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行和赵回音不由看向他:“听你一说,确实有破绽,那你想到办法破解游戏场的重复轮回了?”
高晏:“想多了,我只是有点想法而已。”
王行拍桌大喜:“有想法总比没想法的废物强!”
在场众人:……行的,他把自己都骂进去了,他们还能说什么?
高晏:“俞小杰在阴公庙许愿要制作塔骨的纸和竹骨,明早我们得去拿。”
闻言,王行和赵回音都觉得不好了。
王行:“你们胆子太大了,本来是要试探阴公庙吧。但走的这一招不高明,阴公庙许下的愿哪那么轻易还?现在都要偿命,就算你们不去,那庙里的东西也会找上门来。”
高晏:“没事,搞得定。”
王行:“阴公庙一百多只阴魂恶煞,当初害死整个城镇里的人,单凭玩家肯定应付不过来,我也不能保证其他玩家愿意冒险帮你们得罪阴公庙里的阴魂恶煞。”
赵回音:“不过要是你真有办法破解青山镇的重复轮回,我可以帮你们对付阴公庙。”
王行:“加上我一个,但不管你有没有办法,我都帮你们。”
王行为人讲求义气,当初就是帮助过同行不少玩家。
当地藏利用道具困住青山镇及其他玩家,而其他无名玩家被青山镇镇民与阴魂恶煞围攻时,正是他们合力救了王行。
王行得救后,虽憎恨地藏的所为,但仍劳心劳力救助其他轮回场进来的玩家,并最终将他们都组织出来共渡难关。
同样的,高晏他们若是遇到生死难关,王行不会强制命令其他玩家必须帮助高晏他们,但他自己会主动帮忙。这大概就是八十六个玩家都愿意相信王行的话,而且至今没有崩溃的重要原因。
有个正直而不烂好心,还很坚持原则的主心骨存在,希望的火苗就是再微弱也不会熄灭。
高晏以前就遇到过很多类似于王行这样的好心人,而且正是因为他们的帮助,他才能在未成年的前提下让自己生活得没那么糟糕。
因此,高晏对王行挺有好感。
“多谢,但是不用担心,我们自己应付得来。”高晏笑了笑,旋即岔开话题:“你们知道陈青山吧?”
“号称闽都第一塔骨的手艺人,青山镇唯一一个会制作塔骨的人,本名不知道,外号陈青山。”赵回音说道。
高晏:“为什么叫陈青山?”
赵回音迟疑了下,说道:“因为是他负责每年一次的青山王游神会塔骨的制作,再加上手艺好,所以就有‘陈青山’的外号。”
王行:“他有问题?”
高晏:“有点疑惑。”
王行:“要不我等会喊个人去暗中观察他?”
高晏:“不用麻烦,一点疑惑而已。”
王行连连摆手:“不会麻烦,有事尽管说就行。除了你们这批新进来的玩家,我们其他八十五个人无所事事,整个青山镇几乎都摸透了。陈青山这人我们以前也怀疑过是否为突破口,但是让人趴他屋顶上一个多月,愣是没见他人走出宅子,可见有多宅。”
高晏若有所思:“是吗?对了,花铃和小杰,你们还回陈青山的宅邸吗?”
菊里花铃和俞小杰表示暂时不想回去,因为他们想留在王行这儿了解更多事情。末了,俞小杰问:“晏哥,你还要回去?”
高晏:“要回去的,我在那儿住。”
王行:“你可以在这里住下来,很安全。”
赵回音也表示院落里房间很多,还有几间空房,随时可以住下来。
高晏:“我回去正好能解开心里小小的疑惑。”
闻言,王行也不好再挽留,同他交流一番后,见天色快黑就亲自送他出门。最后就是高晏一人回陈青山的宅邸,而菊里花铃和俞小杰留下来。
菊里花铃忽然喊住高晏,高晏转身时,正见一只黑猫蹿到他面前,定睛一看,黑猫已经落在他的肩膀上。
菊里花铃:“黑猫跟我共情,如果你那边发生危险的事情,我这边就会察觉到。必要时候,它还可以替你一命。”
高晏挑眉:“我暂时没有东西可以跟你交换。”
“不用了。”菊里花铃说道:“在这个游戏场里,我们是队友。”
高晏讶然的看向她,他以为菊里花铃只是跟他们同行而永远都不会跟谁组队,更不会互称队友。
菊里花铃板着脸强调:“只是暂时而已。”
强调得很别扭,但是比原来满腹心机且少年老成的样子可爱多了。
高晏失笑:“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队友?”
菊里花铃撇过脸回应了一句,然后挥手把他赶走:“快点回去吧,天黑又是游神会,一旦被那群镇民看见又得被撕成碎片。明天早点过来和……队友会合,我们在女姑庙门口等你。”
高晏:“行。我知道了。”
说完,他就带着肩膀上的黑猫离开了。
菊里花铃抬手双手,用袖子遮挡住下半张脸,垂眸转身差点撞上身后的俞小杰,不由急促地退后两步:“挡后面干嘛?”
俞小杰两手枕在脑后,有些吊儿郎当:“队友嘛,当然是站在身后保护啦,花铃姐姐?”
菊里花铃强调:“暂时而已!”
“好――暂时――而已!”俞小杰故意拉长语调嬉笑菊里花铃,鉴于队友关系,态度亲近了许多但也少了男女情愫。
两人同行回到院落里的时候,菊里花铃出于好奇询问他之前不是对自己还有男女间的朦胧好感吗?怎么现在一下子又消失了?
俞小杰摊手:“没办法,不能朝队友出手。”
闻言,菊里花铃又抬起宽大的袖子遮挡住脸,心里想着这些人怎么那么爱把‘队友’两个字挂在嘴上?难道一点都不害臊吗?
不自觉间,她就问出口,结果接收到俞小杰震惊且难以形容的表情。
俞小杰惊讶:“为什么会害臊?队友又不是老婆!”
菊里花铃:“……”
俞小杰打量着挡住脸的菊里花铃,发现她脸眼皮都红了,不由更为震惊:“你害羞?!!真的害羞了?!!”
WOC!!谁能想到看着是高冷心机重的黑长直少女居然会因为‘队友’两个字而害羞不已?!
这也太……萌了吧!!
菊里花铃赶紧用宽大的袖子完全捂住脸,匆匆离开,离开前又丢下一句话:“别自作多情了,只是一个游戏场的队友而已!我堂堂神巫女之名,怎么会随便成为别人的伙伴呢?”
俞小杰、王行和赵回音齐齐沉默:……高冷反差萌最为致命。
高晏离开的时候,天色差不多快黑了。
行人匆忙赶路,而家门开始紧闭,高晏观望着街道两侧的人家,忽然想到陈青山跟他说过‘有空就去镇民家里看看’。
现在正好是个不错的时机。
如此想着的高晏将肩膀上的黑猫放出去,菊里花铃跟黑猫连有一丝共情,除非危及性命否则共情不会起作用。共情微弱,则容易跟其他人建立新的共情关系。
控纸载灵之术说难是真的很难,说简单也确实简单,比如建立共情关系就是最简单的术法,而在奇门遁甲中,控纸载灵之术属于基本操作。
俞小杰就学过奇门遁甲之术,之前高晏因好奇问过怎么建立共情关系,现在就刚好可以用在黑猫身上。
黑猫跳跃到围墙上,轻巧灵活的前行。围墙下面,高晏慢悠悠前行,眼中所见是笔直的街道,同时也有黑猫的视线,就像是眼前还连接着个隐形4D眼镜,同时拥有两个不同的视角。
高晏心中意念闪动,黑猫从围墙跳跃到屋檐上,然后纵跃下来,落在院子里的石桌、花架上,有时跳进房间再从窗户出来,有时又从窗檐上路过,橙黄色的瞳孔事无巨细的扫过四五家院落和房间里的装横。
有时不巧,撞见主人家出来,黑猫就遭到呵斥和驱赶。
黑猫从高高的屋檐上跳下来,四掌落地,随后轻巧一跃,落在高晏的肩头上,趴伏下去并闭上眼睛,好似在休息。
高晏闭上眼睛,脑海中过滤了一遍刚才黑猫所见之景,随后猛然睁开眼睛,从无数帧场景中发现了细微的异样――无神之物。
青山镇是个崇拜神明的地方,家家户户信仰地方神明,但他们家中却找不到任何与神明有关的东西。
高晏曾去过闽都广粤地带,见过那儿一些地方,寺庙很多,而家家户户门口贴着神像或八卦镜,门口上还会吊个香炉。即便是旅馆,前台还会放一尊关公像以及电子神牌。
而这些东西统统没有出现在青山镇镇民的家里,实际情况显然跟镇民崇神拜神不符。
重复轮回的时间是六天,在正月十五到正月二十,此时正是阴公庙阴魂作怪的时候,但镇民还无事,应该仍旧是崇信青山王和女姑等地方神明的时候。
可是家中无任何与神有关之物,说明眼下的崇神热象只是表面功夫,所谓的游神会可能是执念。
正月二十之后,瘟疫席卷整座青山镇,镇民或许曾集结于青山宫,强烈渴望青山王再显神迹救他们一命。可惜奇迹没有出现,镇民全部亡命。
死前执念应该很强烈,否则不会轻易入玩家的套。
整个镇子修建了无数的庙宇,充斥着许多位地方神明,相应的,镇民家中应该要有很多与神明有关之物才对。然而高晏没有看到,那么他可以大胆地猜测这种情况是在镇民死亡之后才出现的。
镇民临死之前祈求神明庇佑,没有得到庇佑,所以他们肯定怀着满腔的怨气和执念死亡。
再之后,那名为‘地藏’的玩家为获取信仰力而将镇民困在六天的轮回里,而这六天轮回的时间里,镇民不应该对他们信仰的神明怀有怨恨。
结果是事实正相反!
青山镇镇民生前六天的原轨迹里,他们没有怨恨神明,没有崇信菩萨。现在重复的六天轮回里却多了不该有的怨恨和菩萨,所以这重复轮回不是毫无破绽。
或许那名为‘地藏’的玩家可以更加完美的复制出一个重复轮回,但他的目的是为了信仰力,所以只能制造出一个带有缺口的轮回。
这大概就是老妪保有记忆,没有被迷惑的原因。
――重复轮回有一个缺口!
这缺口就是菩萨,不应该存在于游戏场和青山镇的菩萨。
高晏一边快步向前走,一边呢喃着:“……关键是哪里呢?空间被封闭了吗?不对――跟‘海龟汤’那个晋级场不一样,相比较起来显得很粗糙,空间没有被封闭――时间也没有。时间不是停止的,更不是一个循环反复的环,它应该是向前继续走。所以――”
高晏停下脚步,抬头仰望着天边圆月的一角,恍然大悟:“虚假的!这是一个天大的谎言!”
怪不得狗比游戏和狗比神明默认了‘游菩萨’中级场的‘重复轮回’,根本原因在于根本没有所谓的‘重复轮回’,真相只不过是一场盛大的骗局。
真正的‘重复轮回’应该是时间、空间都停滞下来,完全封闭形成一个环,一个永无止境永远重复的环。一旦到达某一个点,譬如为零点,到达零点之后,一切事物就会倒退回原位并再次重复。
拉胡天神的封闭空间能力以及阿苏罗赠送给他的‘空间重组’其实就可以做到,只不过高晏的‘空间重组’时间太短了,暂时没有能力实现,但其原理是可以办到的。
反观青山镇的‘重复轮回’,其实只是个巨大的骗局。
因为青山镇的空间和时间并没有被封闭,空间照旧对外敞开,新批次的玩家可以进来。时间也是向前流逝,游戏场中的玩家没有被影响到,他们清楚时间已经流逝了四年。
归根究底,青山镇的‘重复轮回’只是玩家利用镇民生前执念而进行的心理欺骗,镇民不断重复生前六天的行为给众玩家造成了轮回的假象。
包括老妪也误以为是轮回,真相只是镇民的自我欺骗。
高晏:“从‘菩萨’的出现,到镇民对神明的怨怼,以及老妪和陈青山的古怪态度就可以看出来了吧,他们也不过是自我催眠罢了。所谓的‘重复轮回’,根本就没有可能。他们只是在一次次的自我欺骗,自我重演过往而已,妄图从中寻求解脱?”
“何必?有借有还,生前因,死后果,公平公正,连神明都不能插手更改的规则,他们却还不死心。”
不知不觉,高晏已经回到陈青山的宅邸,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甫一关上门,耳旁就听到远处传来的敲锣打鼓声――游神会又开始了。
高晏在回自己院落前又去了趟陈青山制造塔骨的房间,里面依旧灯火通明,而人声鼎沸。
那些高大、诡谲、畸形的身影来回走动,非常忙碌,恐怖的乡谣小调从女姑塔骨的口中飘出来,唱到‘抬完娘娘拜青山,拜完青山除恶煞’时,陈青山跟着唱和起来,余下的几只塔骨也唱和着,听上去竟然有些热闹、快乐。
锯子和锤子同时响起来,叮叮当当伴随着嘎啦嘎啦的声响,听起来并不好受,甚至是有些难听的。不过里头的东西很享受,乐在其中。
女姑塔骨唱到:‘大仙死在火海中……门口有只偷听的小老鼠,小老鼠啊――’
另一个粗犷的男声用方言唱起来:“不是小老鼠,是黑猫。一只纸扎的小黑猫,不吵不闹的小黑猫,在门口偷看,火光拉长了它的影子。我看见,它的尾巴――”
高晏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影子,果然发现屋内火光把自己的影子投在了纸糊的窗户上,里头的东西只要抬头看一眼就会发现。
紧接着,女姑塔骨反驳:“不是小老鼠,不是小黑猫,是个人。一个外乡人,门口偷听的外乡人――”
一个硕大的头颅在火光的映射下挪到窗前,透过模糊的窗纸甚至可以看到女姑塔骨那个白胖浑圆的脑袋,如同被放大的纸扎人似的脑袋。
高晏一抬头,正正对上女姑塔骨硕大的眼睛,毫无波动、冰冷无机质的眼睛,刚刚对视上一眼就令人头皮发麻。
双方同时静止两秒,屋内叮叮当当、嘎啦嘎啦的热闹瞬间静止,两秒后,窗纸和木头破裂的巨响打破僵持的冷寂。
高晏反应迅速的退开,一柄两米长的大锯子割破窗户,接着慢吞吞收了回去。破了个大洞的窗户在下一刻突然撑爆,一个雪白光滑且硕大无比的头颅从窗户冒了出来,浑圆冰冷的双眼转动一圈,直勾勾落在草坪上的高晏。
它嘟嘟囔囔着,以方言说道:“一个外乡人呀!我看到了,我的脑袋卡住了,出不去呀。”
屋内有个男声惊叫:“女姑,你不要动!窗户快被挤破了,墙壁也快要被你挤破了,整个屋子都要被你挤塌了!”
女姑的反应很迟钝,还在挣扎着想出去:“出去呀,女姑要出去。”
墙壁出现裂缝,沙土梭梭落下来,屋里一片兵荒马乱,似乎都在劝女姑冷静不要动,随后又试图将女姑的脑袋从卡着的窗户拔--出来。
高晏抿着唇角,以拳抵住嘴巴轻咳了两声,但也掩饰不住笑意。
女姑停下动作,屋里的东西也停下动作,气氛有些僵硬,随后就是OO的耳语,时不时夹杂着爆出来的争吵。
大意是‘外乡人在嘲笑我们’、‘我们被嘲笑了’、‘不,只有女姑犯蠢,他在嘲笑女姑’。
高晏换了个方向,离开草坪,走到门前敲了敲,里头的动静更大了,似乎非常惊讶。
他又敲了几下,并高声呼道:“陈青山?我知道你在里面,聊聊?”
‘啊,找陈青山的呢。’、‘呼――不是找我们的。’、‘呀,那我们还撕碎他吗?’、‘不要,我不想出去。’
高晏:“……”
里头几只塔骨好像还挺活泼?敢情都是社恐吧。
半晌后,陈青山打开门溜了出来,然后又把门关上去,手里提着一个白纸灯笼站在台阶上盯着高晏良久才说道:“大晚上跑这儿来找我,一不小心就被砍死信不信?”
高晏:“我想应该没那么容易。”
陈青山:“自大。”
高晏:“前天晚上我来过。”
陈青山:“那只黑猫?”
高晏:“我队友的。”
陈青山黑着脸:“看来你知道很多青山镇的秘密了,怎么还敢单枪匹马跑到我这里来?我现在随时可以喊屋里头的塔骨们出来,把你剁成碎片。”
高晏:“您要真有那意思,就不会跟我浪费口舌了。”
他干脆坐在台阶上,拍拍身旁的位置邀请陈青山,后者思虑片刻就坐下来。高晏回头看了眼脑袋仍旧卡在窗户的女姑,它正在偷看,发现他的目光后假装若无其事的挪开。
高晏低笑了声,说道:“它们都是青山镇曾经信仰的神明吧。”
陈青山冷哼了一声,不否认也不肯定,冷眼瞥着高晏,任他自说自话的意思。
高晏:“闹市街的女姑庙,城东的青山宫,城西的城隍庙和城中的娘娘庙……女姑、高爷、矮爷,白须爷、白灵通三舍人以及……青山灵安尊王。”
陈青山不语。
高晏:“很久以前,神明应该很喜欢青山镇的子民吧。他们虔诚、淳朴,而且勤劳善良,信仰和供奉镇里的所有神明,尤其信仰青山王。青山镇就像是一个世外桃源,三面环山,环抱江河,依山傍水,连神明都真诚的庇佑这个桃源。”
微弱的火光下,陈青山的眉目充满慈悲和一丝怀念。
高晏停顿片刻才继续说道:“可惜人心贪婪,阴公庙的存在和有求必应助长了镇民的懒怠、贪婪,逐渐泯灭了他们的善良和淳朴。懒怠让他们轻视生命的重要,贪婪令他们将神明的庇佑视为理所当然。当因果纠缠到无可调解之时,神明悲叹却无可奈何。”
“昔日的神明,其实已经陨落了吧,只是依靠一丝执念和曾经的香火情谊而存在于青山镇,希望能尽最后一丝能力救青山镇。不管是屋里头附身在塔骨上的低阶神明,还是曾庇佑整座城镇的城隍青山王,陪伴着这座城镇没有烟消云散,陪伴镇民沉浸在谎言里,只是不想放弃那些曾无比信任过他们的子民。”
“对吧?”
屋里头闹腾的塔骨全都安静下来,好奇却又不光明正大看的别扭的女姑塔骨也不挣扎了,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看过来,依旧冰冷无机质而且没有一丝感情。
神像和神偶本来就是死物,本来就没有办法表现出任何一丁点的感情,所以冷漠的神像底下深藏着的慈悲,自然也无人可知。
作为一名真正合格的神明就应该公正无私,既有慈悲,也应有为了维持公正规则的铁石心肠。
陈青山:“塔骨和神像是死物,可是活得久了,受了太多香火和信仰寄托,日积月累下来又怎么会没有感情呢?一年又一年,香火白烟把庙顶和柱子都熏黑、熏黄了,被供奉的神像还是干干净净的。脏了就有人来擦拭,颜色褪下就有人来重新上色。每年都有一场盛大的游神会,带着各个庙宇里的神像游遍十巷九街,锣鼓鞭炮齐鸣。”
“大人小孩,老人妇女,带着素食和佛香,跪拜在神像的面前,虔诚的祈祷,诉说心愿和期盼。那些愿望、信仰和敬畏,重沉沉、满盈盈,背负在肩膀上,到后面亲眼看见善良泯灭、淳朴消失,贪婪充斥原本简单的世界。当神明无法满足渴望和贪心而被抛弃的时候,当神明眼见着昔日庇佑的子民因果缠身却无能为力的时候,当神明听到子民濒死的祈祷和哀求却无动于衷的时候,神明已经不再是神明。”
镇民怨恨神明不再庇佑他们,神明何尝不曾难过于镇民的抛弃?
秉承着公正规则而不插手救助的神明被憎恨的同时,何尝不哀鸣自身力所不及?
陈青山:“青山镇没有神明,一个也没有了。”
高晏:“那你们是什么?屋里的七只塔骨又是什么?”
陈青山:“心中有悔的故人。”
高晏沉默,半晌后说道:“你们知道镇民的执念是什么吗?”
陈青山:“活着。”
镇民当时祈求青山王庇佑,目的就是要活下去。死后执念不散,依旧如生前那样继续游神会,抬着青山王的神像游遍青山镇。
――他们想要活,想要投胎为人继续活下去。
陈青山如此坚定的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