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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星原注视了箱内物件整整十秒,又看了眼箱子上贴着的空白快递单,这才抬起头来:“不是。”

“那你这什么鬼表情?”她嗤他一声,起身望过来,“是什么啊?”

“没什么。”他把箱子挪到身后,“这快递什么时候送到的?”

“没什么你问那么多?”

换了刚才,他大概要不太舒爽地说“问了你就答”,可他不发火了,语气都和缓下来,又耐心问了一次:“今晚收到的吗?”

林深青在他对面坐下,交起一双腿:“第一次看到是去金越之前,但我这两天都没出门。”

所以也不一定就是今晚才放在那儿的。

“这附近有监控吗?”

“物业能查,不过现在太晚了。”

贺星原点点头。

“到底是什么,还卖关子呀?”她笑着朝他身后瞄,“我经常收到社会各界优秀男士的礼物,你要这么小心眼,不得气炸?”

如果她到现在还以为是哪个男人送来的礼物,就太说不过去了。

林深青这个人,玩笑开得越凶,越表明她内心害怕。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心照不宣的沉重感。

贺星原难得顺从她的调侃,点点头说:“是,我小心眼,这礼物我给你扔了,你洗澡睡觉去。”

她耸耸肩,示意好吧,起身上了楼,完全忘了要给他处理手伤。

贺星原打开快递箱,低着头重新看了一遍。

满箱都是林深青前任女助理叶师师的照片,最上面,是她被海水泡白,七窍流血的遗体高清像。

他扯了扯卫衣领口,牙关节因为怒意阵阵颤栗,平静了一会儿,扭头走上二楼。

林深青正坐在床边,抱着一个衣篓发呆,看见他来,夸张地“哇”出一声:“你这走路没声的,偷窥癖啊?”

他不答反问:“客厅沙发可以借我睡一晚么?”

“付钱吗?”

他点头表示可以:“多少?”

“谈钱多伤感情,要不要考虑肉偿?”

“……”

“又想什么呢?”林深青抱着衣篓站起来,食指滑过他肩胛锁骨,在他心口轻轻一点,“猪肉,猪肉馅儿的馄饨,我明早想吃。”

贺星原在她走进浴室后闭了闭眼,平复片刻,敲了敲她的门。

“还有事啊?”她朝外问。

贺星原默了默,说出了上来这趟的根本目的:“我就在楼下,夜里有什么动静都听得见。”

安静了很久后,浴室里传来一声低低的,不带玩笑意味的应答:“嗯。”

这一晚,林深青照旧没怎么睡好。

神经衰弱让她对声音异常敏感,次日清早,楼下传来陌生男人说话声的第一时刻,她就醒了。

但因为贺星原的声音也夹杂其中,她选择翻了个身继续闭目养神,直到身体彻底苏醒,才简单洗漱了一下,慢吞吞走下去。

客厅里坐了两个穿制服的警察,贺星原跟他们讲话到讲一半,抬眼看见她,指着料理台说:“馄饨在那儿热着。”

她“哦”了声,趿着拖鞋去拿。

两名警察朝她颔首致意,其中一个跟贺星原说:“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近期会多加巡查留意,再有发现异常,一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说着站起身来。

“谢谢。”贺星原起身送他们出去。

等人走后,林深青才端着馄饨走过来:“难得一夜过去还能看见你人啊,今天不早跑么?”

“翘了。”

林深青点点头,吃着馄饨没了后文,似乎丝毫没打算过问刚才的情况。

反倒贺星原主动挑起话头:“我去物业查了监控,你家附近的探头坏了,坏了两天,今早刚修好。”

林深青惊叹:“那姓朱的这么专业么?”

看贺星原的反应,快递肯定是不好的东西,她当然不至于自虐地一探究竟,只是结合昨晚的跟踪事件,认为这是朱娆的手笔。

可贺星原却摇了摇头:“就是因为她没这么专业,我才报警了。”

林深青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之前你跟苏滟说,怀疑有人跟踪你,除了那天晚上,还有其他时候吗?”

她回忆了下:“我约你到水色吃饭的那天中午。”

“也就是说,两次都是在南街?”他确认道。

林深青点点头。

贺星原双手交握,垂眼想了想:“这事我问过朱娆,她说不是她做的。”

“她说不是就不是了么?”

“不是,但是你想,如果她在那时候就能够远程掌握你的行踪,为什么这次还要冒险亲自来西城?”

“哦,”林深青咽下一只馄饨,“有道理。”

“再说快递。如果她在昨晚找人跟踪你之前就清楚你的住址,又有什么必要特意挑你去金越的日子恐吓你?你昨晚落单,应该不是必然事件吧。”

“哇,”林深青又咽下一只馄饨,“你好聪明。”

“所以,”相比林深青本人轻忽的态度,贺星原脸上阴霾重重,“送快递的,和之前跟踪你的,也许另有其人。”

“会不会是叶师师她爸?”她歪着脑袋盘算,“他上个月跟伽月闹了好一阵,我们花了大钱才摆平呢。”

贺星原摇摇头。

不论出于什么意图,没有一位父亲会把女儿那样不堪入目的遗体照拿来恐吓别人。

“那是你婶婶么?”林深青搁下汤碗,“她是不是怕我想起什么,到处乱说,提前警告我啊?”

这次贺星原没有直接否定,他说:“我不确定。”

就是因为不确定,所以贺家所有的人脉、背景一概没法动用,可光靠附近的片警,估计又查不出水花。

良久的沉默后,林深青叹了口气:“我真的不喜欢看心理医生。”

贺星原抬起眼。

“如果去了有没有什么奖励啊,贺小公子?”她凑到他跟前,提醒他,“我这可是在帮你破案呢。”

浓郁的女人香萦绕在鼻尖,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红唇,或者是为了哄骗她去医院,或者是一时受了蛊惑,他目光闪烁地对上她的眼睛,模棱两可地答:“那得先破了再说。”

林深青跟贺星原去了家附近的市一院,排队挂号的时候碰见了熟人。

其实说熟也算不上熟,就是苏滟上次介绍给林深青的那个心理医生,罗菲。她穿着白大褂,正在门诊大厅跟一个病人说话。

“罗医生?”等她说完话,林深青主动招呼。

罗菲看见她,插着兜走过来:“是林小姐啊,来看病吗?”又看看她身边的贺星原,“男朋友?”

“啊,不是,备胎。”林深青答了她的后一问。

贺星原:“……”

罗菲莞尔一笑,一指挂号台:“需要帮助的话,可以挂我的号,我先回科室了。”

林深青点点头,目送她离开,跟身前的贺星原感慨:“医院真是小,一会儿不会还来吧?”

他回过头:“来什么?”

“我爷爷在这儿住院呢,万一碰上了,你可别说我是来看病的啊,他不知道我出事故那事。”

贺星原皱皱眉:“爷爷怎么了?”

“脑溢血。”林深青侧目看他,“叫这么亲切,想做我爷爷孙女婿啊?”

小时候这么叫惯了,一时嘴快,贺星原立刻摇头:“当然不是。”

不是就不是呗,加个“当然”得是多不想?

林深青似乎对他的反应很失望:“不想做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做正房的备胎不是好备胎。看来我得找个想的。”

贺星原嘴唇紧抿成一线,过了会儿说:“随便你。”然后把她的病历本递给挂号处,微微弯下腰说,“你好,挂精神科。”

却没想到林深青是个行动派,原本打算挂罗菲的号,就因为这么一茬改变了主意,从他身后探出脑袋:“护士,能不能挑医生啊?”

“是要挂专家号吗?”

她摇摇头:“是要挂那种能勾起人看病欲望的,男医生的号。”

“呃……”对方显然有点为难。

贺星原皱着眉回头看她:“别闹。”

“我没闹呀,如果医生长得好看点,我会更加积极配合治疗的。”

“那给您挂何医生的号吧。”挂号处的护士脾气好,也没不耐烦,反而朝她腼腆一笑,“他是咱们院草。”

林深青惊喜地拍拍贺星原,用那种“老乡见老乡”的语气说:“这么巧,跟你一个级别的。”

贺星原面无表情,拿起单子转身上楼。

林深青笑着跟在他身后,没走两步,听见一句“深青啊”,脸上表情顿时一僵。

楼梯上,伺候林爷爷的保姆徐姨站在那里,一眼看见了她。

贺星原也停住了脚步。

狭路相逢,林深青躲不过,上前问:“徐姨,你在门诊大楼干嘛呢?”

徐姨对她笑笑:“老爷子让我拿了两瓶酒来谢谢主治医生。你这是怎么了,来看医生吗?”

这个徐姨在林家做事好些年了,跟林爷爷相当亲近,说是保姆,对林深青来讲也算半个长辈。

不好不答,她只得说:“没呢,不是我。”说着扯扯身边的贺星原,笑了笑,“我陪朋友来的。”

看她神色不太自然,徐姨精明上了,嘴上“哦”着,眼睛却往贺星原手里的挂号单瞟。

林深青头疼,挡了挡:“哎,徐姨,他脸皮薄,您别看了!”

徐姨和贺星原同时一愣。

她压低了声:“得了那种没面子的病,谁想叫人知道呀。”

“……”

贺星原瞠目看她,刚要说什么,被林深青一把掐住了后腰。

他眉头紧蹙地去抓她手。

两人在手背在身后较起劲来。

徐姨没发现这点小动作,显然有点不好意思了:“那我先回病房了。”

林深青笑容得体:“好。”

等人走了,贺星原一把撒开她:“胡说八道什么呢?”

林深青甩了甩被他抠疼的手,觑着他:“反正也不做孙女婿,这么气急败坏干什么?”

贺星原黑着脸掉头就走。

林深青小跑几步追上去:“哎你不会真不行吧?”

贺星原咬着牙停步回头:“林深青。”

这么优美的一个名字,硬是被他叫出了凶神恶煞的味道,林深青耸耸肩,闭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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