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作为一个自认为看遍人间的小妖怪，虎崽的大眼睛里都是迷惑，他不懂，为什么这个人类幼崽要做这样的事情。
在他看来，如果这个人类幼崽是要用剪刀剪他，那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他一点都不会觉得困惑。
但是这个看上去很好吃的人类幼崽拿着剪刀，并不是要剪他，而是在小心翼翼地给他剪毛……
虎崽对于这个动作并不陌生，他也见过其他的小妖怪，那些小妖怪的毛太长了，也会打结，他们的爸爸妈妈就会一边骂小妖怪不听话，一边给他们剪毛疙瘩。
那个时候，他躲在外面的灌木丛里，透过栅栏的缝隙往里面看，他能够看到那些毛绒绒的小妖怪挣扎地不让剪，一个劲地喊痛。
小虎崽那个时候看着看着，就转过头，心想，还好我没有爸爸妈妈，这样我就不用疼了。
然而此刻，虎崽想，其实剪毛疙瘩也不疼……
它偷偷地看了旁边的人类幼崽一眼，就看到她小心翼翼地把剪下来的毛疙瘩收到了粉红色的公主书包里面，还是最里面的一层。
虎崽想起了那些妖怪的爸爸妈妈剪了毛疙瘩以后，也会收起来，而且说：“等多了，就给你做一个毛球玩。”
虎崽见过别人家的毛球，他偷偷地看了看那个小书包，这个人类幼崽把毛都收起来了，也是要给他做毛球吗？
赵兮兮并不知道同桌还在等毛球，她把剪下来的毛疙瘩，收在了书包的最里面，因为不能乱扔垃圾啊。
赵兮兮想，一定要再找个时间，给小妖怪剪剪毛疙瘩，她刚才剪的时候都看到了，因为毛疙瘩扯到肉了，所以那一片的皮肤都是红色的。
肯定很疼。
小兮兮原本觉得，按照同桌一天到晚都睡觉的习惯，肯定能够再找到机会，就是还要避开其他同学有点难。
然而没有想到的是，今天虎崽都没有睡觉，他就蹲在桌子上，也不听课，尾巴一摇一摇的。
一直到了午饭时间，小兮兮拿出了两个小面包，学校发了两个苹果。
其实小兮兮觉得，肯定还是吃不饱，她愁眉苦脸的咬了一口苹果，还是以前的幼儿园吃米饭，吃肉，吃菜好。
不对，也不算特别好，小兮兮特别喜欢吃肉，但是她每次吃肉，同桌都会说她，你都这么胖了还要吃肉啊？
小兮兮旁边的位置依旧没有小妖怪，其他的同学都是坐在桌子上，吃着眼前的食物，而虎崽叼的那一块发下来的肉，早就去了角落了。
小兮兮看了看角落那边，虎崽是面朝着墙壁在吃肉，所以是小屁股朝着他们，尾巴高兴地一甩一甩。
小兮兮听到后面的乌鸦在说——
“他真的是流浪幼崽，一点教养都没有。”
“还把肉放在地上吃，好脏啊！”
“是我的话，宁肯不吃，也不会吃掉在地上的肉！”
赵兮兮坐在前面，心里想，如果特饿，然后面包又掉在地上了，她肯定要快拿起来吃，因为饿肚子，实在是太让人难受了。
小兮兮咬了咬两口苹果，吃完了面包，感觉还是没有吃饱，因为其他同学都说虎崽坏话，所以她也不想跟他们说话。
于是小兮兮趴在了桌子上，摸了摸小肚肚，其实……
这个学校挺好的，就是吃不饱饭。
很快，她就感觉到眼前一黑，原来是虎崽跳回了桌子上。
赵兮兮趴在桌子上，侧着脸继续看他，就注意到小妖怪脖子上挂了一个小牌牌，她想起昨天小妖怪被打了，当时小妖怪被打了好几棍都不肯跑，在找东西，好像就是在找这个小牌牌。
小兮兮知道这个小牌牌，这是他们现在这个幼儿园的入园牌牌，一下子，小兮兮就觉得虎崽其实也很喜欢学校，要不然不会冒着挨打，都要把学校的牌牌找回来。
不过想起那一幕，就觉得小妖怪没有特别吓人。
就在这个时候，就看到虎崽嘴里吐出了一块红红的东西，然后用爪爪推了过来，推到了小兮兮的面前。
小兮兮被吓了一跳，猛的抬起头，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小块肉。
再一转过头，就看到旁边的小妖怪已经趴着睡觉了。
小兮兮看着这一小块肉，有点想吐，但是她不肯扔了，只能小心翼翼地……小心翼翼地挪到了虎崽的桌子上。
虎崽虽然是趴在桌子上睡觉，但实际上并没有真的睡着，原本是用爪爪挡着眼睛的，他偷偷地睁开眼睛，就看到这个人类幼崽把他送给她吃的肉还了回来。
虎崽有点不高兴，这个人类幼崽怎么不吃？刚才自己在那边吃东西的时候，她不是一直看吗？
虎崽实际上也没有吃饱，但是扣一点出来给人类幼崽吃，还是可以的。
虎崽有点不高兴，既然人类幼崽不吃，那他自己吃好了。
虎崽吃完了以后，继续睡觉，现在是午睡时间，其他的同学都已经睡着了。
小兮兮原本也准备睡觉，但是突然想起了，今天还有事情没有干完，于是她拿小手撑着自己的眼皮，不让自己睡，等过了好一会儿，她觉得小妖怪肯定也睡着了。
小兮兮从书包里拿出了剪刀，准备继续给小妖怪剪毛疙瘩。
但是等她凑过去的时候才发现，小妖怪趴着睡的，而朝向她这边的腿腿，就是她今天已经剪过了的地方。
她要去剪另一边的毛疙瘩，这下子问题来了，她要怎么过去呢？
小兮兮准备又从桌子底下钻过去，她正准备行动的时候，就发现小妖怪动了。
它毛绒绒的身体在桌子上拱了拱，只见他翻了一个身，露出了毛绒绒的小肚皮。
小兮兮看呆了！肚皮上有好多好的毛疙瘩！
小兮兮一下子来了热情，她一定要剪完。
小兮兮白白嫩嫩的小手拿着以前做手工的小剪刀，小脑袋凑近毛肚皮，然后开始行动了起来。
小兮兮格外小心，因为怕剪到肉，所以剪得也很慢，不一会儿额头上都是汗水。
小兮兮一边剪一边想，以后干脆拿个梳子来，天天梳毛，这样就不容易打结了。
剪了好几个毛疙瘩，就能够看到里面的发红的皮肤……
真的是一个很大的工程量，好在小兮兮有毅力，等她剪完的时候她觉得自己里面的衣服都湿透了，虽然手都酸痛酸痛了，但是赵兮兮依旧非常高兴。
只是……小兮兮看着这露出了好多肉肉的肚皮，小兮兮想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毛疙瘩都剪完了，那……那小妖怪不就像是没穿衣服了吗？
小兮兮停了下来，看了看其他同学，狮子，乌鸦，豹子……它们身上其实都穿了衣服的……
别看他们像是没有穿，但是实际上她们穿了一件跟她们的毛一模一样的衣服。
小兮兮以前跟爸爸妈妈去逛超市的时候，就看到过童装店里面有专门卖妖怪幼崽的衣服，就像狮子幼崽的衣服就是跟狮子毛皮差不多。
小兮兮又看了看虎崽，他身上就真的只有他自己的毛。
而且自己把它的毛都剪掉了，现在就像没穿衣服一样，同学们肯定又要笑话他。
小兮兮停了下来，她……好像闯祸了。
怎么办？
小兮兮这下子就更没有办法午睡了，等到同学们醒过来，小兮兮所有目光依旧在旁边的小妖怪身上，好在小妖怪没一会儿就把肚皮翻过来，并没有让其他的同学看到这一幕。
小兮兮可算是松了一口气，但是心里的大石头就没有放下来，因为一会站起来或者走路的时候，肯定就会被发现。
而且……不知道虎崽自己有没有发现这个事情。
小兮兮下午的课也上不安生了，她总是忍不住偷偷的看旁边的小妖怪，见他从头到尾都趴在桌子上，小兮兮在心里想——
不要站起来，不要站起来，一会儿放学的时候，我们最后走！
虎崽并不知道人类幼崽偷偷看他是在担心这个事情，如果知道，他也不会当一回事，因为他从小就已经受惯了各种语言攻击，对于他来说，语言攻击并不算什么。
所以，虎崽中途想站起来，然而他刚有这个动作，旁边就伸出了一只小胖手，把他压了下去，虎崽趴在了桌子上。
懵懂的大眼睛里都是迷茫，傻乎乎地看着旁边的人类幼崽。
小兮兮也只是一个条件反射，因为她此时此刻整个心思都在这个事情上，所有的一直都在他不要站起来，他不要因为我给他剪毛而被人嘲笑……
所以在发现虎崽有要站起来的倾向的时候，她条件反射就伸手把他按了下去。
但是这个动作做完了以后，小兮兮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收回手，特别害怕自己会被咬一口。
然而……并没有，小妖怪就看着她，仿佛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既没有骂她，也没有要咬她的意思。
小兮兮意识到了这一点，心里特别高兴。
于是，虎崽整个下午都没能站起来，全部被小兮兮按下去了。
虎崽越是不计较，小兮兮越是高高兴兴的，完全忘记了爸爸妈妈的警告，完全忘记了妖怪的危险。
小兮兮成功地没让其他同学发现虎崽的肚皮上都没什么毛了。
放学的时候，其他的同学飞快的跑了出去，因为外面有爸爸妈妈在等着接她们，而虎崽和小兮兮走在了最后，一个是知道爸爸妈妈还要等好一会儿才会来接，一个是没有人来接。
以前两个幼崽也是走在最后，但是都是各走各的，而这一次，小兮兮想了想，小短腿儿把步子迈得大大的，跟上了虎崽，有点不好意思地搭讪——
“你也没有朋友，我也没有朋友，我们做朋友好不好？”
虎崽转过毛绒绒的脑袋，看了看旁边的人类幼崽，说道：“我不和人类做朋友。”
小兮兮：“我妈妈也说了的，不要和妖怪做朋友，我不喜欢妖怪，但是我喜欢你，所以我想和你做朋友。你不用和人类做朋友，你和我做朋友就好了。”
小兮兮从小就知道“妖怪不是好东西”
这是妈妈的原话。
小兮兮从小做噩梦都会梦到被妖怪吃了，所以在她心目中，妖怪很凶，牙齿很尖，嘴巴很大，一张嘴就能把它吞下去……
但是妖怪是妖怪，虎崽是虎崽。
赵兮兮觉得虎崽并不是妈妈说的那些妖怪。
就像是——
妈妈说，学校的同学都是好孩子，妈妈以前还夸过那些欺负她的同学，说那些同学特别有礼貌，因为每次看到她都会叫阿姨。
可是，小兮兮知道，那些同学都是坏孩子。
那妈妈说，所有的妖怪都是坏妖怪，实际上也有像虎崽这样的妖怪，虎崽还被人欺负呢。
跟她一样，被人欺负！
那些欺负像她这样的小孩子的人，欺负像虎崽那样的小妖怪的人，都是坏人！
她跟虎崽是一类。
小兮兮看向了虎崽，认真地说道：“我觉得我们应该是好朋友。”
虎崽看了看这个人类幼崽，她看上去胖胖的，白白嫩嫩的，跟以前那些欺负他的人类幼崽长得差不多，但是实际上差很多。
不过，虎崽别别扭扭地说道：“随便你！”
然后跑了。
赵兮兮迈开小短腿在后面追，跟个笨重的小企鹅似的，跑又跑不快，只能一边跑一边喊——
“那我们就是朋友咯！”
旁边的老师听到了这个话，心里也高兴，看来人类幼崽和妖怪幼崽，只要好好相处，也是可以做朋友的，哪来的那么多苦大仇深？
小兮兮跑出去的时候，已经找不到虎崽的身影了，于是就干脆去找妈妈。
妈妈在去另一个幼儿园门前等她。
小兮兮过去的时候，幼儿园还没放学，但是前面已经排了不短的队伍了。
小兮兮看了看妈妈没有在队伍中，于是自己又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就在这个时候，下课铃声响了起来，不少孩子都冲了出来。
小兮兮正准备从队伍前面走到队伍后面去找妈妈，就感觉到自己头皮一阵痛，有人抓住了自己命运的羊角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