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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2 章(1 / 1)

山岭被树木和黄泥覆盖,外面看起来干燥而坚固,但在山体的深处,却可能蕴藏着涌动的水源,随着隧道的打开和突入,一旦遇到或者接近此前探测不到的地下水源,被破坏过的破碎岩体就极有可能支撑不住。

这段隧道随着山体内部施工的深入,风化层断代层相继出现,前些天,断层地带突水突泥,加以稳固之后,今天一炮下去,突然又涌现将近两千方的突泥,继而头顶大面积的板岩坍塌。稍微有点隧洞经验的人都知道这是附近山体结构发生了改变,危险可想而知,必须停工整治。

这个停工一停就是一个多月。为了保证勘测人员的安全,项目部将一个长两百米直径一米的大管道送进塌方区,以保证在极端情况下为工作人员留出一个迅速逃离的安全通道。接着,项目部不但内部开了无数次会议,还请来全国的隧洞地质专家考察论证,一个多月之后,终于研究出了一个得到最多认可意见的加固方案,但包括专家在内,谁也不敢拍板保证这个理论验证有安全保证的方案在实际施工中不会出现意外。

一旦出现万一的情况,那就是人命。

立了项的大桥隧洞是必须要继续挖进去的。专家给出建议后走了,施工还搁置,而一天的耽误,各种相关损失动辄就是几十万,丁总,梁总工,还有桥隧项目的相关负责人没一个不心急火燎,丁总本来性子就急,嘴角都起了泡,送走专家,回来连夜又把人召来开会。

梁总说:“别急,急也没用。实验室已经收集了全部的现场数据,小徐带着人在地质技术人员的协助下在建模分析方案的可靠性,大家再耐心点,等结果出来再进一步讨论吧。总能解决问题的。”

设计院虽然不参与这一段相关工程,但出了这么大的问题,一耽搁就是一个多月,老陈和赵南箫也很关心,出于了解情况的目的,晚上也来旁听了会议。

自然了,这个会最后还是无果而终,散会后十点多,赵南箫去了实验室,没进去,就停在机房外头,透过窗户,看见徐恕和十几个同事正在里头讨论着问题。

他最近没空去理发,作息也毫无规律,从早到晚不是在隧洞工地就是泡在实验室里,头发乱糟糟的,眉头微皱,神色专注,不时地打断阐述问话,在笔记本里修改数据。

赵南箫在外看了他十几分钟,他一直没发觉,她正准备悄悄回去,食堂老李和一个厨师提着夜宵送了过来,在后头叫了一声:“赵工,怎么不进去啊?”

徐恕听到了,扭头看见她,立刻出来:“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没事,晚上空,就过来看下。”赵南箫微笑看着他,“进展怎么样了?”

“算顺利吧。得早点搞出来,我晚上大概还要加班……”

他已经连着一个多星期都是下半夜一两点才回来休息了。

赵南箫很想让他早点回去睡觉,但心里也清楚,遇到这样的情况,把他绑回到床上,对他反而是煎熬。

她完全能理解他的心情和渴望工作的状态。

幸好,这样的意外,也不会经常出现。

“那好,你吃了夜宵再忙,尽量早点回来休息,我不打扰你,先回了。”

她抬手,替他压了压一簇倔强地翘起来的头发,笑着说了一句,转身要走。

“等下。大家也要休息的,我先送你回去吧,你陪我吃点东西。”

他进去,拎出个袋子,拉着她回到住的地方,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分吃了宵夜,最后抱着亲了亲她,让她早点睡觉,自己这才走了。

这一夜他没回,大概后来在实验室里直接睡了。就这样过了两天,上午,赵南箫在东索塔的现场和监理站的工程师看着工人施工,有点心不在焉。

她在记挂徐恕那边的情况。

昨天,经过实验室连续半个多月的加班和反复验证,计算机的模拟结果终于出来了,也判定加固方案可行。开会过后,领导最后拍板,决定实施,今天就是重新下洞加固的日子。

她知道一早徐恕就去了隧洞现场,不知道那边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就给实验室一个认识的技术员小胡打了个电话,被告知早上召集相关作业人员做现场情况说明的时候出现了点意外,丁总梁总工他们现在都在现场。

赵南箫无心做事了,立刻出来,下峡谷来到对面。

前段时间,为了进一步提高安全生产规范和智能化管理,项目部不但给涉及危险性施工的全部进场人员配备了具有实时追踪位置和身份认证等先进功能的智能安全帽,工地所有的现场也升级了闸机系统,只有同时通过人脸识别和酒精测试,最后才能进入。

赵南箫的身份认证在这里没有得到过授权,没法进去,人在外头,远远看见几百米外的一处隧洞施工口许多人正围在那里,有工人,也有班组技术员和领导,因为距离远,也听不到在说什么,急忙又打电话给小胡。

小胡跑了出来,和管理人员说明了下情况,她这才终于进去。

“又出什么事了?”赵南箫一边往里去,一边问。

小胡告诉她,工人害怕,还是不敢下洞施工,他们正在努力解释,以打消施工人员顾虑。

赵南箫匆匆跑过去,看见隧洞段的施工负责人老李对着一群人正嘶声力竭地喊话:“……你们尽管放心!这个方案是在新奥法的基础上加以改进的科学方法,经过了多次验证,我们不但请了全国最好的相关专家,我们拥有世界最先进设备的实验室也完全模拟了整个加固过程,结果证明,支撑力是足够的,只要你们严格听从指挥,科学施工,二次排危石的过程里,绝不会再次发生坍塌!”

从技术领队到安全小组再到班组工人,没一个发声。

负责人面露无奈,转头对徐恕说:“徐工,你是实验室负责人,要么你再给大家讲讲你们的工作结果?”

“小徐总,你讲得就算再好,我们也听不懂啊!”

下面一个工人喊道,“六七百米的山体腹地,不是开玩笑的,谁知道那些什么专家搞出来的方案靠不靠谱?都已经塌过一次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们是来挣钱的没错,但给再多的钱,我们也不能卖命是不是?”

其余人也纷纷附和,工人摘下帽子,现场乱哄哄的。

徐恕等工人们安静了下来,说:“我就一句话,我带你们进洞到塌方区,你们跟我后头,不搞完我不出来。”

“要砸,第一个砸我!”

他语气平淡,好像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但是随着他话音落下,刚才还吵闹着的人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几百人的现场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他,很快,下面又骚动了起来,大家交头接耳,低声议论,脸上露出不相信的表情。

“不信?”

徐恕一笑,扣上帽子,转向负责人。

“老李,叫你班组成员全准备好,跟我进去!”

负责人面露为难之色,忙上去想劝阻,徐恕已经迈步朝洞口走去。

负责人赶紧又跑向看着这一幕的丁总和梁总,低声说:“丁总梁总,徐工还是不要进去吧,万一……”

梁总望着徐恕的背影,和丁总低声说了一句,也走了过去,大声说:“我是总工,我认可实验室和团队合作的结果。你们不用怕,我也和你们一起进!”

“走!小徐总和梁总都进,我们怕什么!都停了一个多月了,也要吃饭的!”

大家的表情全都放松了下来,有人又喊了起来,周围应声一片。

徐恕这样一个简单的表态,对现场所有的施工人员来说,足以胜过洒洒万言的激励和高高在上的科学解释。

赵南箫站在人群之后,这一刻心中的紧张激动,无以言表。

她相信他,会做这样的决定,对团队的实验过程和结果一定是充满了信心。

但是即便如此,毫无疑问这也是需要莫大的担当和勇气。

况且这本不在他的职责范畴之内。

只有山一样的男人,才能让人完全地交托和信任。

也不知怎的,这个时候,赵南箫忽然就想起了自己从前在爸爸工作日记里看到的一句话。

她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那道正往洞口去的背影,差一点就冲过去想叫他,又顾忌周围那么多人,正难受着,忽然见他停步转头看了过来,目光很快就在人群里找到了她。

两人四目相对。

他起先仿佛一怔,随即就朝她笑了,拂了拂手。她知道他是叫自己放心离去。随后他转身走了进去。

排险安排一百多人,三班倒的连续作业,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的晚上。

很巧,第二天恰好是五一劳动节,工地的大门口拉了庆祝横幅,除了这里,所有的施工现场都放假一天,晚上有聚餐,还有支部组织的文艺活动,白天大家则纷纷涌向县城。

整个项目地都沉浸在节日的放松气氛里,只有这边的隧道工地依然日以继夜地紧张施工。

照预期,到晚上十点前,应该就能全部完工了。

去年曾来这里指导过征迁扶贫工作的姚书记这两天下到集团分部参加五一庆祝活动,得知消息,立刻调整行程,下午绕远路赶来这里,晚上在文艺活动现场讲了几句,就和丁总还有项目部的另些领导一起来到隧道外,等着施工结束。

赵南箫也来了。比预期得要早些,九点多,丁总就着手中的对讲机说了几句,转头兴奋地说:“抢险胜利结束,他们马上就出来了!”

赵南箫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

很快,她就看到徐恕和梁总还有班组人员一起从隧洞里走了出来。现场掌声一片。姚书记快步上去,和梁总握手,祝贺抢险成功,慰问完毕,转向了徐恕,上下打量他一眼,随即抬手重重拍了下他胳膊:“不错啊,小徐,要什么奖励,只管说!”

他从里头一出来,赵南箫就感到他在人堆里看见了自己,不停地看。

姚书记夸完他,他没应,就又看了她一眼。

“这还用说吗,姚书记你好给小徐发个老婆了!我看他里头一出来就在看小赵。”

一个从隧洞里一起出来的平时就爱开玩笑的工程师顺口接了一句。

姚书记一愣,循着徐恕的目光找了过来,看见赵南箫,顿悟,哈哈大笑:“这要求太大了,我做不了主。这个得问小赵自己愿不愿意了。”

大家就都看向赵南箫,现场发出了一阵善意的充满愉悦的笑声。

赵南箫没想到自己突然这样成了关注的焦点,有点臊,悄悄看了眼徐恕,见他还是望着自己,反正逃是逃不掉了,索性大大方方地朝他笑了下:“我先回,你忙完了,也早点去休息。”

她和出来后就没开过口的徐恕打完招呼,又向姚书记和其余领导还有边上的人笑着点了点头,赶紧转身溜了。

徐恕没耽搁多久,十点不到就回来了,澡都没来得及洗,立刻敲她门,靠在门口低声说:“不好意思,我大概让你担心了。我是非常确定我们实验室的结果,所以才敢这样,要不然他们不相信。”

他说完看着她,目光里带了点忐忑。

赵南箫微笑,轻声说:“我是有点担心,不过我真的相信你。没事,你赶紧去洗澡吧,回来早点休息,你肯定累了。”

他仿佛松了口气,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这才转身走掉了。

他应该真的很累了,连着加班半个月,这两天又和梁总一起几乎与抢险班子一起三班倒,洗澡回来后,他没再来敲她的门,给她发了条晚安的消息,随后,隔壁就安静了下来。

赵南箫知道他应该去睡觉了。

夜渐渐深了。

文艺演出场地方向的音乐停歇,今天放假,工地也暂停夜班,耳畔没有了习惯了的深夜还传来的机械工作发出的各种隐隐的噪音。

喧嚣了一个白天的峡谷之畔,变得宁静无比。

赵南箫实在是睡不着觉。

她的心事始终未除,更要命的,再过去,原来任工住的那个屋,因为任工上个月被调走,住进来另一位工程师,前两天他老婆来这里看他,长久分离,难免失控。

今晚,就在此刻,深夜时分,尽管已经隔着一个房间了,醒着的赵南箫隐隐还是听到了一些疑似少儿不宜的可疑的轻微声响。

起先她拿耳机塞住耳朵听歌,听了一会儿,觉得屋里挺闷的,就下床去开窗,来到窗前拉开窗帘,她手一顿。

徐恕竟然也没睡着,这个点,一个人站在外头,月光之下,背对这边,看着好像在抽烟。

赵南箫略一迟疑,打开门,朝他走了过去。

他听到脚步声,扭头看见她,立刻丢了烟踩灭,走了过来,轻声说:“你怎么没睡觉?”

赵南箫停了下来,也轻声说:“你怎么没睡觉?”

今晚月光很白,像只晶莹银盘,挂在高原峡谷的上空,静静地照着他的脸庞和身影。

他显得有点不自然,转头看了眼旁边,轻轻咳了声:“睡不着……”

赵南箫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就那么胆大了。

她感到自己的身体里,仿佛有什么在轻轻地爬着。

她想睡他,把他给睡了。

她凝视着他,说:“我想去看电影。”

他仿佛一愣,随即不自然地看了眼边上,双手插进了裤兜里,含含糊糊地说:“……这么晚,县城电影院也关门了吧,要不明天,明天我带你去吧……”

赵南箫没说什么,转身进了自己的屋,很快出来,把她买过来后就没动过的那只盒子直接朝他扔了过去。

东西砸在了他的胸前,掉到他的脚下。

他弯腰低头,就着月光察看。

“徐恕,你是不是不行了?不行的话,趁早去看医生。”

赵南箫轻声地,用轻蔑的语气,一字一字地说道。

他慢慢地抬起头,也盯着月光下这张轻视睨着自己的漂亮的脸蛋,缓缓地说:“赵南箫,你自找的,等下别哭着求我。”

他快步走进他住的屋,抓起车钥匙,出来,弯腰一把抄起地上的那只盒子,拽着她手就往外头带去。

赵南箫被他推进了车里,在她以为他是要带她去老地方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太过天真了。

永远不要去挑衅一个男人的能力,也不要低估了他放肆的程度,尤其是在他刚加完班,做完事,又恰好睡不着觉的时候。

这是赵南箫很快就意识到的一个惨痛的教训。

他将车开到峡谷边的一个偏僻空地里后,反锁车门,竟然直接让她马上就躺在后座的位置上。

完事后,他放下她,任她衣衫不整地躺着,自己坐了起来,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跟着伸手,从前头驾驶位旁的格子里拿了支香烟,点了,深深地抽了一口。

赵南箫扶着自己刚被折得快断的腰,爬起来跪到他腿上,一只胳膊搂住他脖子,另手从他手里拿过香烟,学他的样,也抽了一口。

“女孩子别学这个。”

他靠在椅背上,教训她,要拿回来。

“凭什么你抽得这么凶,我就不能抽?要抽大家一起抽。”

赵南箫又抽了一口,不小心被呛了一下,咳嗽了起来。

徐恕笑了,降下点玻璃,掐了香烟丢出去:“行,我也不抽了,满意了吧?”

赵南箫跪坐在他的腿上,双手捧住他英俊的脸,凝视着他说:“徐恕,你真的干嘛要换工作啊?我不是不支持你,我这两天晚上就都在想,真正厌倦这一行的人,是不会做出像你这样的举动的。就算实验室结果再稳,那也只是模拟,真的没谁敢百分百保证。没有热爱和职业的精神,我不信能做到这样的地步,我真觉得挺可惜的……”

他笑:“我就是不想干了,你想多了。再说了,干什么不一样,都是为祖国做贡献,是不是?”

他久违了的油嘴滑舌的样子挺讨厌的。

“徐恕你好好说话不行吗……”

他拍了拍边上的座椅:“乖,听话,再躺下去。”

赵南箫这回不听了。

这地方太小,实在不舒服。

“不要了,我要回屋去睡觉了。”

他就吻住了她的嘴,把她再次压倒,过了一会儿,放开了她,喘气说:“你还没哭,早着呢。带你去看电影了。”

半夜,他终于开车到了那座别墅,两人去泡了温泉,回到房间又厮磨,直到凌晨两三点钟,他才搂着倦极而满足的她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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