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礁湖星云在梅西耶星表中名列第八,所有又简称为M8,是一个活跃的恒星孕育场,距离地球大约五千光年远,是夏季最美丽也是最容易观测的星云之一,因为其中心左侧的数道尘埃带围绕着发光的气体,看起来像极了大海中平静的礁湖,所以被命名为礁湖星云。”
安恬说着,往后轻轻退了几步,葛萱凑到她调好的天文望远镜前,看到无边的的黑暗中一团模糊的红云,发出一声略有失望的叹息:“啊?这怎么跟照片里的不一样啊。”
安恬笑了笑:“网上的那些绚丽壮丽的星云照片往往都是经历是几个甚至十几个小时的累积曝光叠加而成的,人的肉眼不能累积曝光,所以跟你在图片上看到的当然不一样。”
“这样啊。”葛萱离开望远镜,坐到安恬旁边,仰头看着头顶漫天的星河,“那我还不如直接看天上呢。”
她望着头顶漫天星罗棋布的繁星,近到仿佛一伸手就能摘的到:“真美,城市里都看不到。”
安恬点头:“是啊。”
一个男生走过来:“学姐,那边东西得都烤好了,快去吃吧。”他又冲葛萱点了点头,“还有你,小葛老师。”
葛萱听到“小葛老师”四个字,摸了摸脑袋。
男生凑到望远镜前,一边看一边问:“学姐,你找的什么呀?”
安恬正拉着葛萱去吃东西,答:“M8。”
烧烤架旁围了三四个人,身后是已经架好的野营帐篷。
他们见安恬和葛萱过来,起身给让出两个位置。
葛萱抓着安恬胳膊,凑在她耳边道:“怎么办,凑在你们一群T大学霸中间我好紧张。”
安恬噗嗤一笑:“有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葛萱:“紧张在心里。”
这是T大天文社的一次暑期活动,现代社会工业污染严重,在大城市里肉眼已经很少能看见星星了,更不利于天文的观测,天文观测最重要的便是天气和地理位置,几个同学便合计趁暑期的时候,一起来到我国的q省观星顺便旅行。
Q省位于我国西部,平均海拔很高,空气污染极少,夏夜的天空繁星密布,是绝佳的观测地点。
几个同学都是t大本科生,属于天文爱好者,安恬是天文社请的来指导和教学的研究生学姐。
至于葛萱,她大学毕业后在海城的一所中学里当老师,这次暑假本来是去找安恬玩,听说安恬要去Q省,便要跟着来。
安恬问了几个同学的意见,便把葛萱也带上,当成是旅行。
一行人这次带的设备不多,有两架望远镜是同学自己的,还有一架是社团公共的。
这是旅行的第三天,前两天大家一直住的旅馆,今天为了观星便出来露营,他们露营的地方在一块地势较高的平整草地,旁边是一条国道,再不远处是Q省的一个小县城。
吃完了烧烤,安恬和葛萱坐在一起,其他几个同学在用望远镜找星,安恬打开指星笔,教葛萱认天上的星座,北极星,北斗七星,大熊星座,仙女星座……
葛萱看得眼花缭乱,没一会儿就把头靠在安恬肩膀上,上下眼皮打起了架。
夜很深了。
几个同学完成今晚的观测,拍好照,收拾了望远器材烧烤架,开始准备露营。
一共有三个帐篷,葛萱和安恬住一顶,另外两个女生住一顶,三个男生住一顶。
安恬推了推靠在她肩膀上的葛萱:“去帐篷里睡吧。”
“唔?”葛萱直起身,发现东西器材都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哦。”
帐篷里点着露营灯,葛萱在跟她妈妈打电话,安恬把防潮毯铺好,在帐篷周围喷了驱虫水,然后又把那架天文社共用的星特朗CGEPro925小心翼翼地放到自己枕头旁边。
葛萱对于这东西的价格理解都是把她卖了都赔不起,所以躲得远远,连碰都不敢碰。
收拾好了东西,两人一起躺在帐篷里。
葛萱刚才睡着,现在反倒精神了,拉着安恬聊天。
两人从高中毕业后一直保持着联系,直到现在,她当了中学老师,安恬马上读研二,两人还是最好的朋友。
葛萱说她不愿意呆在家里的一大原因就是她妈老给她安排相亲,刚才打电话时说又有一个,让她从Q省旅行回来后去见见。
安恬也没什么困意,望着帐篷顶,说:“这不挺好的,有合适的男孩子就去见一见吧。”
葛萱扭捏道:“我也没说不好,就是总感觉吧,一毕业我妈就忙着给我安排相亲,忙着把我嫁出去,好像我已经多老了似的,可是我觉得我还小嘛。”
安恬笑:“早就过了国家法定婚龄了还小?”
葛萱:“靠,能不能不提这茬,女人过了二十岁之后最不能提的就是年龄。”
她翻了个身面向安恬:“早知道我毕业就不找工作也考研了,现在读研的话,我妈就会觉得我还是个学生,肯定不会老让我去相亲。”
安恬默了默,说:“各有各的好。”
葛萱突然打开了话匣子,又推了推安恬:“诶,怎么样,你最近有情况没?你们社团那三个男生我看着都不错。”
安恬:“萱萱,人家是学弟。”
葛萱:“学弟怎么啦,谁规定学弟不能和学姐谈啦。”
安恬也翻了个身:“没有,我只是……觉得这样挺好的,没那方面想法。”
葛萱一听直接急了:“你大学四年不谈,读研了也不谈,现在竟然直接告诉我你没那方面想法,难不成你想出家啊?”
安恬笑着说:“恐怕不行,现在寺庙招人也要专业对口。”
葛萱无语,两人一时都没说话,帐篷里很安静。
安恬闭上眼,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耳边葛萱轻声问:
“安恬,你是还一直想着……许嘉辞吗?”
安恬缓缓睁开眼。
这个名字,最开始的时候谁都不能提,一提胸口就会痛,只是再痛的伤口总会被时间抚平,她把那份情感深埋于心底,现在葛萱提起来,她出奇的平静,像是在提任一个高中的同学。
她可以很自然地跟葛萱谈许嘉辞,谈那些早就过去了的故事。
葛萱:“为什么啊,你们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跟他不是早就没有联系了吗?你还是忘不了他吗?”
安恬听后顿了两秒,她说:“没有。我真的只是,没有想法而已。”
没有忘不了,她过着自己的生活,独立而充实的生活。
而他就在那里,像一段早已过去的人生插曲,只是偶尔会想起。
她真的觉得自己一直过得很好,好到没有开展恋情的必要。
葛萱揉了揉安恬的胳膊:“你知不知你当年跟我说许嘉辞是你的表哥,我就真信了,然后有一次,我在宿舍后面的花园里看见他在亲你,卧槽你知道我当时的惊吓吗,我一直以为你们只是暧昧,没想到你们真的敢乱伦啊!”
安恬想起那些细密温柔的吻。
许嘉辞吻过她很多次,她不知道葛萱看到的是哪一次。
或许当年只是她自以为的地下恋情,许嘉辞对她做的那么明显,不会有人看不出来。
她当时已经保送了,所以老师不会管,许嘉辞的成绩在上升,老师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葛萱又说:“许嘉辞当年最后成绩那么好,没参加高考真的可惜啊,这些年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同学聚会也没有他,不过他家那么有钱,肯定过的不会差。”
安恬说:“可能吧。”
葛萱把一条腿架到安恬身上:“你再这么下去该怎么办呐,没有那方面想法,什么叫没有那方面想法,你现在是提前七老八十荷尔蒙衰退了吗,许嘉辞长得那么帅家里又有钱,说不定跟你分了之后早就又谈了一大堆女朋友,你这辈子竟然栽在这种狗男人身上,值不值。”
“下回有合适的男人追一定不要给我掉链子,该答应就答应,我等你一起结婚听到没有。”
安恬轻声回答:“好。”
葛萱:“这才对。”
两人都闭上眼,均匀地呼吸着,进入梦乡。
可能是由于露营的缘故,安恬睡得很浅。
半夜中,她突然感觉到什么在摇晃,像是坐在游乐园的蹦床上。
她还以为是葛萱在梦游,闭着眼睛说:“萱萱,别晃我。”
可惜摇晃一直在持续着,并不曾减弱,甚至越来越剧烈,安恬开始听到一阵吱呀的声响,然后发现身旁的葛萱一直在睡着。
地面在剧烈颤抖,发出仿佛被撕裂的呻吟。
远处传来轰鸣。
安恬心中一抖,忙把葛萱推起来:“萱萱,萱萱!”
葛萱也醒了过来,发现这剧烈摇晃的世界:“怎么,怎么回事啊!”
安恬颤抖着声音说:“地震,地震!”
“啊!”葛萱尖叫起来,“快跑啊!”
大地还在剧烈摇晃,旁边两个帐篷的人也醒了,安恬抱住枕旁昂贵的望远镜,正想跟葛萱出帐篷,耳边突然开始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
倒塌声,轰隆声,人的尖叫声。
在这漆黑一片的夜里。
“啊!”葛萱吓得回身,紧紧抱住安恬,小小的帐篷仿佛都被撕裂,两人抱在一起,浑身颤抖,尖叫着,前所未有的恐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经过一个世纪。
颤抖的地面终于平静。
世界宛如暴风雨后海面。
安恬和葛萱两人还发着抖,彼此确认还活着。
她们打开露营灯,走出帐篷。
小小的露营灯在深夜,把这一方地方照亮。
“学姐!你们没事吧!”
七个露营的人聚在一起。
除开有个女生跑出来时被固定帐篷的绳子绊倒了,崴了脚,其余人都是好好的。
葛萱晃着手机,叫道:“手机怎么没信号了!你们手机有信号吗!”
其余人拿出手机,看到信号那一栏,都是零。
凌晨两点,天还很黑。
其中有一个男生,突然发现了什么,指了指一个方向。
县城的方向。
原本亮着路灯方向,一片漆黑。
隐隐传来哭喊声。
县城里原本有几栋很高的建筑,在夜空下远远望去,像是矗立在那里的巨人。
现在却不见了。
葛萱往后退了一步,撞在身后的帐篷上。
“房子,不会是,垮了吧……”
……
安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熬过这个黑夜的,却永远不会忘记,当黑夜过后,天际吐白,太阳微露出脸时,她站在城边的露营草地上,看见一个昨晚还宁静的西部小城,满目疮痍,一大半的房屋垮塌,变成了废墟。
“帮忙救人呐!”有人冲他们喊。
天空中盘旋着直升飞机。
安恬不知道怎么救人,直到她跟着大家一起,在倒塌的废墟中挖出一个已经去世的孩子。
安恬哭了出来。
有人告诉他们出城的路发生山体滑坡,已经被堵上了。
县城宛若一座孤岛,活着的人看不到希望,预制板下被埋着的人生命正在流逝。
没有食物,没有药物,只有一波一波余震。
直升机空投下来物资。
安恬听着哭喊声,看着一个个绝望的人,她的世界宛如地狱。
她挖的满手是血,掀不起那一块块预制板,救不起那一个个熟睡中被倒塌的房屋埋住的人。
她是何其幸运,在空旷的地方观星露营,而他们又是何其不幸,灾难发生时在自己熟悉的家中休息沉睡。
所有人都陷入绝望。
葛萱一直抱着安恬在哭。
安恬望着来时的方向。
终于,她看见有人出现。
他们穿着迷彩服,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