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夫人微笑着说到:“三公子不必拘礼,想吃什么自己拿便好,不必客气。”
“是,多谢夫人!”杜威立刻起身朝玉夫人答道,说完坐回桌边左手拿起一块状元饼,右手拿起一块芙蓉糕吃了起来。
玉夫人与云嬷嬷相视一笑,问道:“三公子今年多大了?”
杜威赶紧放下手中食物,恭敬地站到玉夫人面前回道:“今年腊月十七就满七岁了。”
“啊?”珑儿、云嬷嬷和几个丫鬟都瞪着眼看着他,玉夫人也轻微蹙了蹙眉,快七岁了?云鹰才五岁多看着可比他壮实多了!
杜威没有随杜清国回去,而是留在了玉府,玉疆令家中下人称他为:“威少爷”。
住在珑儿的隔壁院儿,白天在云中飞处学习枪棒武功,晚上由玉疆教他读书写字学习兵法等。
珑儿后来才知道,杜威是杜清国的侍妾所生。
此侍妾原本是杜清国正妻杜夫人陪嫁的胡奴,长得十分漂亮,生下杜威后母子饱受杜夫人的虐待。
这杜清国虽官居三品,打仗悍勇,可却是个严重惧内的,看着她们母子受虐也只能叹气,暗里帮衬。
家中下人惯会见风使舵,见这情景更是从不把这母子俩当主子,动辄甩脸子、指桑骂槐,有时甚至还挨冻受饿,把个好好的孩子养得像个小鸡子儿似的。
如今杜清国因戍边有功,被召回京任职,杜夫人已经育有两子一女,岂能容这母子再跟去京城,任杜清国好说歹说,才松口说只能带走侍妾。
杜清国没法,出于对这个多年老部下的信任,只好将杜威带来想寄养在玉家。
玉疆本不欲管这等闲事,一来觉得杜清国好汉一条却如此惧内,连自家骨肉都不能护得周全,还如此这般藏头露尾的也太过窝囊,二来也怕被人说成是拍上峰马屁,坏了自家名声。
玉夫人和珑儿听说杜威的遭遇后,极力要求让杜威留在玉府,理由是杜威太过可怜,珑儿也需要个伴儿。
其实伴儿不伴儿的倒在其次,珑儿有云家姐弟做伴儿,也不差这一个,关键是杜威这小小年纪就受这等嫌弃实在是可怜,加上玉夫人以前便有所耳闻这位城守尉夫人颇有些御下御夫的手段,今日又见杜威如此做派,足可见平日所受荼毒之深,很是怜惜他投错了胎,竟是出生在这样一个娘肚子里。
再加上杜清国如此隆而重之地来给下属的女儿庆贺生日,还带着这个平日就不受待见的庶子同来,想那杜夫人也知晓一些个中情由,若再带了回去,只怕
因此,更加担心杜威家去后的处境,玉家母女此刻爱心大泛滥,便极力攒动玉疆收留了杜威。
这一年,玉疆升任定远将军,统管朔漠城及周边各县乡兵马。
新任城守尉王尚义是个文官出身,因与当朝右丞相萧敬愚有同乡之谊,在地方任职已多年,想进京谋个更大出路,便走了萧相的路子。
正好朔漠城守尉杜清国奉调回京,副手武将又是战功赫赫的玉疆,于是便被派来了朔漠城。他本人对行军打仗一窍不通,自知不过是来边关镀镀金,也就不想过多地横生枝节搞出什么纰漏,只等三年任期一满就好拍屁股走人,回京另谋高就。
因此,对玉疆这位边关名将很是客气礼遇,将朔漠城及周边的兵马交给他倒也十分的放心。
随着冬季的来临,玉疆在家的时间更少了,每年的这个时候鞑靼人都会在边境进行规模不等的抢掠。
玉疆一面要到各处查看布防情况,一面要加紧训练他的快反骑兵。
“快反骑兵”这个名字,还是珑儿给起的。
一次玉疆与云中飞在家中谈论起这只快速机动骑兵时,在一旁玩耍的珑儿,想起了现代社会经常听到“快速反应部队”这个名词,就顺嘴说了一句:“爹爹的快反骑兵!”玉疆觉得这个称呼很符合这支骑兵的性质,于是就这么定了。
玉疆忙于军务,家中事务全部交由玉夫人打理,别看玉夫人说话温柔谦恭,外表娇弱无比的样子,管起家来可不含糊,颇有乃夫治军之风。
诺大个家业几十口子家下人等,乃至在朔漠城周边的田产商铺,都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有时珑儿都看得啧啧称叹,不得不赞一声:“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玉疆夫妇对杜威那可是没说的。一则因着他好歹是杜清国的儿子。二则实在怜惜他的遭遇。因而吃穿用度全都跟珑儿一样,服侍起居的下人也跟珑儿一样,因怕下人们背地里给他脸色看,加上玉疆经常不在府里,玉夫人就时常把他叫到正房来教习功课,如亲儿子一般。
也许男人天生都是希望有个儿子的,玉疆的第一个孩子没了,虽说珑儿乖巧聪慧,又顶着“小神童”的光环,让他很是骄傲,可毕竟是女孩儿家,不能传承他的事业,多少让他感到些许遗憾,杜威的到来无疑弥补了这个缺憾。
闲时玉疆会亲自教他枪棒骑射,为锻炼他的胆魄,有时出入各营视察军务也会带他同行,让他观看士兵演武训练,部队行军布阵,并不时在旁进行讲解。
男孩子天生就崇拜英雄,玉疆无疑是他崇拜的对象。加上杜威自身悟性极高也肯用功,时常能提出一些颇有深度的问题向玉疆请教。玉疆对他不免另眼相看,教的也更卖力。两人相处得似寻常人家父子一般,玉疆的亲兵部从也都称呼杜威为小将军。
原本玉疆很是担心杜威住到玉府后别人会说三道四,因玉疆平日为人正直,爱兵如子,也不甚喜欢迎来送往、阿谀奉承那一套。加上杜清国家里有个妒妇河东狮,几乎是朔漠城乃至整个军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事。何况杜清国虽然在家窝囊,可打起仗来悍勇无比,还是很有官声的,所以大家对他都不免掬一把同情泪。
再则玉疆素在边军中声望极高,因而对他收留杜威的事却也无人敢作任何非议,更何况这件事怎么说也是件积德行善的事啊!
转眼杜威来玉府已经一年多,混血的孩子长得就是快,一年多前,杜威与云鹰相比还显得很瘦弱,如今已比云鹰高出大半个头了,身板也变结实了。
刚开始时,大家一块儿玩儿,云家两兄弟经常联合起来欺负他。现在也不知是他个子长高了,身体壮实了,功夫长进了,还是有玉疆在背后秘授机宜,反正那俩熊孩子已经好久没打赢过他了。孩子的天真,男孩子的顽皮、骄傲重新又回到了他身上。
珑儿有时候就想,如果威威再大点儿才来她们家,或者由他父亲带去京城,他会不会就此毁掉?
“又在琢磨什么呢?”杜威擦着满头的汗对珑儿说道,珑儿笑眯眯地对他说:没琢磨什么,春天了,有些热吧?
杜威笑了笑,一副小大人的样子,身后的云鹰和云雀跑过来一边喝茶一边嚷,“不算!不算!说好的三局两胜,才摔了两局,就走了,不算!”
“你们前两局都输了,还摔什么?”杜威呛了回去。
“说不定第三局,我们就赢了呢?”云雀一脸不服的抢着说。
“那根本不可能!再说就算你们这局赢了,赢家也还是我!”杜威毫不客气地回答。
“还不都是你,弱不拉唧的,像个小娘们儿,我们才会输,要不,准把他打趴下!”云鹰踢了云雀屁股一下,云雀一个没留神,噗一下摔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招弟赶紧护住小弟,瞪着大弟,“你自己打不过威少爷,干嘛总拿雀儿撒气,你就只会欺负雀儿,我告诉娘亲去!”
云家两兄弟,云鹰壮的像个小牛犊,一身蛮力,像他爹。
云雀呢!也不知是不是小时候奶让珑儿分喝了,还是他爹娘“虐待”他不给饭吃?反正长得很瘦小,像他娘,但模样长得很可爱,眉清目秀,粉嘟嘟的。
可能俩人是吃一个奶长大的缘故,珑儿特别喜欢他,没事就爱捏着他的脸蛋儿逗他玩儿。云雀也很粘珑儿,俩人经常合伙捉弄云鹰,吓唬招弟,经常一块儿跑厨房去偷东西吃。
是哪位先贤说过的:“只有偷来的东西吃起来才最香!”
珑儿把杜威手里的汗巾拿过来递给招弟,要她给云雀擦擦脸上的眼泪,正准备也安慰安慰云雀两句,这时家里的总管福伯和他家里的一起跑了来。
福伯四十来岁,是玉家的老人,以前一直在京里伺候玉疆的父母。老太爷老太太去世后,两口子才随玉疆来的边关,现在是玉府的总管。
福伯家里的珑儿因她是父亲家的老家奴,所以见面尊称一声福婶子,管着内宅里的丫鬟婆子们,算是内总管。
平时她们几个孩子在后院玩儿,有什么事都是差个丫鬟小厮来通报一声就行了,怎么今天内外两位总管一块儿跑来了,出什么大事了?
“大小姐,威少爷,京里来了人,这会儿将军陪着家来了,点名儿要见大小姐呢!夫人叫我家里的这就抱小姐赶紧回去换衣裳!”福伯的京片子说起事儿来总给人一种特重大特神秘的感觉。
珑儿被带回玉夫人处,云嬷嬷已经拿好衣服等在那儿了。换了身粉色织锦对襟短袄,加粉色洋绉百褶裙,头上一边给挽了个小髻拴上红绦,就被带到了前院正堂。
珑儿一看,开了中门嗳!
院子里站满了身着束腰赭色绣日出东海纹锦袍,头带纱帽,足登官靴,手按腰刀的卫士,个个一脸肃然目不斜视。
管家通报道:“大小姐来了!”
过了一会儿,里面出来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男人,对着珑儿一打量,换上一副笑容可掬的面容道:“大小姐请!”
“请”字还拖了个长音儿,转身前面带路。
珑儿后面跟着腹诽“有没有搞错,这是我自己的家,虽说正堂不常来,也就逢年过节来一趟,可那也是我家,我平时要来就来要走便走,今天还要先通报,由你引着我才能进去,到底家里来的是哪路“毛神”啊?”
“启禀殿下,玉大小姐到。”
“殿下!”珑儿凌乱了,难怪这么大阵仗!爹爹有没有在里面啊!?珑儿突然心里有点毛毛的了。
“呵呵,快请进来!”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
珑儿走进去先看到自家爹爹垂手站在门边,身着正式的武官朝服,于是小小松了口气。他的旁边站着一个身着文官服饰的中年男人,也垂手而立。
在正堂的主位上端坐着一位面如冠玉、气宇轩昂的华服青年男子,此时正一脸微笑前倾着身子看着她,而引她进来的那个中年人此刻已经垂手站到了青年的身边。
“学长!?”珑儿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你叫我什么?”主位上的华服青年笑问道
“启禀太子殿下,小女生性顽劣,出言无状,还请殿下恕罪!”玉疆赶紧站出来躬身抱拳向太子谢罪。
“呵呵,玉卿言重了,小孩子家有什么罪不罪的,你别吓着她!来,过来!你刚才叫我什么?”
珑儿还没完全从“他乡遇故知”的惊诧中清醒过来,就被玉疆牵到了太子身边,太子颇感兴趣地又问了她一遍。
向上帝保证,眼前的太子绝对跟珑儿前世上大学时暗恋的那位学长长得一模一样,除了服饰不同,装束不同,当然还有那种天潢贵胄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也不同外,其他的绝对是一模一样的。
珑儿不知道怎么跟这位像学长的太子解释,就那么傻傻地看着他,倒是太子看出了她的窘迫,重新问了她一个问题,“今年多大?”
“四岁!”这回珑儿回答得很快。
“哦,四岁啊!是几月生的?”
玉疆赶紧回道:“九月初九。”
“哈!这么巧,跟俊熙一样大呀!俊熙只比你大几天。我在京城就听说你了,你可是位小神童啊!”
珑儿实在是太喜欢听他说话了,声音比她爹爹还要好听,和暖温润,态度也很随和,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太子殿下过奖了,山野之女怎敢妄称‘神童’二字!”玉疆自谦到。
“玉卿不必过谦,我可是一路都有听到令嫒的大名呢!”
又转过来向珑儿道“都读过哪些书啊?”
珑儿生怕自家爹爹又谦虚,让她在前世暗恋对象面前丢脸,于是赶紧把外公、娘亲教过自己的书都向太子复述了一遍。
“这么多!不简单哪!我来考考你。”
太子指着正堂门外院墙边一排刚刚吐绿的柳树说道:“你就背首关于春天、柳树的诗吧!”
珑儿假装歪头想了想诵道: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
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末了还卖萌般用手比了个剪刀的样子剪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