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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龙抬头(1 / 1)

这可把赵三明给气坏了,拿着筷子隔空点着狗子愣是说不出话来。

可惜事实就是青梅并不是非要他做饭不可,赵三明没办法靠这个为自己讨要好处。

至于拿饭菜的味道说事?换个人可能还有点机会,可青梅是谁,白水煮土豆都能吃下小半簸箕的人,哪里在乎味道如何,能吃就可以了。

赵三明气得饭都吃得不对味了,等到青梅放下碗筷,郑重其事的声明今年赵三明要跟着下地挣工分后,赵三明就不是气了,而是郁闷,憋屈,却又没办法。

“之前就说好了,今年如果你还不下地挣工分,那就别去食堂吃饭。”

赵三明苦着一张脸暗恨当初自己为啥就一口答应了,那时候只以为就是说说而已,反正又不是马上下地干活,可谁知道时间忽然过得这么快呢!

青梅可不管赵三明心情如何,吃完饭就主动收拾了自己的碗筷,用实际行动表明拼了一个冬天的饭就此解散。

狗子有样学样,还特殷勤地小跑着追上去要帮青梅洗碗筷。坐在凳子上的赵三明看见了,不知道为啥,总有种迫切的危机感。

在原地硬着头皮磨蹭了一会儿,赵三明到底还是没能管住自己的腿,站起身端起碗一口气喝光稀饭,拿着碗捏着筷子就追了上去:“家里的活儿都是我的,女人娃子摸冷水都不好,狗子,去给你梅姨拿抹布擦手去!”

出门前,终于抢到洗碗刷锅工作的赵三明总算觉得舒坦了,这才是新的一天开始的正确方式嘛。

今天江燕子要出嫁,老支书跟江红军这两个当爷爷当亲爹的也是大手笔,直接出粮出菜在食堂宴请满屯的人。

另外还有江燕子嫁出去的几个姑姑也是昨天就纷纷拖家带口的赶来了,跟江家尚且有交情往来的人家也受到邀请,能来的都来了,不能来的,就尽量往镇上赵椿树家去。

大岗屯这边嫁新娘子,都是在娘家这边请午饭,等下午新郎官接了新娘子回婆家,婆家就办晚上那一顿。

当然,中午那一顿,如果有客人的自然还是要把酒席给摆上,只是没有晚上那顿丰富。

青梅虽然是江燕子(自认为)最亲近的好朋友,可就青梅那咋笑的脸也实在不适合当江燕子的伴娘或者送妆娘。

青梅不喜欢交际,江燕子也不至于强人所难,只是昨天抽空跑出来,抱着青梅眼泪汪汪地让青梅早上一定要早点来,到了她家还一定要进屋让她知道。

青梅想着这点小事也没什么为难的,于是就可有可无地点头答应了。为着这个,青梅吃过早饭就出门了,身后跟着赵三明跟狗子这一大一小两条尾巴。

江燕子作为新娘子,今天绝对的主角,一大早就在闺房里被一大群婆婆婶婶围着转,哪怕现在新时代新社会,摒弃了很多繁琐的流程,江燕子还是被整得蒙圈不已。

等到青梅终于寻机挤进来兑现给江燕子的承诺时,青梅就看见了满脸通红,脸颊上还各有两团猴子屁股似的红。

青梅:e……

对不起,打扰了,你再也不是那个漂亮的妹纸了。

江燕子不知道自己脸上到底被弄成了啥样儿,看见青梅来了,无神的眼终于泛出些让青梅熟悉的光彩,迫不及待拽着青梅胳膊往自己身前拉:“青梅!呜呜呜我脸现在好痛啊,就像挤了山椒水儿在上面!”

那是开脸的大娘用棉线给江燕子绞了脸上的绒毛。从来没弄过这个的小姑娘,第一次绞就是整张脸,可不痛得难受了嘛。

青梅想了想,才想起来这会儿结婚是有这个风俗,这还是原主小时候偶然瞥过几眼的浅淡记忆。刚才青梅还以为江燕子是把腮红摸了满脸呢,不过光有脸颊上那两坨,就够夺人眼球了。

青梅没多说什么,只是伸手按住想要往她身上蹭的江燕子,认真建议:“别把腮红蹭我衣服上了。”

免得回头江燕子还要补妆。

江燕子早就习惯青梅说话简洁且耿直了,刚才真湿润起来的眼眶背她这么一噎,什么伤感不舍忐忑害怕都没了。

倒是旁边有个女孩子噗嗤一笑,等大家都看过去时才不好意思地揪着自己胸前的辫子抿嘴笑:“赵二嫂,你这衣服都不知道穿了多少年了,补丁摞着都看不出原来的色儿,沾上新娘子的腮红能有啥可惜的。”

说完,女孩子似乎才发现自己说话太直了,懊恼地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一双眼睛笑盈盈地看着青梅:“赵二嫂,不好意思,我这人说话不过脑子,其实我没别的意思。”

她不说最后一句还好,一说,反而让大家多想了,有头脑简单的女孩子就笑了笑,视线也往青梅衣服上溜。

虽说家家户户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可今天要来参加江燕子的喜宴,稍微好点面子的人家都会把自己最好的那身衣服给翻出来穿上,特别是屋里这些陪着新娘子聊天的女孩子们。

像大岗屯这样偏僻的小山村,社员们去得最远的地方就是镇上,平时大嫂子小媳妇的交际网也就拘在这个小圈子里,屯里很多人都是跟半月屯柳下屯噶子村等这些地方的人接亲。

十几年前青梅的小姑姑嫁去镇上,说句毫不夸张的话,当年可是震惊了方圆上百里。

现在江燕子也托了她小姑的福,能嫁赵椿树这样的好对象,哪家不羡慕眼红啊。

可江燕子家的条件摆在那里,还真没多少人能越得过去,回头再掂量掂量自己的长相,想要挖墙脚的心思也就歇了。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们抱着满怀的期待去等着今天跟新郎一起来接亲的年轻小伙子们,说不准她们就能跟哪个看对眼呢?

青梅还没说什么,江燕子就落了脸子扭头瞪说话的人:“赵银花,不懂青梅的意思就别瞎插嘴,梅子的意思明明是让我注意别花了妆!”

今天是江燕子出门子的日子,要是闹起来,对江燕子的名声不好。就站在门口外说话唠嗑的嫂子婶子们听见了响动,伸头探脑地往里瞅。

青梅拍了拍江燕子头顶,转头正眼看赵银花。

称呼她为“赵二嫂”,对方又姓赵,青梅明白这人应该是赵三明那边的亲戚。

赵三明的爹是大岗屯土生土长的人,往上数,倒是有几个堂叔堂伯隔房亲戚之类的。

说话的人正是赵三明隔了两房的堂妹赵银花,赵银花长得一般,可也称得上五官端正眉目清秀,再加上她活泼单纯爱说爱笑,在大岗屯甚至她外婆家半月屯那边都挺受小伙子们欢迎的。

此时因为被江燕子又瞪又凶,赵银花满脸委屈,瞧着倒像是在被新娘子欺负,这就更让江燕子膈应了。

江燕子平时还好,可大概是从小就被家里人宠着,就是不能受委屈,一受委屈整个人就要原地爆炸。

眼看着江燕子就要站起身撸袖子跟人吵架,青梅又拍了拍她头顶,这次手掌上用了力道,压得江燕子愣是没能一口气站起来。

青梅没理赵银花,反而把自己刚才一直夹在胳肢窝下的布口袋拿出来,低头跟江燕子神色如常的说话:“你不是说开春了不想戴帽子耳朵又冷嘛,给你做了两对耳捂子,还有这个可以裹在玻璃瓶外面,就不用怕刚装了开水的玻璃瓶太烫了……”

都是些小东西,可没一样都是江燕子平时唠叨抱怨的时候随口提过的。

这下子江燕子忍不住了,捧着东西仰脸看着一脸冷淡的青梅,心里只觉得梅子咋就这么好呢!

“呜呜呜梅子,你娘咋不把你生成个男娃哩!”

江燕子一把抱住青梅就呜呜咽咽地哭开了,这可把外面的婶子婆婆们看乐了。

外面有人好奇地问她们笑啥,她们就说新娘子哭嫁嘞。

这还没出门子呢,又转头一看,队长两口子不是还在外面忙活嘛,新娘子对谁哭嫁呢?

屋里的气氛终于恢复了正常,不管是跟江燕子交情好的,还是交情一般却抱着别样心思来的姑娘闺女们纷纷出言安慰江燕子,说些嫁人了以后还能经常回来看青梅之类的话。

倒是赵银花站在那里一时有点尴尬,最后只能瞥了跟江燕子一起被众人围在中间的青梅一眼,双手揪着两条辫子撇了撇嘴。

“既然知道自己没脑子,以后就少说话。”

青梅忽然说话,大家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青梅这是对着赵银花一开始那番话的回答。

众人面面相觑,她们还以为那事儿已经过了,谁知道青梅又给突然转了回去。

青梅说话的时候神态严肃语气认真,不结合赵银花之前的话来看,还真像是青梅在认真的给予建议。

安慰江燕子的都是些没经多少事的黄花闺女,听到这话,倏的一静。

这么一安静,反而像是架起了火把,要等着赵银花再表演点啥。

江燕子却是破涕为笑,差点儿鼻涕泡都吹出来了,赶紧掏手帕给自己擦,自然是擦了一帕子的红。

此时江燕子却顾不上自己的狼狈样,笑得开怀,扭头对脸色不好看的赵银花恳切地说:“梅子说得对,脑子没长好也不是你的错,只要以后记得该闭嘴的时候别开口就成。”

赵银花那套“我人太单纯率真说了不好的话你别怪我怪我就是太小气开不起玩笑”的手段,从小到大屯里可有不少女孩子都吃过其中的苦头,现在听江燕子这么说,觉得还真是这么个理儿。

可能有的人不觉得好笑,或者没能理解其中的歧异,可看见别人笑了自己不笑,好像不够合群?于是一个笑了,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跟着笑起来。

这只是个小插曲,赵银花一开始被架得不知所措,可十几年的心直口快单纯活泼不记仇的性格不是白装的,很快赵银花就自我打趣一番,把这事儿给揭过了。

至于她心里还有没有什么想法,那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要说青梅跟她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赵银花开口就捏青梅,也不可能是替赵三明打抱不平,纯粹是知道青梅平时为人沉默寡言,一般不会跟碎嘴的人计较。

说白了,这就是个软柿子,看青梅一进来,她们如何讨好都没怎么上心的队长闺女就跟她那样亲近要好,再一想自从青梅不挨打以后,屯里上到叔伯爷爷辈儿,下到小伙子,谁提起青梅都是比划大拇指,心服口服说一声好。

屯里的小孩子更是都把青梅当成了向往学习的英雄,就连赵银花家那不听话皮得要死的十岁小弟弟现在都不皮了,整天就拿着个弓箭比划来比划去,不上学的时候还积极地跑去挣工分,说是要多挣粮食多吃饭,努力长成梅姨那样的力气,长大了好去打熊瞎子。

就那臭小鬼挣的两个工分能抵啥用?吃大锅饭的时候也就算了,冬天里家里不让多煮饭,小弟偏又吃得多,赵银花可是饿了一个冬了!

谁家小媳妇像你青梅这样,好好的家务不做爷们儿不伺候,反而成天跟些男人混在一起,都这样了还让大家夸,赵银花想想就来气。

可惜事实证明,青梅不轻易理会说闲话的,却不是真的软柿子。

赵银花捏了一手刺儿,还要笑盈盈的装作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她还怕江燕子不顾名声地直接把她撵出去呢。

要是撵出新娘子的闺房了,待会儿她还怎么近距离接触跟新郎来接亲的那伙人?

青梅没有在房间里陪江燕子太久,一来是不喜欢里面的氛围,二来要让她表现出更充沛的感情就很为难她了。

江燕子也要赶紧补妆,青梅出来的时候还看见镇上来的田媒婆手里端着一碗细腻的粉末。

鼻子嗅了嗅,青梅闻出是上好的米粉。

一看媒婆是端着往闺房里走的,青梅就知道这是干啥用的了。

想了想满怀期待的新郎官突破重围终于到了新娘子面前,结果就看见惨白脸蛋上抹了两坨红的准媳妇,青梅忍不住在心里默了默。

不过大概是青梅跟这里的人审美不在一条线上吧,等到赵椿树带着人吹着唢呐来接亲的时候,看见江燕子的模样笑盈盈的满眼欢喜。

中午吃了一顿好饭好菜,吃完饭,江燕子就洗了脸上的妆,换下盖头揣上包袱,跟着赵椿树走了,嫁妆则由同赵椿树一起来的小伙子们挑上,同去的还有江雄鹰一家三口。

江雄鹰是要送妹子入婆家门的,江嫂子则代表娘家人,至于才一岁多的石头,则是江燕子跟赵椿树的滚炕福娃。

随着大家一起站在村口目送江燕子等人离开,一直到转身回到家里,坐在炕沿上的青梅终于后知后觉的升腾起一股淡淡的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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