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秀梅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安恬竟然和许嘉辞达成了这种默契。
许嘉辞不要的,安恬也不要,许嘉辞要的,安恬先给他,小小个人儿活的像个封建地主家大少爷后面的小尾巴。
她是告诉过安恬要跟嘉辞哥哥好相处不要惹嘉辞哥哥生气,那样才不会被送回老家去,但是现在这情形,貌似有些过了。
如果光是在家里给许嘉辞捡捡玩具,你不参加亲子运动会那我也不参加,这其实也没什么,但是在学校跟着许嘉辞一起殴打同学,再跟着许嘉辞一起上课不听讲不好好学习的话,那麻烦就大了。
赵秀梅为此特地跟安恬来了一次“促膝长谈”,说是促膝长谈,其实也就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叮嘱。
“安恬,你跟嘉辞哥哥关系好阿姨很高兴,但是不可以什么都学嘉辞哥哥知道吗?”
安恬低着头不说话。
赵秀梅看着女孩到达海城后逐渐饱满红润的小脸,目光中流露出怜爱,她该怎么向这么小的孩子解释这个残忍的现实:社会各个阶层的人之间存在着的那巨大而难以跨越的鸿沟。
赵秀梅没什么文化,只能采用最简单直白的方法:“嘉辞哥哥即使每天什么也不做,将来长大后他爸爸也会留给他很多钱,但是你跟他不一样,你爸爸没有钱给你,你长大以后只能靠你自己。”
安恬此时心想你之前不是说过她可以继承许嘉辞的。只要她努力一点活的比许嘉辞长,许嘉辞的迟早都是她的。
赵秀梅以为自己已经给安恬说明白了,抓着她瘦弱的小肩膀语重心长:“所以啊,马上就要上小学了,恬恬不许再跟同学打架了,一定要好好读书,上课认真听讲,将来做一个对祖国对社会有贡献的人。”
安恬点点头。
其实跟许嘉辞坐在一起后她也有好好听课,只是有时候老师讲的太简单,她都会了,所以才看起来不认真的。
于是从这一晚起,安恬在被窝里双后合十给自己定下两个人生目标。
她将来要做一个对祖国对社会有贡献的人。
然后就是她一定要努力一点,活得比许嘉辞长。
转眼到了幼儿园一年一度的亲子运动会。
春风幼儿园除了学前班还有小班中班大班好几个班,这天热闹极了,一早喇叭里就放起了儿歌,比赛场地已经准备好了,就连铁大门都绑上了彩色的气球。
赵秀梅作为安恬和许嘉辞两个人家长来参加运动会。本以为今年有了安恬她也可以带孩子参加两个项目,结果安恬也跟着许嘉辞也不报项目,所以情况由以前她带着许嘉辞一个人坐观众席,变成了现在她带着许嘉辞和安恬两个人坐观众席。
家长们都搭着小板凳抱着孩子坐在下面,幼儿园园长在台上发表开幕致辞。
赵秀梅坐在幼儿园的小凳子上,本想左腿抱安恬右腿抱许嘉辞的,但是许嘉辞拒绝坐赵秀梅大腿,一个人搬了张凳子坐。
安恬本想跟他一样也自己坐凳子,但是许嘉辞坐好后看了她一眼,安恬瞬间明白了什么意思,乖乖爬到赵秀梅腿上坐着。
她坐在赵秀梅腿上,视线比平常高了不少,东张希望地看。
班里同学的家长都来了,于圆圆的妈妈跟她一样笑起来有酒窝,韩晓红的爸爸跟她一样个子高大,身上都是鼓鼓的肌肉,最显眼的则是马奇那里,他爸爸妈妈都来了,两个人都跟马奇一样胖乎乎,眼睛小小的一条缝,坐在那里像两座小山,感觉上让人觉得憋屈。
亲子运动会开幕式致辞完毕,比赛正式开始。所有人退到赛道和比赛场地后面,马上要进行的袋鼠接力和欢乐乒乓球,请参赛家长和小朋友去做准备。
人群散开在赛道旁。
赵秀梅兴致很高,拉着许嘉辞和安恬:“走,我们看比赛去。”
院长一宣布下面运动会正式开始了,于圆圆就从她妈妈怀里跑过来找安恬。
“安恬。”于圆圆从后扯扯安恬的衣服。
赵秀梅笑着示意安恬去跟小伙伴玩。
安恬跟于圆圆找了个不那么挤的地方说话,她俩自从被调位置之后就分开了,今天运动会亲热的很,互相拉着小手。
于圆圆看向赵秀梅:“她是你妈妈吗?”
安恬:“她是我阿姨。”
“哦。”于圆圆点头,抓着安恬小手高兴地问,“你跟你阿姨今天参加什么项目呀。”
安恬摇摇头:“我们不参加项目,你呢?”
于圆圆:“我跟我妈妈参加待会儿的水枪大战,你等一下。”
她跑去取过来两把小水枪,里面都已经灌满了水。
水枪是幼儿园统一发的,很小,差不多普通成年人的一个巴掌大。
“给你。”于圆圆把其中一把给了安恬,“你待会儿可以跟我们一起玩。”
安恬握着小水枪,试着扣动“扳机”,一股清凉的水柱就从枪□□了出来。
“谢谢。”她觉得很有意思,问于圆圆,“不过我可以拿给嘉辞哥哥玩一下吗?”
于圆圆想了一想:“那好吧。”
安恬找到许嘉辞:“嘉辞哥哥。”
许嘉辞看到安恬把一把玩具水枪像献宝似的双手呈给他。
安恬笑吟吟看他。
许嘉辞嗤了一声,这种小水枪他根本看不上,只是对上安恬期待的眼神,还是拿了起来,然后在安恬的目光中调转枪口对象她,一按“扳机”,一股小水珠就射到了安恬的衣角上。
安恬低头看自己衣服上那一小块水角,张了张嘴。
许嘉辞把水枪还给安恬:“我玩过了,你自己去玩吧。”
于是安恬拿着水枪,顶着湿了一小块的衣服,又回去找于圆圆了。
水枪太小,玩两下里面就没水了,安恬要去给水枪灌水。
于圆圆被她妈妈叫走了,安恬拿着两人的小水枪,本来想去洗手间水龙头那里,结果路过幼儿园小花园时发现花园自动浇水的水龙头不知怎么开了,水龙头上接着水管,水从水管中流出来,渗进草地里。
大家都去看比赛去了,小花园这里没什么人,安恬灌蹲在地上从水管那里给水枪灌好水,然后后试了两下,水枪里面好像有哪个零件卡住了,不出水。
她站在花坛边上认真地鼓捣不出水的水枪,最后终于掰动了“扳机”,一股水柱从枪口喷了出来。
总算好了,安恬笑了笑,抬头,却突然看见马奇。
马奇过来尿尿,远远看见安恬一个人在那里低着头,正走过来想看她在干什么,一股水柱就喷到了自己身上。
马奇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湿了一小片。
这衣服他的新衣服,今天运动会特意穿上的。
安恬也没想到马奇怎么会在这里,而自己的水枪滋出的水喷到了他身上。
虽说他之前骂人的话很难听,但是这次是她不对,安恬道歉:“对不起马奇,我不知道你在旁边。”
马奇指着衣服上的水渍冲安恬吼道:“你赔我的衣服!”
安恬给他看了看自己的衣角:“对不起马奇,可是这是水,一会儿就干了,我的衣服刚才也被嘉辞哥哥弄湿了一点,你看,现在已经干了。”
马奇听到她说嘉辞哥哥,立马想到那天自己被这两人联手暴击的场景。
安恬又矮又瘦的怎么可能打得过他,还不是因为自己被许嘉辞抓着没法动,所以才让安恬有机会跳起来给他一拳。
马奇平常比较怂,被许嘉辞打连还手都不敢,但今天不一样,他爸爸妈妈全都在这里,小孩子只要有父母在,再怂的胆子也会壮,更何况平常在家里就是个作威作福的小皇帝。
马奇看着自己新衣服上的那一小片水渍越想越气,他向来是睚眦必报的个性,他左右看了看,这里没人,然后目光突然移到草地上正往外淌着水的水管上。
他突然捡起水管,大拇指往水管口那么一堵,原先平缓的水流立马变成喷射状的水柱,全部向安恬喷了过去。
安恬突然被喷了一身的水,眼睛都睁不开,用手挡在眼前。
马奇大笑着将水管口继续对准了安恬。
安恬立马就跑,可是她被激烈的水流喷的睁不开眼睛,被脚下绊了一跤摔在地上。
幼儿园亲子运动会的音乐还响着,马奇握着水管,肆无忌惮地向摔倒在地的安恬喷着水。
这时似乎有人过来了,马奇立马扔下水管跑了。
赵秀梅跟着于圆圆来找安恬,一来就看到安恬湿的想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正从地上爬起来。
赵秀梅吓得不轻,赶紧跑过去,安恬身边是一根还在往外流着水的水管。
“恬恬,怎么回事?怎么弄的这是?”赵秀梅一把拉起安恬。
安恬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是马奇弄的。”
不过现在当务之急不是追究是谁,而是要把安恬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现在天气已经很凉了,安恬浑身冻得直打哆嗦。
赵秀梅脱下自己的外套把安恬包起来,小陈老师正忙着组织比赛,看到安恬后也吓了一跳,好在幼儿园经常有小孩尿裤子,所有有备用的小孩衣服,忙带着赵秀梅去给安恬换衣服。
安恬已经开始咳嗽起来,也跟小陈老师说是马奇弄的。
赵秀梅跟小陈老师给安恬换好了衣服,让她在平常午睡的小床上躺着,然后一起去找马奇和马奇的家长。
马奇的妈妈跟他一样眼睛小的眯成一条缝,听小陈老师讲刚才那个浑身湿透的女孩说是马奇弄的,立马拉下脸:“不可能!我们家马奇不会干这种事!”
马奇爸爸把马奇拉过来,当着小陈老师和赵秀梅的面问他:“跟爸爸讲是不是你弄的?”
马奇眼珠一转,抱住爸爸大腿:“不是我弄的!”
马奇爸爸得到儿子的答案,比他妈妈更为理直气壮:“听到了没,不是我们家儿子弄的,你们不要乱冤枉人。”
赵秀梅对着面前吨位十足的两个人,气道:“恬恬不会撒谎的。”
“你说你家孩子不会撒谎,那我还说我儿子不会撒谎呢!”马奇妈妈指着赵秀梅鼻子,“上回打了我儿子还没跟你们家算账,这回又来诬陷我儿子,自己玩水把身上弄湿了还说是我儿子弄的,有证据吗?有谁看到吗?”
赵秀梅嗓门没马奇妈妈大,只好向小陈老师投以求助的眼光。
小陈老师眉头紧皱:“这……”
这年头幼儿园里又没有监控这种东西,马奇不承认,光凭安恬的话,还真不好说就是他。
马奇妈妈笑了一声,牵过马奇:“走!不跟这些人在这里吵,回家去。”
一家三口理直气壮地走了。
小陈老师表情无奈。
赵秀梅咬牙看着向马奇一家三口的背影。
她又去午睡的房间看安恬,安恬已经躺在小床上睡着了,小脸通红。
赵秀梅把手背往安恬额头上一放,孩子已经烧得滚烫。她又叫了安恬两声,安恬眯着眼睛迷迷糊糊的答应,神志开始不清楚。
孩子穿试衣服着了凉。
赵秀梅急得赶紧抱起安恬去医院,刚好在幼儿园门口看到许嘉辞。
许嘉辞看到耷拉在赵秀梅肩上的安恬,然后想到刚才马奇被他爸爸妈妈牵着路过时,跟他挤眉毛吐舌头做了个得意的鬼脸。
赵秀梅一把牵起许嘉辞:“走。”
家里只有她一个大人,许嘉辞不能没人照顾,所以只能把他也带到医院去。
医院儿科急诊人满为患,到处是小孩儿的哭声,安恬额头上贴了张退热贴,嘴唇脱水起皮,一查体温已经烧到了三十九度。
赵秀梅一手拉着许嘉辞一手抱着发高烧迷糊了的安恬,大夫给安恬开了输液要补液,领了药排队去输液室扎针。
安恬手背血管细的快看不见,经验丰富的儿科护士也没一针成功,尖锐的针头刺进皮肤,在皮下来回移动试探找血管。
赵秀梅看得心都揪起来,怕安恬缩手一直住她的手臂,安恬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只发出几声虚弱的啜泣,许嘉辞站在一旁,眼睛死死盯着那根刺进安恬皮肤的针。
护士试了两针,总算找到血管有了回血,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安恬因为疼的刺激清醒了点了儿,靠在赵秀梅怀里哭了两声。
赵秀梅拍着安恬的背柔声哄。
安恬哭着呓语:“是马奇给我……呜呜……喷水。”
赵秀梅想到那蛮横的一家人,又是生气又是心疼。
她哄了一会儿安恬,才注意到一直安静跟着的许嘉辞。
许嘉辞眼睛一直盯着安恬,也不说话。
她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许嘉辞的头。
第二天,春风幼儿园照常上课。
学前班教室里叽叽喳喳,马奇还穿着昨天的新衣服,神气十足地走进。
他刚一走进教室,突然被人从后扑倒在地。
马奇倒在地上,对上许嘉辞令人恐怖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