞有些不满,他微微咳嗽一声:“姐姐,难道你不为我欢喜?”玉翠不假思索:“当然欢喜,我几乎看着你长大,怎么会不欢喜呢?”文璞摇头:“姐姐,我不要你这种欢喜,我要你喜欢我的那种欢喜。”
这话实在太让玉翠不知怎么回答,她低头看着脚尖,很快抬头开口:“姐姐当然喜欢你。”文璞依旧不满意:“不,姐姐,我要的是男女之间那种欢喜。”
就像?这是在一个小巷里面,太阳已经下山,过往的行人稀少,文璞踏前一步,拉起玉翠的手:“姐姐,就像这样,我像和你在一起,不是因为你会做好吃的,会给我讲道理,而是我喜欢你,像窈窕淑女那样的喜欢。”文璞的手再不是当年孩子的手,他双手厚实,手指修长,已经是成年男子的手。
玉翠知道此时该把双手抽出来,再告诫他一番非礼勿动,可是这个男子,是自己亲手把他抚养成人的,不知什么时候起,玉翠已经发现自己不习惯没有他的日子。可是真要在一起,情浓时候自不必说,情转淡时呢?他有自己的前程,现在又何必让他为了这点情爱,把前程断送呢?
这么多年,玉翠不用下地干活,手心已经不像第一次牵起时候那么粗糙,指尖之间有油脂的味道,文璞觉得自己的心跳的很快,一轮圆月已经升上枝头,文璞轻声吟诵:“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姐姐,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玉翠深吸一口气,把自己的手从他的双手中抽出来,抽出来之后背着双手:“文璞,我们之间的约定我并没有忘,我希望你也记得,到那时候你再来找我说这样的话,你以后若再想今日这样,我就……”
月光之下,玉翠能够看见文璞脸上显而易见的失望,这样的失望让玉翠的心停了一下,但她很快咬住下唇说出最后几个字:“我就会生气,去到你永远找不到的地方。”说完玉翠不再去看文璞的脸,转身往家里的方向走。
见玉翠一脸生气的模样转身而去,文璞不由有些慌乱,从认识玉翠到现在,从没见过玉翠对着自己生气,她对自己永远微笑,这样的神情从没有过。文璞明白玉翠,她是说到做到的人,是不是自己太过分了?明明答应了四年的约定,这才两年多就接二连三地问她?
如果她真的走到自己永远找不到的地方,那自己该怎么办?文璞的慌乱开始变成巨大的恐慌,他紧走几步追上玉翠,对玉翠连连作揖:“姐姐,好姐姐,都是我的错,我忘了我们的约定,你打我吧。”玉翠还是没停下脚步,只是低头快速地走,文璞更加慌张,她从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看来自己是惹到她了。
文璞拉起她的袖子:“姐姐,我努力读书,等考上了,我再找你说好不好,以后再不说了。”玉翠这才停下脚步,抬头看见文璞脸上的慌乱,看来自己以前太惯他了,才把他惯成这样。打定主意的玉翠的脸依旧板着:“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文璞连连点头:“姐姐,我知道了,我不该不记得约定,老是来问你这个。”玉翠嗯了一声:“男子汉大丈夫,就该言出必行,哪有定下了日子,还在那里百般问的。”玉翠对文璞很少这样严肃,文璞乖乖低头嗯了一声。
玉翠轻轻拍下他的脑袋,文璞个子已经高出玉翠,这一下还是玉翠踮起脚尖才拍到的,玉翠收回手:“好了,今日有所收获,全是你的功劳,等回了家,我给你做好吃的。”
文璞连连点头,两人这才继续往前,文璞频频转头去看玉翠,月光之下,玉翠本就白皙的脸庞又多了一层光泽,她的容貌,自己永远看不厌。
“呀,你们姐弟俩这是从哪回来?来到门前都不进来。”夏大娘的声音响起,文璞抬头,果然已经来到她家门前,夏大娘想是出来关门的,一支手还在门栓上。自从夏大娘为文璞说亲,文璞对她家都是绕道走,今儿是忘了,顺路就从这里来了,这是怎样的晦气?
文璞虽然叫了声夏大娘,瞧着玉翠和她打招呼,一直用眼去瞧玉翠,要她快些走。偏生夏大娘十分高兴:“翠丫头,我刚想明儿去寻你,昨儿孙女婿家来过礼,送过来许多点心,那些点心做的,比手巧的姑娘绞的花儿还精致,我想拿些给你尝尝。”
夏大娘这夸耀的口气让文璞更加不舒服,这都还没嫁出去呢,就这样百般夸耀。说话时候夏大娘已经往里叫儿媳妇,夏大嫂手里提着几个纸包走出来,夏大娘把那几个纸包往玉翠手上塞:“听来过礼的亲家说,这些点心都是请了在高门大户专做点心的人做的,连你周大娘都说,这点心做的和楚府的差不多。”
楚明叡虽然外放,周大娘并没随主人前去,而是在京看屋子,平日里遇到也就平平常常。既然给也就收着,玉翠笑着道:“周大娘都说好的,定是特别好的,我也拿回去尝尝,恭喜大娘,孙女嫁了这么户好人家。”
夏大娘答应的十分响亮,亲家富有,孙女一嫁过去就是长房长媳,日后的当家主母,这是何等的骄傲。再三再四约玉翠过几日来吃喜酒,日子已经定好,就在这月二十三。
玉翠答应了,要不是夏大嫂在旁边说天色已经太晚,玉翠还要回去客栈,只怕夏大娘还要继续说。回到客栈,玉翠把点心解开拿到文璞屋里:“你有时温书睡的晚,这点心你拿着垫垫。”文璞拿起一块梅花形的,放到嘴里尝了尝就撇到一边:“不好吃。”
玉翠拿起他撂下的半边点心放进嘴里,那点心入口就溶,不像平时在旁边店家买的那些点心一样有粗劣的甜味,而是一种清甜。玉翠咽下才笑着说:“这样点心哪里不好吃了,你是不是听说和楚府的像,又闹脾气了?”
见到玉翠吃了自己剩下的点心,文璞觉得心里舒服很多,只是低声道:“我没闹脾气,只是不喜欢夏大娘。”玉翠捏一下他的脸,胡茬已经能刺痛玉翠的手,玉翠笑着道:“夏大娘也是好心,以后见到不许甩脸子。”
文璞心里顿时觉得暖暖的,下意识地嗯了一声,玉翠脸上露出笑容,这个文璞,心事太容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