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敏看着身前抱着自己,突然陷入低迷又矛盾纠结的计修宴,有些手足无措:“受伤的事,我不是故意瞒着你,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因为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我那时候根本没有选择,事后想起,我也很后怕,所以就更不敢告诉你。怕你骂我……更怕你因为我牵连旁人。”
“你还会怕我骂你?在家你是有少气我吗?”计修宴觑了周敏一眼,心里堵着一口气,语气就不自觉的带着几分自嘲:“至于牵连旁人,若你说的是那些暗中保护你的暗卫,就算不上牵连。没有保护好主母,就是失职。”
他是想给一心想莽又不计后果的周敏一个小惩大诫,但这并不是暗卫疏忽大意让主母受伤的理由。
计修宴只是想让周敏受到一些惊吓,让她以后不敢再这么胆大妄为,不计后果私下自己去冒险,可当发现周敏因此而受伤之后,他心中的心疼和懊恼,简直后悔不已。
早知道会变成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杜绝一切。
“我就怕出现此时的情景,才不知该如何说。毕竟一切后果本就是我自己招惹出来,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太过自以为是才出现了意外。说句自作自受并不为过,毕竟,没有人应该为我的选择和过错来负责。”
计修宴听了周敏的话,更是狠狠皱起的眉峰,周敏不由伸手抚平他拧起的眉,叹了口气:“别皱眉好吗?而且他们也并非不作为,幽蓝还因为我,受了重伤。否则你能见到此时活蹦乱跳的我吗?”
计修宴看着周敏一味替幽兰等人找补,想要大事化小的态度,心中有些憋闷以及无法言说的恐惧:“我不应该想着要给你一个小教训,收一收你胆大妄为的X子而任由事态发展。”
计修宴抚0着周敏的眉眼,内心是有些庆幸的,虽然有意外,但她还在自己怀里。
脑海中却不停复盘整件事从开始到周敏受伤的整个过程里,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最后发现,其实从一开始他知道周敏打算偷玉时,就该直接出手,将玉佩毁掉,彻底绝了周敏的心思。
而不是因为自己心里那说不出的复杂情绪,而放任周敏偷玉的行为,才导致后续周敏为了一块玉受伤。
周敏见计修宴此番模样,能猜不出他在想什么吗?她伸手紧紧抱着他的腰,将头埋进他的颈窝,无奈说道:“……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愿提前告诉你玉葫芦事情的原因。”
计修宴身T微微一僵,沉默……
“不是不信任你,只是怕你做出不理智的,事后会让你自己后悔的事情。”
周敏伸手,轻轻覆在计修宴的心口位置:“……我知你的X子,若是其他事,你定会客观而理X,但若是牵扯到这块玉佩,你的想法,你的决定,就会夹带着很深个人情绪和曾经的……痛。”
“我知道你丢掉这块玉的用意是想斩断忘记一切,更明白你的心结到底有多深重和矛盾。未经他人苦,不劝他人善。所以,我并不想在一开始就去和你争论墨玉的对错,但更不想有一天你想通一切后,回头想寻回玉葫芦又无计可施。”
周敏直接跨坐在计修宴身上,双手捧起他的脸,眼神温柔又认真的说道:“就这么恰巧,我知道了玉葫芦就在平昌王手中,我又如何能平静处之。尤其我是那么清楚这块玉佩的始末,那么清楚你对它复杂而矛盾的感情。”
“你是我最重要,最珍视的人,我不想强迫你此时去接受你厌恶之物,但我更希望有一天,你自己跟自己和解后,回头时,你想要之物我都能亲手为你奉上,并告诉你:别怕。”
计修宴呆愣的看着面前人,周敏的话,让他震耳yu聋,心情复杂又泛着一GU难以言喻的胀满酸痛,好像被人揭开了腐烂的伤,看到了最不堪和脆弱的内里,可还是被温柔抱在了怀里。
“这玉,承载着你噩梦的开始,但同时也寄托了你更多美好的回忆。我只是想告诉你,错的从来不是玉,而是借‘玉’发挥的人。你只是恰好在那时候被豺狼的亲缘,蒙蔽了眼睛。可你不是罪人,你也是受害人。不要把自己永远流放在加害者的位置上,自我惩罚。”
“因为,我会心疼,更会舍不得……”
那一句句心疼,一句句舍不得,让计修宴那颗藏在腐烂中,拼拼凑凑粘合起来的丑陋伤痕的心毫无预料的微微跳动了一下。
计修宴盯着周敏沉默了半响,却在她深情真挚的心疼眼眸里,彻底败下阵。
计修宴仰起头,看着天空YAn丽的晚霞,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那天的宴会,也在这么一个好天气里。”
周敏惊觉,这是计修宴决定亲自告诉她,他的过去……
这是第一次,周敏感觉她离计修宴触之可及,并被他相信着。
“高宗晚年大寿时,盛筵难再一,我的父亲更是满心高兴,为贺高宗大寿,费时费力,几乎动员了整个太子府的人,只为亲手JiNg心雕刻了一尊寿星公。而寿星公手中的葫芦,也是由我和父亲一起雕刻的,寓意高宗长寿康健。”
周敏安静的听着,没有出声,下意识反手握住计修宴的手掌,与他十指紧扣,难掩心疼。
短短几句描述,就能知道,那时候的太子府,不管是谁,真的都将高宗当成家人而非帝王,高宗只是计修宴的爷爷,前太子的父亲。
“那一夜,寿宴中途,事情发生的太快!真的太快了……”
一直以来稳C胜券,沉静笃定的计修宴,眼神有些发散,似乎回到了那时参加寿宴,刚及弱冠的少年身上,那时候的他不识人心丑陋,利yu如刀,可将亲人好友,恩师谋臣一夜间变得面无全非,陌生的宛如地狱恶鬼。
他的脸上头一次出现那种深深无力的绝望和难过。
“一名兵甲一身鲜血跑进皇g0ng,冒Si通报太子府谋士携太子令,率领太子卫,bg0ng谋反,兵临皇城门下。”
计修宴的声音有些发涩,周敏只能紧紧握着他的手,给与他慰藉。
虽然484给的剧情介绍中有对前太子bg0ng谋反事件的寥寥数字的简单叙述。
一笔带过的就是他人的一生。
可这个寥寥数字的他人,却留给计修宴一生都无法磨灭的痛苦,更是他从骄yAn少年变成嗜血修罗的开端。
“宴会上,开始出现两种不同的声音,一部分以施琅为首的大部分官员,要求高宗立马直接拿下宴会中的太子府所有亲眷,下狱审问;一部分以计太傅为首的小部分官员,要求高宗先查清楚事情真相,毕竟没有人会傻到,主犯bg0ng不带一兵一卒,单刀赴会来宴会自投罗网,最重要的是,太子府私卫全部加起来最多两百人,但皇城禁卫军足足上千人拱卫王庭。根本不可能bg0ng。”
计修宴想起当时宴会上的荒唐争吵,好似历历在目,不由冷笑出声,现在想来,何尝不是做戏,明眼人都察觉的不对经,就是有无数大臣有眼无珠,不愿去看,那时候只有计太傅愿意为太子府的人喊一声冤。
“可荒谬的是,最后将这件荒唐又可笑,宛如儿戏的太子府数百太子卫bg0ng谋逆定罪的重要证据,赫然就是那块墨玉葫芦。”计修宴笑的很是讽刺,低头看向周敏,明明在笑,可眼底却盛满了嘲讽和悲伤:“你知道为什么吗?”
周敏摇头,因为484给的剧情里,还真没有详细说明。
前太子,也就是她那冤种公公,究竟是怎么被盖棺定论,彻底打成谋反。毕竟当时,484的记载中,朝堂上还是有好些老大臣对高宗Si谏,力保前太子无辜。
“墨玉沁入加了一些特殊矿物质的水里,就会在玉的表面浮现一副入木三分的红sE地图,而地图所指之处,乃是一处庄园,里面藏着十来年中,所有太子g结外敌,密谋bg0ng的罪证,b如通信,b如账本……”
“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刻在玉葫芦上的地图非一日之功,可计外祖父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自家祖传玉佩上会有这么一副指示如此明确,证据如此充足而庞大的地图。”
周敏不由得有些细思极恐,计家若没有参与,那么就代表计家一直有高宗的人,而高宗在那时候还与计太傅称兄道弟,让自己明面上最Ai最有前途的儿子娶了最信任兄弟的nV儿,只为亲上加亲。
周敏更是唏嘘,太子府一众人都对高宗有孺慕之情,认可这份亲缘之情,但或许从一开始高宗就算计好了一场骗局,从太子府众人的由生到Si,从始至终,从无真心,连计家那块祖传的墨玉,或许都有高宗的手笔在里面,那是一场彻头彻尾的Y谋。
“最可笑的是……”计修宴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山坳:“父亲曾有一次醉酒时,跟我说,当年我满月时,他最想送的并非计家的墨玉,而是薄家的玉锁。最后选墨玉,是高宗无意中提起的建议:墨玉在宗教之中,代表着万恶勿进,若是雕刻成葫芦,能安魂保平安。所以,父亲最终选择向母亲家族,要来了这块计家的祖传之物,制作成高宗所希望的葫芦形状……呵呵……”
计修宴不由讽刺一笑,现在看曾经的自己,不管是父亲还是他,真是又傻又天真。
“现在看来,高宗当真是棋盘上懂博弈之道的老手,步步为营,一步一筹谋,只为选敌人最放松警惕,高兴幸福时,给予最致命一击,用墨玉一举将捆绑在一起的父亲和外祖父连根拔起,斩草除根。”
计修宴说道这里时,握着周敏的手,都不由使了大力,捏痛了周敏,可周敏依旧没有出声,因为她知道,此时的计修宴更痛。
墨玉曾经代表着一位父亲对孩子最单纯,也深挚的Ai和祝福;可有一天,孩子发现,这块墨玉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长达数十年之久的算计和Y谋,是别人悬在他们头顶的Si神镰刀,而那别人就是曾经自己真心儒慕Ai戴的亲爷爷。
何必可悲,何其可笑!
g净的祝福里染上了人X的丑陋和亲人的鲜血,那么这份祝福,就变成了诅咒。
“曾经我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恨,能让一个父亲对他的亲身儿子痛恨厌恶到如此地步,没有一丝感情,只有满心算计。直到高宗要求我去地牢劝父亲拿太宗密旨换取母亲和妹妹活命的机会时,我才知道……”
“原来,高宗一直活在我父亲的Y影下!他的帝王位,是暂代的,是为我父亲暂代管理,只等父亲成年继位而他退位让贤。”
“可我父亲不愿让慈父在天下人面前失了T面,正值壮年就要‘颐养天年’成太上皇。所以,父亲一直不曾将太宗给予的第二份密旨拿出来。父亲自以为高宗什么都不知道,却没想到,高宗一直都知道。并为此痛恨忌惮了我父亲一生……所以,才有了后面的‘投鼠忌器’‘装模作样’‘父慈’子孝……”
“……真是太可笑!!”
计修宴冷笑出声,那句‘太可笑’不知为何,周敏总觉得,他说的不只是高宗和薄言俊,还有他自己。
计修宴的笑声中带着一GU讥讽又难以释怀的悲伤痛苦,想到他的‘相信’让母亲和妹妹加速Si亡的凄惨,亲眼看见父亲被五马分尸时的场景,他的心宛如被烈火烹煮。
“……不过,不知是不是报应。高宗算计了一辈子,估计从未想过在最后一刻居然会被他最寄予厚望的儿子薄言俊反杀。真不愧是一家人,Y狠虚伪的X子都如此之像。”
“……不过,让我意外的是,我的好叔叔以为将我四肢打断,武功废除,宛如一个废人的丢在衢州被极尽羞辱折磨背叛就会让我生不如Si,那可真是大错特错。”
计修宴冷笑出声,眼底墨黑一片,冷的如最冷的冰,最锋利的刀。
“很快,我就会带着所有枉Si的人,重新踏足仙yAn城王庭。那时候,我会亲自告诉他,不听高宗之言,将太子府斩草除根,就是他此生犯得最大的错。”
计修宴的话,带着一GU冷冽的暴戾之气,让周敏的瞳孔微微颤动。
“所以,你不惜一切代价,包括牺牲自己也想要血债血偿?”周敏突然出声,将有些快要魔怔的计修宴唤醒。
“他们,不该Si吗?”计修宴低头盯着周敏那双含情温柔的眸子,平静问道,眼底的深邃像是藏着嗜血的凶兽,在牢笼里,疯狂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