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来,他会陪她在后花园练一会儿功夫,尽心尽力的教她,她很用心的学,功夫自然越来越好;午时,他不在,她会将他房中收拾的干干净净,趴在他桌上画小人,小人自然是他,而且是奇丑无比的他,画完了她会悄悄藏起来,他在看书的时候或者写字的时候便会无意中翻到,然后哈哈笑一阵子;用了晚膳,他会陪她去摘星阁看星星,或者换了便装到王府外面去走走;若是朝中无事,天气又不冷不热,他还会带她去山上转转,也许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是吹吹风,看看太阳朝升暮落,听听鸟语,闻闻花香。
这是留在杜染染记忆里最深刻最快乐的一段时光,那一阵子,连空气中漂浮着的,都是甜蜜的味道。她忽然发现,江云轩,也不是那么的令人讨厌,当然,有的时候还是很令人讨厌。比如会将手放在不该放的地方,会让她喘不过气来,会吻着吻着就扒掉了她的外衫,她忙扯上,他再扒下来,她再扯上,他再扒下来,她再扯上,如此反复几次,她就不再扯上了,直接一脚把他踹出两丈远……
她也学会了装傻,还学会了撒娇,因为她忽然发现,装傻和撒娇会给自己带来好待遇。比如,下山的时候,她软软的叫:“腿要累断了,走不动了……”他会很自觉的弯下腰背着她下山,还屁颠屁颠的很开心的样子。
再比如,在街上看到好吃好玩的,她不说要买,故意站在那里看啊看,他会埋怨那些东西太廉价,拉着她走开,她趁他一个不注意,又溜回来,继续站在那里看啊看啊,就是不说买,他便再来拉她走,她再溜回来看啊看啊看,他再找回来,被她看的一头汗,乖乖的掏银子买下来。
有的时候,她想去找芳儿,他自然是不让她独自出入烟花之地的,她便乔装成男子,跟着粘了胡子的他一起去。结果,他提前被她抹成了炭黑一样的人儿,她就变成了香饽饽,被姑娘们左拥右抱,好不快活,直看得他眼皮乱跳,可是,若是有哪个姑娘摸了一下他的手,他的手回府之后便会被打成包子状,若是他斗胆多看了哪个姑娘一眼,回府之后,他的脸上便被画上乌龟壳,根本不敢出门见人。
杜染染曾经一度陷入这样逍遥自在的生活里不愿意醒来,直到许久后的某一天,风起了,云淡了,太阳暗了,梦才开始醒来了……
柳贵妃又一次开始提起了云轩和瑶瑶的婚事,并且准备向皇上请旨赐婚了,她和云轩谈崩了,母子俩不欢而散,而柳贵妃也因为云轩激烈的态度,一度愁眉紧锁,柳家人和杜夫人进宫的频率,也增加了。这一切,云轩都没有告诉杜染染,生怕影响两人刚刚升温的感情。可是,心底的愁,还是在的。
那一日,她作为侍女跟随云轩进宫去给柳贵妃请安,却不巧遇上了久已未见的君庭。她以为她见到君庭会很激动,事实上,她看到他的时候,确实很惊喜很开心,但是,心却不再跳动的那么急了。
她的目光依旧忍不住追随他的身影,却还是适可而止的收了回来。她知道,她和他之间,隔着的,现在已经不仅仅是身份了。
她的目光落在和别人说话的云轩身上,忽然就觉得满心安宁。也许,她不该再去胡思乱想了吧?
双手交握在宽袖中,她的手指轻轻抚过左手腕的银镯,心还是又颤动了一下。有些感情,即便是过去了,还是藏在心底,因为,那是初初的心动,是最纯洁的情感,因为不可得,便显得愈发的珍贵和刻骨铭心,完全在心底不留下任何的痕迹,不可能!
他的目光也曾短暂落在她的身上,却转瞬即逝,仿佛并不认识她一样,她有些失望,却又不是那么的心痛了。也许,她才是最薄情的那一个吧?她在心底暗暗这样嘲讽自己。
君庭离去,擦肩而过的时候,他轻声说:“你的生辰我没有机会送你礼物,过几日,我送你一份大礼。”
那一刻,他的话她不懂,不久之后,她懂了,便因此而落了泪。
谢君庭,我欠了你的!也许,我前世就欠了你的……
秋末,宫里传来令人震惊的消息,柳贵妃还没有来得及向皇上请旨赐婚,谢君庭忽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向皇上跪拜恳请给他赐婚。所有人都以为,他求娶的是长公主子钰,可是……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是,他求娶的居然是——杜瑶瑶!
柳贵妃和柳宰相的脸,当时就变得苍白极了,就连皇上都愣住了,更别说原本一脸愁绪的云轩了。
他的话一出口,整个宫宴之上,鸦雀无声,皇后常年礼佛并不在场,而公主们也不能参加宴席,只有皇上最宠爱的几个嫔妃及皇子和重臣们。
云轩有些震惊,更有些惊喜,这一刻的他,对谢君庭油然生出了几分感激。不论皇上答应还是不答应,他的这句话,都是帮了他的忙。
现在和青王的关系正是最敏感的时候,双方对局势心知肚明,只是还不到挑破的时机,父皇若不应,怕打草惊蛇,父皇若应了,怕柳家和杜家不愿意。
云轩不能开口,他真想开口说一声恭喜,可是,这样便是得罪了柳家,他便失去了最有力的臂膀。
皇上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轻轻嗯了一声,笑着说:“婚姻大事,尤其是朕最看重的世子的婚事,岂容儿戏?容朕想想!”
可是,君庭也很执拗,竟直接问皇上,何时给他答复?还笑言,要体会一个年轻人真诚的爱慕之心。朝堂一阵笑声,在这一阵笑声之中,柳家人的脸色,尤其显得难看了。
皇上郑重承诺,明日便给他答复,君庭笑着谢了恩,走回他的座席之前,目光和云轩短暂交汇,一触既收。
云轩油生感叹,若不是身份和角度使然,他和谢君庭,必然可以成为真正的知己!就像这一刻,他便知道,君庭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谁!
他是在用自己的幸福,换杜染染的幸福!他认为,他不能给她的,云轩可以给!云轩若是不能给,他帮他给!
云轩回府之后,一直沉默寡言,并没有过于欣喜,只因,现在还没到可以欣喜的时候,因为父皇会不会答应,还是一个未知数。
宫宴散席之后,柳贵妃便火速求见了皇上,两人在内殿单独谈了许久,终究柳贵妃眼含泪花走了出来,她没有想到,这么多年的筹谋,这么多年的希望,都毁于谢君庭轻飘飘的一句话。这一刻的她,对儿子的婚事、儿子的前途,又多了几分忐忑。
等候在寝宫外的柳宰相一看到柳贵妃的神色,便即刻明了了,他的眉头狠狠皱了起来,无比的愤恨和懊恼。
朝廷和青王的微妙,他明了,这个话题一出,皇上的难处,他也明了。可是,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这么多年的希望毁于一旦吗?这个时刻,他忽然发觉,自己当初为什么就那么在乎有没有多几个传承香火的儿子,怎么就不多生几个闺女呢?现在他的儿子膝下,又是孙子,好歹有个孙女也是好的!唉!
可是,作为臣子,若是皇上想要答应,他不敢开口劝阻。一是,杜瑶瑶毕竟姓杜,他虽然是她的亲舅舅,可是若妄自揽到身上,必然会让皇上疑心他借助姻亲营私结党,助阵皇子夺嫡;二是,国事和家事比起来,自然还是国事为大;三是,皇上最恨外戚干政,若是让皇上看出他对瑶瑶的利用,必然要让皇上对他生出不满。
所以,无论柳宰相如何心烦,如何不甘,他都聪明的选择了一言不发,既不说好,也不去求皇上,以不变应万变。
但是,他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在知会了杜夫人之后,他又去见了柳贵妃。
“皇上的意思已然明了,没有用了。”柳贵妃一脸沉痛,双眸又含上了泪花,转头看向柳宰相,轻声说:“可是,即便是云轩无缘娶瑶瑶为妻,本宫和哥哥依然是最亲的亲人,也希望哥哥一如既往的站在云轩背后,做我们娘俩的有力后盾。”
柳宰相轻声叹道:“娘娘放心!臣心里有数,只是……”
柳贵妃挥挥手,遣退了身边的人,轻声说:“说!不要拐弯抹角,也不要拿着捏着,这样的时候,若是还不能直言,我们便真的没有退路了。”
柳宰相低声说:“也不是没有柳暗花明的办法,只是……有些冒险!”
柳贵妃眼底寒光一闪,腾的站了起来,走近他身边,又重新在椅子上坐下,低声说:“哥哥请讲来听听!”
柳宰相低声说:“臣今儿去看了妹妹,妹妹她说……”
“她说什么?”柳贵妃忙问。
“她说瑶瑶打小立誓非云王爷不嫁!若是逼瑶瑶嫁给谢君庭,等于是逼瑶瑶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