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口信的人(1 / 1)

去年打了熊,青梅没有亲自到镇上来。

公社里的领导们也只把青梅的事迹当作传奇故事来听,对本人也就怀着点好奇。

可今年大岗屯干的事却不是杀头熊那么小的事了,而是抓到了一个团伙。

有了活人,又得知了几人身份,哪怕陈峰等人咬死了牙不开口,林队长他们还是找到了陈家庄。

之前找不到破绽,被陈家庄的大队长联合陈家庄的人一起把公安给糊弄过去了,一是当时下去排查走访的林队长等人对陈家庄不熟悉,只当作普通生产大队给过了一遍。

二来也是谁也没想到一个盗墓贼团伙,竟然还能有这么大规模,并且还是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手艺。

现在锁定了目标又有意深挖,没多久就把陈队长等人一起给抓了出来。

也有人听到风声,提前跑掉了,可这个案子性质实在恶劣,省城总局局长亲自拍板下发了通缉令。

有了通缉令,那可就不一样了,别看像张大海他们这样的倒卖贩子有自己的鼠道,平时瞧着好像有关部门都不知道。

实际上公安们却对这些门道不说一清二楚,却也知道个大概。通缉令一下,这些地方都要加强搜查。

还真是不巧了,清水镇的陈三儿一伙人,就倒霉催地正撞到炝口上,被有关部门给顺手一锅端了。

这些事都是进了公安局后,青梅在一个招待她的女公安那里听说的。

女公安年纪三十来岁,平时就是在局子里当文员。

说是文员,因为就是个小地方的警员,所以干的活都很杂,从端茶倒水安抚女同志,到整理档案资料,都是她的工作。

“说来也巧,陈三他们被抓到以后,还有十多号人嚷嚷他们的大哥是张大海,结果队长往深了一挖,才知道,前不久跑掉的张大海就是被他们窝里斗给举报到咱们这里来的。”

女公安就当是趣事跟青梅聊了,“青梅同志,张大海你知道是谁吗?前几天你丈夫还来问过,问咱们抓到张大海没有,想去劳改场看看张大海。别的不说,你丈夫还挺讲义的。”

青梅只当不知道,全程板着脸听,一双眼睛里全是认真。

这极大满足了女公安的唠嗑兴致,反正她的任务就是招待青梅,必定要做到让青梅宾至如归,那姐妹好的拉家常,可不就是最好的办法嘛。

“不过青梅同志,不是我多嘴,你回去还是要跟赵三明同志说一说,有的义气能讲,有的义气却不能讲,比如说张大海犯了错,要是以后再遇到张大海,一定要及时向我们局里举报……”

得,拉家常唠嗑都不忘搞宣传。

青梅点头,心里暗叹,果然这个年代思想觉悟不高的都不好意思吃这碗公家饭。

江红军那边跟林队长聊了半晌,看时间差不多了,这就带着江红军青梅他们去隔壁的公社办事处,他们局长的办公室也在那边。

最后,江红军代表大岗屯,从公安局局长那里领到了一张锦旗。

锦旗上写着“为民除害”四个大字儿。

江红军拿到锦旗,高兴得浑身发抖,脸上都笑傻了。

青梅作为主力军,单独获得了十块钱奖励,另外还有一个暖水壶,一个印着大红牡丹写着“富贵”二字的搪瓷盆,一块香皂两条毛巾。

得,这端着盆去澡堂子搓澡都不用再带其他东西了,简直就是澡堂子标配。

“青梅同志,以后一定要继续发扬勇于与恶势力作斗争的精神,为保卫四方百姓的安危而奋勇前进!”

局长握着青梅的手,满眼都是鼓励与赞扬。

这台词听着有点尬,抱着搪瓷盆的左手紧了紧,青梅严肃认真地用力点头:“局长请放心!”

场面很是和谐融洽。

眼看着已经到中午了,一行人又被局长叫了林队长带去公社食堂吃了顿好的。

除了青梅,江红军得到了一个搪瓷盆,别看他得的奖励少,可功劳都记在他的名字上呢。

以后要是公社有什么需要,江红军再努力一把,想要从大岗屯调到公社办事处,成功的机会就大了不止一点半点。

另外十个人,得到了口头奖励之外,也一人得了一个喝水的搪瓷缸。

白底红字,上面写着“为人民服务”,这就足够让他们高兴的了,一个个已经盘算着回去以后要如何端着水往屯子里转上几圈,好好跟人显摆显摆。

青梅等人在食堂里吃着红烧鱼猪肉粉条子,大口啃着白面馒头的时候,已经偷偷从公安局跟到公社门口的徐媳妇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关键是蹲在墙角哪怕是背着风,也还是冷得人想钻牛屁股。

徐媳妇冻得牙齿打架嗑嗑作响,只能靠着想象青梅如何收拾张翠花来勉强坚持下去,“咋、咋还不出来呀,个赔钱货小娘皮,害得我好等……”

在公社食堂里吃饱喝足,再加上食堂里很暖和,一行人都要打瞌睡了。可想着还要赶回去,众人也不敢多耽搁。

再三谢过林队长后,江红军带着青梅他们就直接从食堂后门离开,也不用去街上跟人挤了,抄个小道就离开了清水镇。

“也不知道我家媳妇能不能买到红糖,这搪瓷缸用来泡糖水招待客人,忒有面儿。”“哈哈,你还用来招待客人呀?反正我是舍不得的,回头我就去河边刨雪,看能不能找到没冻坏的薄荷叶,回头把薄荷叶往石板上一烘干,嘿嘿,泡茶喝着多气派啊!”

其他人一听,都是眼睛一亮,纷纷挤过去跟人约好到时候一起去找薄荷叶。

想象着自己端着一杯茶在屯子里一晃悠,那不就是领导的样儿了嘛。

还有人琢磨着过年以后陪家里娘们儿去岳父岳母家,这路上走累了走渴了,可不得需要喝一杯薄荷茶水解解渴嘛。

嗯,到时候端去了岳父岳母家,还能让老人家也喝一口用搪瓷缸装过的茶,这可是报纸上伟人领袖开大会都用过的茶杯子,多稀罕啊!

青梅根本就不知道公社大门外还有个人正苦苦等候着她,回到家后就怀着一种隐秘的激动心情烧了热水把搪瓷盆洗了洗,这就装上热水开始洗脸。

洗完了用毛巾擦水的时候,青梅捂在毛巾下面的脸上忍不住偷偷露出个笑。

狗子在一旁帮忙看火,一边还在围观梅姨拿回来的暖水壶很家里本就有的那个有啥不一样,眼看着梅姨站在旁边仰着脸用毛巾捂了好半晌的脸都还没擦完,不由摸着后脑勺疑惑地问:“梅姨,你怎么了?”

为啥毛巾要一直捂在脸上啊?

抿唇把笑给憋了回去,青梅拿下毛巾,干咳两声,别开脸不好意思去看狗子全然好奇疑惑的眼神,“没啥,就脸上冷得很,都冻僵了,用热毛巾捂捂。”

狗子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那梅姨你再捂捂吧,毛巾不够热了我来给你拧!”

已经笑完了的青梅默默伸手搓了一把狗子的脑袋,说:“头发有点长了,我给你扎两个小揪。”

一听要在自己头上扎头发,狗子瞪圆了眼睛,很想抗拒。

可偏偏想这么干的是梅姨……

几分钟后,狗子耷拉着脑袋坐在灶膛前有一搭没一搭的放柴,整个人显得生无可恋。

唯独脑袋上两个用布条扎起来的小揪战得挺拔又骄傲,瞧着就十分神气。

下午,青梅在家翻菜地,之前大雪来得急,他们也只把白菜给收了,地还没来得及翻。

冬天的时候得把土深耕一回,将泥巴里的虫卵草根等不利于庄稼生长的动物从温暖的土层中翻到最表面来,然后利用冬天的雪来把它们冻死。

狗子人小,本是要来帮忙捡草根的,不过让青梅给撵回去了。

去年狗子一个人从柳洗啊屯来到大岗屯,虽然没冻死,可身上的冻伤却很多。

暖和的时候还不显,可一到下雪天,之前冻伤的地方就开始显出紫红色来,一摸全都是冰凉一片。

青梅把赵三明买给她的蛤蜊油拿给狗子用,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

不过平常时候,青梅跟赵三明都有意不让狗子碰太冷的东西,看看能不能养好。

这事儿还是赵三明先发现,然后跟青梅说的。

要不然像青梅这样一心都落在山上的性子,估摸着怎么也要等狗子脸上身上都是冻疮了才能知道。

大概是因为平时家里的吃喝家务都是赵三明料理,还真就给他养出了家庭责任感,现在不用青梅说,家里的活计赵三明都会打理得妥妥贴贴,对狗子也比青梅多了许多关心。

从家庭责任分割上来看,两人确实有点男主内女主外的意思,青梅两眼都往外面看,一个劲儿往家里挣食物。

而赵三明就是照顾家里,再把一应繁琐的事务都给安排好。

到目前为止,青梅对于现在的生活模式是很满意的,不巧,赵三明似乎也很满足现在的小日子。

挖土,哪怕是要往深处挖,对于青梅来说也是挥挥手的事儿,一点不费力。

边挖,青梅还有余力去想这个冬天赵三明能不能做点新鲜的美食尝尝。

菜园子挖到一半的时候,院子外来了个人,好像是屯子里谁家的亲戚,身边跟着带路的刘老太。

到了院子门那里,刘老太伸长脖子往里面瞅了瞅,只看到青梅跟狗子,没见到赵三明。

刘老太撇撇嘴,挪开视线的时候还瞪了狗子一眼,这才转而看向青梅,一张风干橘子似的脸上露出个古怪的笑:“青梅啊,在家翻地呢?你男人又上哪鬼混去了?”

青梅抬眸看了她一眼,没吭声,继续低头弯腰去拾掇挖出来的草根。

刘老太身边那长得尖嘴猴腮的婶子啧了一声,挑剔地眼神在低矮的房子上遛了一圈,只在门口挂着的两排苞米上顿了顿,继而扯开嗓子发出尖锐的说话声:“是青有粮家的青梅吧?你爹都病了大半年了,听说你不是富贵了嘛,也不知道回家看看爹娘,只顾着自己吃香喝辣的,没孝心的人可是要天打雷劈的!”

刘老太在旁边笑,就好似尖嘴猴腮说的话多有趣儿似的,笑完了还装好人,语重心长地劝青梅:“青梅丫头,大家都知道你在娘家过得不如意,可再怎么说你爹娘都把你养大了,好歹没饿死你冻死你对吧?一家人没有过夜的仇,你爹都病得下不来炕了,不回去看看就太说不过去了。”

尖嘴猴腮掀掀薄得跟刀子削过似的嘴皮子,尖酸刻薄地嚷嚷:“嫁人了还是这副鬼样儿,三杆子打不出一个屁!”

狗子听得嗖一下站起来,两只小拳头捏得紧紧的,一双眼睛像狼崽子一样狠狠盯着她们。

青梅也听得皱起了眉,停下了挥舞铲子的动作。

刘老太跟尖嘴猴腮没怕,反而因为青梅终于有了反应而越发来了兴致。

两个人就站在院门口一个□□脸一个唱白脸,尖嘴猴腮负责刻薄瞎咧咧,刘老太负责装好人全方位地劝青梅,总结出来一句话:你爹你后娘没弄死你就是天大的恩德,你就该回去当牛做马孝顺人家。

青梅很久没听过这么刺耳的吵吵了,嚓一声,把铲子深深地插进土里,边往院门口走边掏了掏耳朵。

尖嘴猴腮眼珠子一转,抬手就搭在院门上:“老青闺女,这么久才来给客人开门,叫个什么话,要不然咋就是有娘生没娘养的呢,一点都不懂事!”

刘老太:“哎呀刚子媳妇,你别这么说,青梅丫头也是打小就没人教,要不然哪能不知道赶紧泡碗糖水来招待你这个给娘家人带口信的贵客嘞!”

唱双簧的唱完了一曲,青梅也走到了院门前,并且抬手打开了里面别着的门闩。

刚子媳妇哼了一声,下巴一抬就要进院子,谁知下一刻天旋地转,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就被人整个儿给举了起来。

举、举了起来!!

“啊――!!”

刚子媳妇吓得尖叫一声,刚叫到一半,身边也响起了二姑婆撕心裂肺地大叫。

刚子媳妇一扭头,恰好刘老太也扭头看了过来。两人在空中对视,然后不约而同往下看,只看见了一个黑乎乎的头顶。

“你们好吵,不准在我家门口骂我。”要骂就去其他地方骂,至少要让我听不见。

青梅一手一个,胳膊打得笔直,虽然她自己个头不高,可刘老太跟刚子媳妇也算不上高个儿。

所以把两人完全举起来并不用担心她们的脚会拖在地上。

举着两人,青梅左右看了看,找到可以放两人的地方,这就大步疾走。

自己疾走,跟被人单手撑着疾走感觉是绝对不能相提并论的。

刚子媳妇跟刘老太吓得吱哇乱叫,蹬着腿挥舞胳膊想要去抓挠青梅,结果青梅往上举的胳膊往平展方向一甩,两个人就吓得恨不得抱紧青梅的手臂。

多来几个回合,两人再也不敢嚣张放肆了,直哭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也不敢吭声,就怕这个怪力女人一来劲儿就把她们俩给扔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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