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闻仙山的山洞之内,不知何时起困着一只半妖。
洞内天锁铸成的牢笼内,留着兽耳兽尾的虚弱青年双目静阖,脖颈处与双手双足都被泛着灵光的红线轻缚,像一只毫无生机的垂线木偶。
树上的灵鹊探头探脑,睁着一双眸子好奇地想往洞里瞧,翅膀刚一扇动,就被陡然而至的仙气惊飞,扑闪扑闪躲远了。
洞完的禁制一晃,有人踏入了那山洞之中,在斐孤身前停下。
一只纤长的手犹犹豫豫地凑近了他的脸,半晌轻轻落在他脸颊,极轻地抚了抚。
来人正是方才见过观音的司命。
她当日气急,便强行拘住斐孤,将他困在此处。但她又不知要如何与斐孤争执,索X便令他陷入沉睡,自己又急急回了司命殿批卷。
她本无理由困着斐孤的。
司命在那日为他对奚殷动怒之后,再回司命殿便是满心懊恼。
她当时情急,下意识回护斐孤,事后一想便觉得对奚殷悔愧不已。奚殷因着斐孤几次X命垂危,又全是为了救她。那日她却公然挡在了斐孤身前,无论如何都叫人心寒。
事后她去向奚殷请罪,奚殷笑着说无事,却晦涩地问她一句:“你对他,是何时?是不是他强迫与你?”
司命沉默良久,摇头道:“或许是在伪境之时。那时我亦不知算不算强迫,总归那时我喜欢上他了。”
“那如今呢?”奚殷白着脸问。
司命不答,只是递给奚殷诸多仙丹:“神君多休养身T,我还有公务处理。”
“司命”
司命已然匆匆离去。
三千年,斐孤说她见了他十六回,却不知暗地里,她也曾在他受雷刑奄奄一息、昏迷不醒之时悄悄来过,像今日这般抚过他的脸颊,00他的额头。
所谓雷刑,便是由天雷罚下,道道劈散魂T再聚合,如同将人全身经脉打碎以后再粘合,反反复复,法力也会随之一次次削减,直至荡然无存,变为废人,可谓是极残忍的刑罚。
他要忍受三千年的刑罚,受刑完毕后若还留着一条命便可自行离去。
其实他本是没有活路的,只是因着魔灵顽强,他才能生生接下这三千年的刑罚。
司命抚着他的脸颊,渐渐顺着他的脖颈触了触那根缠在他咽喉处的红线,观音的话又回荡在耳边。
“任他自生自灭罢。你杀他、不杀他,都无妨。纵使Ai恨纠缠,你最明白聚散终有时。”
“于司命而言,紧要的无非只有这天地。”
“他不若你殿中那棵命缘树,于你之缘孽在你回头那日已然消解。”
“只有那棵树,如这天地,如这风一般亘古不变。”
“到底是怜悯他呢,还是Ai他呢?”
“其实,你清楚你对他什么也不剩了。”
“他便像个烫手山芋,你扔不掉却也拿不得。”
“不。”她那时g巴巴地反驳道,“不是的。”
“是与不是,你总归会有答案的。”
“有朝一日,若是你不能任他自生自灭,司命不若亲手杀了他。”
被红线缚住的咽喉脆弱苍白,司命闭了闭眼,缓缓收回手,她的手心还留着一瓣青sE菡萏,是观音赠她的法宝,不知用在斐孤身上是何功效。
不过,菩萨拿它与忘情丹同列,总归不会是什么小打小闹的玩意儿。
某种直觉告诉她,观音赠的,或许是能要了斐孤命的法宝。
司命没打算用在斐孤身上。
她叹了叹气,倾身吻在斐孤苍白的脸颊上,很轻柔的一个吻,一触即离。
“好了,你还是走罢。”
“我还是任你自生自灭罢。”她喃喃道,伸手又去揪了揪他的兽耳。
“既然你想走,那便走。”
“以后小心些,不可再惹是生非,你的法力也所剩无几,是万不能再与仙家冲突的。”
司命拿出三颗丹丸,习惯X地喂给斐孤,与此同时,束缚他的红线飞快地从斐孤身上消散,一丝一缕也不再留下。
她合上斐孤的唇,令他咽下丹丸,而后轻声说:“保重。”
司命起身正要迈步离开,雪白的裙裾忽然被人扯住,很勉强的力道。
“为什么?”那人的嗓音虚弱颤抖。
司命下意识叹气,回头又冷着一张脸,对上那双朦胧含泪的眼眸。
他问:"你困着我,便是为了放我走?"
司命不答。
斐孤撑起身来,踉跄着起身:“苦楝,关着我的着六十六日,你就只是令我沉睡,最后放我走?”
“苦楝,你知道若我是你,会如何吗?”
他走近了,声线压抑,看向司命的眼眸暗沉如墨:“我会每日囚着你,b你说喜欢我,说会永远留在我身侧,会日夜与你欢好,像在梁渠山那样,b着你哭叫着唤我的名。”
司命听他这话,眉头便忍不住蹙起,似是不愿听他W言Hui语。
“而苦楝,你都不会做些什么吗?”
他终于站定在司命身前,耳朵和尾巴都是丧气地耷拉着的,却g起唇角,露出个自嘲的弧度:“是因为你根本不在乎,根本不喜欢我,所以做什么都没毫无意义,是不是?”
“你对我做什么,都是勉强而为,是不是?”
司命开口要辩解,斐孤却忽然扣住她的手腕:“可你刚刚吻我了,为何还要我走?”
“不是你想走吗?”司命下意识道,又掩饰地别开眼,“你刑期已满本就该离去了。”
“我不想走了,我都是说的气话。”他没骨气地缠上来抱住她,高大的身影笼罩住司命,很用力地抱她在怀里。
司命毫不费力地推开了他,避开他受伤的神情,退开两步冷静道:“即便你不想走,我亦无法给你想要的名分。”
“过去你犯下诸多大错,我也无法将你光明正大地留在九重天。”
“斐孤,去罢,重新开始罢。”
“那你还喜欢我吗?”斐孤只问。
“你好好休养,届时自行离去罢。”司命回避地转身,斐孤就亦步亦趋地缠上来从身后紧紧抱住她。
“那我不问了,你别赶我走。”他小声说:“我不要名分了,当你殿中的神兽也好,若是若是你怕人瞧见,我化作命缘树上的命牌也好。再不然,我还待在仙山上,等你来看我,你得空了便来瞧我好不好?”
“我会乖乖的,绝不再闹脾气了,好不好,苦楝,你不要赶我走。”斐孤的语气可怜极了,不似平常捏腔拿调故意为之,只是虚弱认真地同她商量,反而更显得卑微了些。
司命的心轻易就被他一番话搅乱,想起菩萨的劝诫,她咬咬牙:“我”
但话未出口,脖颈却淌过温热的YeT,她一僵,斐孤埋在她脖颈无声地落泪,环在她腰间的手束的紧紧的,连尾巴也瑟缩着缠了上来。
烫手山芋,他可实实在在是个烫手山芋。
司命轻叹:“我可拿你怎么办才好。”
那人埋在她脖颈,瓮声瓮气道:“苦楝,我离不开你。”
“我不管,你不要我,那你就杀了我。”
司命恼恨地扯下他的尾巴,转过身,板着脸对上他水雾弥漫的眼:“动不动寻Si觅活的,成何T统?”她抬手给他拭去眼角泪痕,语气早软了:“我公务繁忙,你又何必与我蹉跎。”
"苦楝,你那日动怒说不准我走,想了六十六日便要我走。可是我无论怎么想都不会走。说要走都只是诓你,想看你在不在乎我。苦楝,除非我Si,我不会走的。"
他开始凑过来小心翼翼地吻她的唇,像是怕她又吐出些坚决的字眼。
“亲亲我,好不好?”
司命要推他的,可那张水红的唇太软,轻轻地贴上来,又叫她完全没了脾气。
她眼睫微颤,心跳骤乱,深知不能与他这样没完没了纠缠下去。
斐孤已经乖乖移开唇,又缓缓跪在司命身前:“我服侍你好不好,苦楝,别不要我。”
司命最见不得他如此姿态,没忍住还是拉住了他,三言两语就被他弄得阵脚大乱。
她制住他:“你别这样。”
斐孤漂亮的眼眸就轻轻瞥她一眼,耷拉着兽耳,渐渐低下头,没什么底气地问:“那你还要不要我?”
他的尾巴尖都是往下垂的,又忍不住急躁地微微晃荡。
司命不想回答,又觉得他这幅模样叫人又怜又Ai。
“到底是怜悯他呢,还是Ai他呢?”
“其实,你清楚你对他什么也不剩了。”
这两句话又浮现在脑海。
司命想,随便罢,不知道,不想知道。
剩不剩,还剩什么,能有多久,都随便罢。
她只是,只是不忍心,见不得他如此模样。
司命捧起斐孤的脸颊,在侧脸上飞快地亲了一下,不明不白地应了声:“嗯。”
斐孤的兽耳便一下子JiNg神地立起来,小幅度地转了转,眼睛也亮起来:“那今日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司命狐疑地看他。
斐孤又立刻病恹恹地回看她,手却是立刻将她抱紧了,虚弱道:“那下次是不是又要很久才能见你,今日留下来陪陪我好不好?”
司命不语,斐孤便拉扯着她,抱着她一同坐下来,保证道:“我不做什么,我就想抱抱你,亲亲你。我总是见不到你,想亲近些。”
“我总要确认,你还要我,对不对?”青年的怀抱温热,他抱住她,很珍惜地搂在怀里,一动也不动。
司命没作声,微微倚在他肩头,默许了。
斐孤很克制地抱着司命,压制住心中的不安感。
独还那日没了,莫名应召而去,剑灵仓促留下只言片语,仍是警告他不要轻信神佛之情。
他当时不在意,却很奇怪,什么人能越过他去召唤独还。
独还冷笑:“你和司命加起来都惹不起的人物,无妨,我要去做个了断。”
剑灵再没有回来。
而回来的司命态度大转,要让他走。
斐孤很不安,他想一定是谁说了什么,明明那日苦楝才显露出几分情绪,今日又都藏了起来。
他绝对不会容许苦楝离开他,绝对。
后面要do,司命难得的主动,下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