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之后,书房中。
计修宴坐在主位上,闭目养神,柳泽被急召过来的时候也是一脸懵,昨晚该说的不是都已经说完了吗?怎么今日又急急忙忙让人传他过府。
入府后,计修宴一直没有做声,安静沉默的在主位闭目养神,晾着他。
空气仅剩静默,这种状态已经一炷香了。
柳泽0不清计修宴传他来何意?难道就是为了g瞪眼?还是说,计修宴在暗中敲打他?不对啊,自己也没做什么僭越的事情吧!
柳泽百思不得其解之际,计修宴终于开口:“三日后,我要秘密离开凉城。”
“什么?!”柳泽惊讶,连往日的悠闲平静都消失殆尽:“这个时候离开?!主公,你这是又准备要做什么了?!”
“我需要亲自去一趟鹰嘴峡,前提布置一番要送给薄言俊的大礼。”计修宴睁开眼,双手交握,抵在下颌,手肘撑在书桌上,看向柳泽。
“若非必要,主公完全可以让李环和李勇前去,没必要在这个时候亲自涉险。”柳泽并不希望计修宴此时离开凉城。公子朔和平昌王以及上官家都在蠢蠢yu动,虽然暂时都按在他们的计划在步步推进,可很多时候,局势也都是瞬息万变……
“因为有些事,必须由我来做。”计修宴看着他:“薄言俊虽然已经怀疑九府共同屯兵,并加深了杀之而后快的决心,但这个计划并不完美,还缺少最重要的一环。若有心人愿意冷静花时间去推敲,就会发现,九府此时突兀甚至略带急躁‘叛乱南渡’更像是浮寄孤悬的三人成虎。”
“薄言俊是多疑,但不是傻。等他真的见到那七位府主和他们私下各自会面后,只要稍微套一轮话,我们的计划就会出现偏差。最坏的结果可能会引起薄言俊对九府共同在鹰嘴峡屯兵这件事的真假怀疑,最后甚至会暴露整个西北的真实情况。”
柳泽听闻计修宴的话,也想到了后患,虽然此时他们成功利用薄言俊多疑的X格在他心中扎下了一个喉间刺,让他加快了对九府出手的进度,但这些都鉴于七府府主未曾给自己辩驳过。
若那七位府主中,只要有一位长了嘴,向薄言俊提出质问或是解释,那么薄言俊此时多疑对九府有多狠,那后面就同样会因为‘多疑’反噬到他们身上,动摇他们曾经的布置。
“……所以,主公是想让九府即便有嘴可言,也要他们有口难辩。”柳泽‘啪’的一下,合拢扇面,重重敲在掌心,眼底JiNg光一闪。
“我们需要夯实薄言俊对九府此时并不明智的急切叛乱的怀疑。所以,我们要给九府找一个不容辩驳又能让薄言俊坐立难安的‘出师有名’。”计修宴说道最后四个字时,眼底微闪嗜血的狠戾与Y沉,但也极快收敛。
可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在那一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所有的温文有礼,虚怀若谷,温雅似皎皎君子都像玻璃碎成渣,刹那幻灭。
此时的计修宴脱下温润的表像,显得睥睨万物,锐不可当,如猛虎渐醒,虚目啸林。
柳泽掌心的扇子被他狠狠一握,扇骨膈的掌心生疼,但也b不了他此时心中的惊心动魄。
他一直知道,计修宴在人前人后的表现有时候会很矛盾,他也隐约猜到,为王为侯者,免不了人前‘装模作样’笼络人心,可当有一天计修宴将面具真的摘下来,让他一窥真实时,他才惊觉,计修宴有GU与生俱来的威仪孔时,让人诧异与震惊。
计修宴没理会柳泽此时失神的状态,指骨轻轻敲了敲扶手,提醒柳泽不要走神。
“若我料想不错,薄言俊的人,已经借着给安南王送旨意的名义正在来西北的路上,他们身上甚至应该还带着薄言俊的秘密旨意,会偷偷0到鹰嘴峡去查探。”计修宴的话一出口,柳泽眉头狠狠一皱:“不是不可能,听人一百遍,不如亲自查一遍。”
“……主公,打算给九府送一个什么名义,让他们百口莫辩的同时也能让薄言俊如坐针毡?”柳泽稳了稳心神,眼睛一转,好奇问道。
“清君侧,你觉得如何?”计修宴笑着望向柳泽,柳泽直接愣住,随后有些为难的皱了皱眉,分析道:
“清君侧……虽然薄言俊近年来昏聩暴戾,多疑善变,奢靡重yu,可远远不到惹众怒,需要清君侧的地步。最起码,世家大族一直是他的底气,再加上一群立志当谏臣,要‘教导浪子回头’名流千古的读书人。他的皇位,很难推翻。”
“是吗?可若是这群将正统视为天命的清贵读书人知道他的帝位正统,得位不正?够不够九府清君侧呢?”
一记惊雷炸的柳泽直接懵了:“……什么,什么叫得位不正?薄言俊的帝位可是高宗还在世的时候亲自当着满朝文武昭告的天下,如何算得位不正?”
“那若再加上高宗忤逆太宗遗诏谕旨呢?”
计修宴话刚落,柳泽手中扇子‘啪嚓’掉落在地,自觉今日的脑子快跟不上计修宴的话,有些迟钝的转不过来。
今日之言,信息量实在匪夷所思,让他脑子有一瞬间打结到空白:“……太宗皇帝?!高……高宗的父亲?!薄言俊的爷爷?!怎么,怎么还能牵扯出太宗遗诏谕旨?!!!”
“当年太宗在世时,膝下有三子,还不是高宗的泰王,其实并不得太宗喜欢,因为太宗觉得他这个二子,心思狭隘,无容人之量。更眼界有缺,偏向世家。小聪明有,但却没有大智慧,心b天高却智短才疏,根本担不起一国重任。可大皇子和三皇子一个志在开疆扩土一个志在利民经商,对皇权也无兴趣。”
计修宴说起皇家当年之事,有一半是民间当年流传,有根有据,另一半却闻所未闻,b如太宗对泰王的态度。
“那为什么,太宗最后还是让泰王继了位?”柳泽刚捡起地上掉落的扇子,嘴就b脑子快,下意识的跟着计修宴的话,问了出口。
计修宴冷嗤一声,嘲讽一笑:“因为泰王能生也会生啊!”
这个理由直接炸懵了柳泽,他僵y的拿着扇子,张着嘴,一时间居然不知该说什么:“……这,这是什么理由?”
“儿子辈里找不到出sE的继承人,就在矮子里拔将军。先暂时推上去一个,立为太子稳定前朝。然后由太宗重新在所有的孙子辈里挑选一个最佳的人选,从小待在身边亲自培养。可太宗到底是年事已高,并未等到孙子成年就去世了。泰王顺理成章成为天子。”
“可这位天子的皇位坐的并不稳,因为太宗临Si前,越过泰王留下一明一暗两道谕旨。明旨:泰王为帝,孙子为太子。这也是历朝历代太子人选同天子继位在同一天一起确立告宗庙的特列。而且还是太宗代父权越过新任帝王而立。以昭告天下为孙子站位。也算暗示聪明人要看清形式。”
“至于那暗旨,瞒着泰王偷偷交给了孙子。嘱咐他,等他成年,拿出暗旨去找计太傅,让计太傅联络百官拥护太子,拿出遗诏昭告天下,让泰王尊谕旨退位,百官出现拥立太子继位登帝。”
柳泽:……高宗这妥妥的工具人,这是帮自己儿子暂时稳定前朝,等时机到就要退位让贤的打工人啊!
他简直被太宗的这一C作秀了一脸,咽了咽口水:“……所以,太宗真正选定的皇位继承人是……”
“先太子,薄言钰。泰王的嫡长子,薄言俊同父异母的哥哥。”计修宴说出这个想要忘记却难以忘记的名字时,心中有痛,更有悔。
柳泽猛然想起几年前先太子‘叛乱’的案件,高宗还在世时以‘太子叛乱’这一个滑天下之大稽的理由突然废太子。
那一晚惊变,血流成河。连同许多文武百官,谏臣大夫,都在那一晚,陪着先太子镣铐加身,牢房里怨声载道,各种反供背刺,层出不穷,所有被牵连的大臣还能提审,可先太子在狱中三天,连一个申诉解释的机会都不曾给,短短三天,先太子被五马分尸,太子府抄家灭族,姻亲全都斩杀殆尽。
这场异变来得快,去的更快,快到让天下人都觉得草率而荒唐,就好像是有人再找一个理由,走一个过场,目的从来不是判案真假,而是诛杀先太子。
此时听了计修宴的话,他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泰王,也就是高宗,是知道了有那一则密旨了?提前对儿子动手了?!”柳泽问道,随后又觉得荒唐,毕竟若先太子真的掌握那则密旨,怎么也不该沦为那般可笑境地:“先太子,就没想过拿出密旨,以天下大义,孝义,和高宗鱼Si网破,b他下台吗?那时候先太子在前朝的势力并不弱啊!?”
计修宴抬眸看了他一眼,嘴角的笑莫名给人一种看不透的悲伤和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