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久闻西园大名,文舒却是头一次来,若说面积大小,西园自然是比不得金明池和玉津园的。但它也有它的优势,就是景致比两园更为难致和清新。
若把两园比作大家闺秀,那么西园就是小家碧玉。
园内多青竹和古松,也有假山怪石和奇花异草,一条婉延狭窄的小溪从园中穿过,两边坐落着几座小亭。
此时溪边的小亭里已经坐了不少人,有年纪大的掌家娘子坐在一起谈论管家之道,也有未出阁的小娘子聚在一起,闲谈插花。
整体来说,园子里的气氛还算轻松,并未有想象中的剑拨弩张。
当然了,方才门口那遭倒是有些苗头,可陆大姑娘战斗力也不弱啊,几句话就让那小娘子噎得说不出话。
“咱们去那边。”陆星晚指着远处的一座小亭道。
那处亭子在一座假山后头,离这边有一段挺长的路,后面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亭子里空无一人,瞧着很是清静。
文舒没什么异议,对她来说,去哪都一样,只是想起储四姑娘和她表姐也会来,目光便不由在园子里寻梭起来。
不过看了一会后,她又暗自摇头。
罢了,就算寻到了又如何,以陆大姑娘和她的关系,只怕也坐不到一处。她今日即是陪陆大姑娘来的,便不该三心二意。
当下点了点头,随着陆大姑娘往前去。
穿过一段小径,又绕过假山,总算到了亭子跟前,二人迈步上了台阶,才刚坐下,就见东南方的小道来,行过来一群人。
打头的是个满头珠翠,一脸和蔼的中年妇人,在她身后跟了十几位,或年轻,或貌美女子。文舒正好奇来人的身份,就见身边的陆大姑娘已经然站了起来,朝着来人福身施礼。
“见过长公主。”
长公主?文舒吓了一跳,忙跟着低下头去,福身施礼。
魏国长公主打量了陆星晚几眼,“可是威远侯府的大姑娘?”
“是。”
“长公主好眼力。”出声的是跟在长公主身后的威远侯夫人关氏。
长公主却并未接她的话,只看着陆星晚道:“长得真像先侯夫人。”
不过先侯夫人性情活泼,为人大气,很有北方女子的豪爽,这位陆大姑娘虽然肖似其母,眉目间却隐有郁色,就算施了脂粉,细看之下也难完全掩盖。
关氏有些讪讪,没再开口。
提到生母,陆星晚本来还不错的心情,又变得惆怅起来。她刚出世不久,母亲就过世了,大家都说她长的像母亲,可她却不知道母亲长什么样。
“哎呀,看我,说这些做什么。”似反应过来提到了人家的伤心事,长公主忙找补了一句,“好孩子,你既好些了,日后可要多出来走走。”
陆星晚点头,又福了一礼,
“这位是”魏国长公主又看向一边的文舒。
“沧州来的表妹。”说话的时侯,陆星晚还瞟了一眼关氏,想看看她什么反应。
关氏脸上虽闪过一丝莫名,却并未多说什么。
长公主打量了文舒几眼,和气道:“是个灵秀的。”随即又转向陆星晚,“今日园子里来了许多小娘子,你们也别单独在这待着了,去那边和她们一起坐坐,说说话,慢慢的就熟了。”
陆星晚有些不太愿意,并未立时应下。
长公主看她犹豫,想起月前听到的那桩事,便又宽慰道:“那件事我也听说了,错在安平伯府,你不用顾忌什么,大大方方的过去就是。”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再不应下就真的显得无礼和小家子气了,陆星晚只得点头。
“这就对了。”长公主这才笑了,“走吧,我们正也要过去,你们就跟着一块来吧。”
有长公主开路,自是再好不过,两人便跟在队伍最后,向着来时的方向去。
同一时间,皇城文德殿。
大宋官家赵端正坐在御案前,欣赏参知政事秦培献上的一副丹青。作画之人是翰林画院的一名学生,而画上所绘之风物,正是清明时节的汴京城。
从城中林立的商铺和拥挤奔走的人群,到郊外牧童骑牛的田野春光,一人一物,一街一景,一动一静,皆绘其中。
可以说整副图就是当下汴京城的缩影,作为偷偷溜出宫,微服游玩过过好几回的大宋官家赵端来说,深知这副画,画的有多像,有多真。
长长的画卷,足有丈余,将整个御案铺满不算,还有好些逶施在地。赵端一边细看,一边连声称妙:“好,好啊。”
秦培拢袖站在下首,听到赵端的话,连连点头,“臣也觉得甚妙,若单论画工,在画院里也不算太出众,唯细腻尔。难得的是还有这份巧思,此长卷以汴河为中心,画尽沿岸风光。整体构图严谨,亭台楼阁笔触细腻,人物神态帷妙帷肖,当得精品。”
“不错,不错,秦卿此话甚和我意。”赵端看着长卷感叹,“看到我大宋市井如此繁荣,朕心甚慰,就是哪日去了地下,也不会无脸见祖宗。”
“这都是官家的圣德仁心,才能有如今这番盛世,官家才是居功至伟。”
秦培的夸赞,赵端听得极为受用。人都喜欢听好话,何况是这等关于功绩的夸赞,不过心中得意归得意,面上却还想谦虚两句。
赵端眯得眼,摆了摆手,正想说都是祖宗们打得基础好之类的场面话,就见下首一直未曾开口的大理寺卿陆元丞说话了。
“秦相说的是,此番盛世官家居功至伟。但依臣见,若想将这盛世延续下去,官家在与金结盟这事上,还需多加考量。此次金国遣使来朝,欲意结盟合力围辽。但依臣见,此事风险太大,最后很有可能是在与虎谋皮。”
说到这事,赵端瞬间索然无味,“卿怎的又提起此事,方才朝堂上不是已经议过了么,此番是叫你来看画的,不是来议政的。”
“臣自知位卑,然此等结盟之事,关乎大宋国运。我知大理寺无权干涉,但做为朝廷之臣,大宋之臣,还是想将自己的看法表露出来,望官家权听三思。”
见他一副要死谏的样子,赵端只觉得头疼。
真是扫兴!原看这陆卿办事能力高,又能诗会文,说话也得他心意。恰好原大理寺卿年老致仕,这才破格提拨。
他本日也挺拎得清,可今日却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方才朝议会上明知他属意与金结盟,却偏生站了那些老学究一边,说什么不可结盟。
朝议会上吵得不可开交就算了,这好不容易散朝了,喊他一起欣赏字画,放松放松心情,他竟又不开眼的旧事重提,是吃错药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