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精神还是那样委靡,若是她的儿子再出了事,她要怎么活?杜染染若是知道他们出了事,她还靠什么在江南支撑下去?
“皇上,她会回来的,她一定会回来的……”柳太后无法忍受良心的煎熬,哭着喊了出来。
“谁?”云轩仿佛傻了一般,喃喃的问,不待柳贵妃开口,又笑了起来,摇摇头说:“她回不来了……人来了,心也不一样了……她从来不懂我,我又何必还要留恋她?母后,她不懂我,我以为懂,可原来,她真的不懂……”
柳太后正要开口,云轩忽然一把推开她,将自己的玉冠戴好,又慌慌张张整理起自己的衣衫,紧张的说:“朕是皇帝,朕要做个好皇帝,朕不会被任何人胁迫,朕要掌握一切主动权,从今天起,朕要为自己而活,没有什么,会比朕的天下更重要!没有!”
柳太后震惊的看着双眼闪闪发亮,一瞬间忽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的云轩,惊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儿子这一生,能让他痴狂,能让他失控的,唯有那个女子,那个爱他比爱自己的生命和名节还重的女子!他说的如此决绝,可是做母亲的知道,他走不出以她的名字画就的牢,一辈子都走不出!
谢君庭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只是再也不提送染染回京城的事,染染也认命了,只有无比煎熬的等待时机。她放淡心态,专心调养身体,把肚子里的孩子当成了最重要的事。
腊月来了,染染的肚子也有五个月了,衣衫已经遮不住了,微微隆起着,她的气色也好了许多,谢君庭特地让人找了几名月份、年纪都和她差不多的孕妇来陪着她说话聊天,好让她学些经验,也放松心情。只是,这些孕妇守口如瓶,从不曾给她带来半分外面的消息,染染彻底灰心了,她想,求取解药的事果真失败了。
染染站在院子里,抬着头遥望茫茫碧空,一名大肚子的妇人纳闷的问:“杜姑娘,您在看什么?”
“在看天,南方北方隔着一道江,可天空是和京城连在一起的。我在想,快过年了,北方一定下雪了吧?好想堆雪人。那时,我和我的朋友翠浓常常会抓了雪往对方脖子里塞,凉凉的,很好玩。”染染的目光痴痴投注在白茫茫的天空,唇角带着笑意,仿佛闻到了雪的味道。
一转头,看到的不是那名孕妇,而是深深凝望她的谢君庭,她淡淡一笑,收回目光,垂下头,又走向了孕妇群里。
两天后,染染在和大家说笑的时候,忽然就觉得很困,不久便忽然晕了过去。当她迷迷蒙蒙醒来,一眼便看到守候在身边的君庭,他的眼里并不是焦急,而是一种痛。那种复杂的眼神染染无法描述,像是撕心裂肺,像是绝望,像是诀别,总之,很痛很痛。她又不是要死了,他那么痛苦做什么?
忽然感觉哪里不对,她老老实实躺着,身下为什么却在动?染染一个激灵,扶着肚子爬了起来,惊觉自己竟在一辆马车里,她想要去掀车帘,却根本掀不动,似乎是从里面还是外面固定住了。
“君庭,我们去哪儿?”染染颤抖着追问。
君庭不语,拿小铁棍轻轻拨了拨角落里的暖炉,让火更旺些,又将被子给她裹好。
“君庭,我们到底去哪儿?我昏睡了多久?”染染追问道。
“两天。”他淡淡应道,没有看她一眼。
“两天?”染染震惊的问。
“送你回云州。”君庭轻声说:“已经派人给你父亲送去密信,会有值得你信任的人来接应你。”
染染愈发震惊了,一时竟反应不过来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突然送她走?
“江云轩中毒的情报,不只是我知道,我父王也知道,他愈发不肯放你走了,加强了对我们的监视,更不许我将解药给你,因为…你知道的。我故意让孕妇来陪你,他们开始还仔细查探,后来发现不过是几个大肚子的无聊女人,便作罢了。再后来,你昏倒了,我用别的孕妇替代了你,将你易容后送了出来,同时让人假扮我们走水路,而将你从陆路送出去,这一路都有我信任的人暗中照顾。”君庭的语气一直淡淡的,染染却已经哭的说不出话来。
“君庭,谢谢你!可是…”
“要解药是吗?”
“……”
“给你!”君庭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认真的说:“染染,你一定要记住一句话:青王府在,则江南安,江南安,则江云轩生,否则,解药也救不了他,切记!还有,这些解药是最后那半年的,别搞乱了顺序先服了。”
染染哭着点点头:“我记住了,我一定会劝他!一定!”
君庭还要开口说些什么,染染一把抱住了他,扑进他怀中,哭着说:“君庭!谢谢你,谢谢你!我欠了你的,我欠了你一辈子都还不清的债!”
谢君庭紧紧闭上双眼,抱紧了她,轻声说:“杜染染,好好活着!要幸福,一定要幸福!”
云轩站在西蔺皇宫的暖阁二楼举目眺望,夏梓洵慢慢走了进来,来到他身边,沉默的看向他看的方向,微笑着说:“你的京城不是这个方向啊!思乡看错方向了吧?”
江云轩没有回头,淡淡一笑,反问:“谁告诉你朕思乡了?”
夏梓洵幽幽开口,低声说:“那便是在思念女人,而这个女人,不在京城!”
云轩冷声说:“一个做皇帝的,话居然也这么多。”
夏梓洵哈哈大笑,反问道:“你是来请我帮忙的,还是这儿才是你的北江?”
江云轩回头看向他,狡黠一笑,低声说:“皇上,您猜,我去南理见萧皇帝的时候,见到谁了?”
夏梓洵眼底有光芒闪过,转瞬又恢复了平静,淡淡的问:“谁?”
“一个女人。”
“凌皇后?”
“不是!一个敢欺负萧皇帝和凌皇后的女人。”
夏梓洵扶在栏杆上的手蓦然收紧了,青筋微微跳动着,静默不语。云轩笑着说:“你答应借兵帮朕捣乱,朕就告诉你是谁。”
夏梓洵苦笑一下,低声开口:“你下决心开战,是为一个女人吧?朕曾经也是。好,朕答应帮你,但是,你遇到的女人是谁,你不必告诉朕了,朕知道她是谁,在南理、西蔺、东平,能这么自由自在的女人,只有她一个。”
两个男人都沉默了,并肩望向窗外的白雪皑皑,可再厚的雪,也遮挡不住汹涌而来的回忆和心底浓浓的忧伤。
染染扑向含着眼泪等候的燕平,想要紧紧抱住她,却因为隆起的肚子,不得不小心着。
女人毕竟是女人,再坚强,也会在想要流泪的时候,哭个天昏地暗。
“染染,你终于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一向刚硬的燕平,生平第一次哭着的这么畅快,可是泪水却是喜悦的,甜甜的。
染染回头,看向远处的山坡,一袭白衣轻轻随风飘扬,隔得再远,她仿佛也能看清他俊朗的容颜,看清他此刻眼底的忧伤。她还记得,永远都记得,那一年的冬夜,他是如何让她的心有生以来第一次为一个男人而悸动。
君庭,纵然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可是,我永远都记得你的好,你的真,永远……
冬日,雪一直飘飘洒洒的下着,路不好走,又有太多的人马护送跟随,这一走,竟走了二十多天。掀开车帘,遥望京城的城门,杜染染热泪盈眶,燕平紧紧握住她的手,将车帘放下,轻声说:“染染,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染染纳闷的问:“什么心理准备?”
燕平看了她的肚子一眼,咬咬唇没有开口,染染狐疑的皱紧了眉头,片刻便明了了。她不动声色的淡淡一笑,没有说任何解释的话。怪不得一路上燕平总是不停的看她的肚子,明显是有心事,她就偏不说,她就要看看,各人都是什么心态。
“还有……京城有些流言是不可信的,你千万不要相信…要相信自己的眼睛。”燕平又吞吞吐吐的开口说道。
“嗯?什么?”染染更纳闷了。
“皇上只喜欢你一个人…他一定不喜欢别的女人,即便是看起来喜欢,也一定是逢场作戏的……”燕平功夫好,可心机却算不得很圆滑,和她交好,便忍不住提醒道。
染染皱紧了眉头,又不动声色的点点头,笑着说:“知道了!我们先去哪儿?”
“直接进宫。”
马车走了很久,穿过一道又一道宫门,在中门前停下,燕平扶着染染徒步走向庆和殿
染染有些诧异,庆和殿是专门接见外臣和来使的,难道,她是外人吗?可是团聚的喜悦占据了她的心底,她已经顾不得去想其他的,她只想赶快见到他。
江云轩,我回来了,我终于回来了!你这个没良心的狼,居然都不肯亲自来接我!
庆和殿的殿门被缓缓推开了,染染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目不转睛的盯住了大殿的正中央。
龙案前坐着的男子,缓缓转过头来,看向站在殿门前逆光而立、热泪盈眶的女子,他眸光闪烁,唇角还有来不及消退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