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冷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噩梦。
梦中，她爬上城墙就见到胡德尔当着她的面刺穿了苏烨的心脏，鲜血飞溅在他狰狞的脸上，无情的蔑笑灼烧着她的眼。
“苏月冷，你这个败类，重活一世又如何？你谁都救不了！”
什么？！
苏月冷冲上前要杀胡德尔，可人影却在触碰到的瞬间化为灰烬，同时画面一转，苏烨的尸体愕然倒坠在她面前，碰地一声狠狠砸下，身体被地上数着的长枪利刃穿成筛子，肝脑涂地，死不瞑目！
这辈子最重要的亲人，唯一的亲人如此惨烈地死在眼前，苏月冷只觉天昏地暗！
浑身的血液骤然冰冻，嘶吼还未冲破嗓子，满是尸骸的战场就变成无尽的黑暗，鼻间传来浓浓的血腥气，她低头看去，整个心跳停了半拍——是吴心悠的尸体！还有剪云，甄嬷嬷！
呵呵……
呵呵呵呵呵呵……
阴测测的笑声空明得可怕，仿若地狱传来，围绕着她不断回荡。被身后吃人的视线惊得发毛，回头一看，竟然是楚梅洛和苏嫣然，他们此刻的模样同前世杀死自己时一模一样！
“苏月冷，你以为真你能扭转乾坤？呵呵……你的愚昧，只能害死更多的人！”楚梅洛将苏嫣然紧紧搂在怀中，脚下像踢皮球一样朝她踢来圆球样的物体，定睛一看，苏月冷浑身颤抖，张着嘴哑然痛哭，可愣是她抓着脖子咿咿呀呀挣扎，却依旧发不出一丝声音！
被踢到她面前的，是楚暮羽的头颅！
冰冷的泪水划过脸颊，苏月冷直想那手伸进喉咙去抠，她要嘶吼，她要发泄，可黑暗中突然伸出无数黑手狠狠按住了她，强大的力量锢得她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她眼睁睁地看着苏嫣然噙着得意的诡笑，似幽灵般飞近，撬开她的嘴就往里灌汤药。
苏月冷挣扎不能，恶人的酸苦过喉，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中是苏嫣然和楚梅洛阴戾的笑容。
“我的好姐姐，快多喝些，这可是拿爹爹的骨血熬的，喝下去对胎儿好。”
“哎，爹真的好偏心，为了给姐姐你安胎竟愿意献出生命，妹妹我真的好嫉妒哦！姐姐你快多喝些，爹爹虽然残废那么多年但底子在那，虽说这一年来我每天只给他一个窝窝头吃，但好在骨架大，那么多骨头搭配上瘦肉定是滋补，你说对不对？哈哈哈哈哈！”
不要！不要！！
苏月冷一颗心都碎了，不仅碎了还被苏嫣然和楚梅洛丢在地上狠狠践踏！
她失声痛哭，哭她的无能，哭她的悲哀。
人活两世，她却依旧只是个没用的窝囊废！
苏月冷不停挣扎，却全是无用，倏然，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
孩子，她的孩子还在！！
还没来得及激动的情绪刚上头，冰冷的银剑就直直刺入她高耸的肚子，钻心的痛楚宛如惊涛骇浪，侵入血液席卷全身。
楚梅洛和苏嫣然不给她哭喊的机会，握着那沾满血肉的剑抽出，刺入，抽出，再刺入！伴随着魔鬼般的笑声来来回回，仿佛她不过是个任人宰割的沙包，而不是个生命！
“不、不要！求求你们！不要啊！！”
一股热流在体内炸开，苏月冷终于寻见声音嘶吼出来，凄惨的哭喊声瞬间撕裂周身冰冷的黑暗，模糊的视线中一抹亮光穿透进来，她看见了君久黎担忧的面容。
男人薄薄的唇瓣一张一合，似乎说着什么，耳边却只有嗡嗡的声响，苏月冷浑身被汗水浸湿，方才那一声吼叫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虚弱地闭上眼，女孩含着苦涩的泪昏睡了过去。
“怎么回事？她到底怎么样了？”君久黎耐不住性子再次逼问。
同一个问题他已经在一个时辰内反复问了好几遍，他发誓这辈子从没如此啰嗦过！
而对于这不寻常的情况，他只归结于孔雪瑶的沉默，她若每次都好好回答自己，他也不会那么着急了。
也许吧！
榻旁，孔雪瑶将最后一根银针拔起，又给女孩喂了口汤药，终于松了口气。
“如何？她没事了对吗？”君久黎见状立即追问。
或许是太关心苏月冷，又或许是在孔雪瑶面前他不自觉地流露出孩子气的一面，抑或两者皆有，反正君久黎此刻的模样同往常的他大相径庭，说出去绝不会有人敢信堂堂大盛国国师，向来冷漠淡然，稳重如山的君久黎竟也会有慌张，有担忧。
众人眼里的他，甚至是没有七情六欲的。
孔雪瑶将一根根银针烫过烛火一一清理，收纳好，才缓缓看向君久黎，此时的他几乎绷不住面上的焦虑，拿爽抬起又放下，又抬起的手仿佛下一秒就会扣上自己的肩头，边摇晃她边质问苏月冷的情况。
有那么一瞬间，孔雪瑶想着如果她什么都不说直接走人，儿子会不会疯掉？
反正君久黎的轻功追不上自己。
可看着他吃人的目光，孔雪瑶赶紧压下那恶趣味的想法。
暗自捏了把汗。
如果她真那样做，君久黎估计会直接灭了她吧？
“小丫头运气还算好，那一剑没有刺破心肺。”孔雪瑶给苏月冷掖了掖被角，自顾自地包扎起来。
“再说了，有我在，她死不了。”
孔雪瑶是天生的药人，她的血加上无敌的医术，说是活死人肉白骨都不为过，就好比刚才她给苏月冷喂下的汤药里就放了整整一碗血来做药引。
“我来。”君久黎面色缓了缓，接过她手里的药膏轻柔地抹在血口子上。
知道苏月冷脱离危险，君久黎周身的气息也终于缓和了下来。
孔雪瑶看着眼前难得温柔的儿子，有些感慨。
“啧啧，久黎你以后娶了冷儿也不能忘记娘啊，不然娘会孤单的。”
这话一出，刚缓和下来的空气瞬间凝结。
孔雪瑶只觉得寒从脚底气，糟了，自家儿子最要面子，自己一时嘴快把心思说出来，岂非会把他给吓退？
“娘，我并不是……”君久黎眼神黯淡，也不知道如何解释，心里乱成一团。
“娘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孔雪瑶叹了口气，抬手覆在君久黎替自己包扎的大掌上，古灵精怪的面容上满是心疼。“就是为了能让你自由，娘才离开君家创建雨花楼。”
“相信娘，再过不久，你就不必……”
说到这，两人都陷入了沉默，看着儿子隐藏在淡漠下的愠怒，孔雪瑶说不出的心疼。
过了许久，君久黎似乎想到了什么，敛起情绪幽幽开口：“你离开君家不是因为爹吗，怎么又扯上我了。”
“你要真为我好，干嘛处处躲着我？”
君久黎眉眼一挑，声音凉凉的，瞬间戳破当下沉闷尴尬的气氛，孔雪瑶美眸扑闪，撇开视线装无辜，要不是手还被君久黎拽着，她现在一定轻功飞走，再也不给他们逮到自己的机会！
“嘿嘿，我哪里躲着你了。”
“你明知道我一直在找你却不露面。”
“我不知道啊！而且我们又在一个地方待着……你瞧这次我们都在襄城，我不就来了嘛！”
“三清寺。”
孔雪瑶笑容崩裂一寸。
“还有这回，若是小丫头不出事，你也不会出现。”
孔雪瑶绷着嘴角强颜欢笑，她能说什么？反正君久黎都猜中就是了！
不否认，那就是没说谎，没说谎那就是没做错事！
君久黎看着自家娘亲一把岁数还鬼头鬼脑装糊涂的样子，叹了口气，他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不靠谱的母亲？竟然还要儿子出马把人抓回家的。
“你这次既然出手救人了，那爹一定会知道，要不索性借此机会回君家吧。”
“休想！”孔雪瑶一个激灵立即打断君久黎的话。“臭小子我告诉你，你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不是那管事佬生的，这件事上你只能站在我这边，不能帮他，听到没？！”
君久黎无奈。“你声音轻点，别吵着冷儿休息。”
孔雪瑶气笑。“好你个臭小子，有了媳妇就嫌弃娘了？我告诉你，冷儿跟我可比你更亲，你要是再提让我回君家的话，我就把冷儿带走，正好我少个女儿，冷儿又缺个娘。”
“啧啧，说起来苏烨这人也不错啊，高大帅气英勇无敌，还常年不在家也不会管我，嗯，非常好！”
孔雪瑶已经自顾自地编织组建新的一家三口的黄粱美梦，君久黎脸黑成锅底。
真不知道自己和小丫头到底谁才是这女人的亲娃。
两人交谈的时候，榻上的人儿又低吟了一声，似乎又在做什么噩梦，苍白的小脸蛋上满是汗珠。
“可怜的孩子，真不知她曾经吃了多少苦……”孔雪瑶细心地给苏月冷擦着汗，回身稠毛巾的时候见君久黎面色凝重，不禁好笑。“你也别太担心了，过去的事情不能更改，你能做的就是好好待她，别再让这孩子吃苦，知道了吗？”
君久黎微微颔首，脑海中满是苏月冷痛哭嘶吼，挣扎反抗的模样。
他查过，小丫头过去在侯府虽然被杨榕母女使了不少绊子，过得不好，但也不致于给她造成如此恐怖沉重的打击。
还有件事他非常好奇，之前的苏月冷不但没察觉杨榕和苏嫣然的恶意，反而还处处袒护苏嫣然，将她当亲生妹妹看待，将她供得想公主一样恨不得将天上得月亮都摘下来，可为何突然变卦，一夕之间就转变了态度？
虽然小丫头的性格还是同过去一般大大咧咧，爽朗率直，但却不再对苏嫣然俯首帖耳，甚至对其的敌意像是苏嫣然杀了她一样，就好像……
就好像她们之间有血海深仇！
君久黎想到这，看向苏月冷的目光更是深邃了两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