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侯景犹豫是否出兵北抗柔然,西征宇文泰之时,汾南城却是一副平静如水,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这座北境边城顽强得彷佛没被战争洗礼过,城外大兵压城,城内却镇定自若,城中百姓和汾南守军早就融合为一体,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高洋的手段。
对于这些底层老百姓而言,两方本来都是北魏百姓,只是因为上层贵族争权夺利导致国家分裂,但现在名义上还是对外称呼为大魏,所以两方的居民并不在乎到底是哪方统治他们,只要能够让他们安居乐业,他们便会拥护。
东魏西征军前期为了攻城,使用的手段过于激烈,这当然导致了百姓的敌视,为此高洋想尽了办法来解决这些困境,在他看来,不仅要将本地豪强的利益和自己绑定,更要将当地百姓和守军绑定起来。因此,高洋首先纳了赵氏家族的嫡女赵飞燕作为小妾,接着便与汾南本地的豪强进行征粮募捐,赤裸裸地将这群地头蛇绑在了一起,使其不仅不对他有抵触,还会辅助他管理好汾南城,还能够帮忙做一下百姓的思想工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这样还不够,为了更好消化这座城池,高洋还让守城许多未成家的将士迎娶当地百姓民女为妻为妾,这样一来,亲上加上,两边都成亲戚了,还有啥好防备,而守城的东魏将士也不会随便扰民了,毕竟沾亲带故的,也不敢乱来。再加上他将宇文泰对西魏将士“城坡屠城三日”的许诺大力宣传,使得城中百姓人心惶惶,不得不倒向东魏,至少跟着高洋的东魏守军还有活路。
而这边,王思礼收到高洋的邀请,心里甚为矛盾,但是最后他还是想去看看这位大他几岁的守军主帅,最后下定决心赴宴一趟,但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这位高家二公子并没有想象中那样俊朗不凡和气势凌人,反倒是相貌平平,言行举止也随和。王思礼出自世家大族,从小就被家族训练,察言观色之术甚为精通,但他感觉光从外表却看不透高洋本人,感觉像是很普通的一个人,但是王思礼能从其眼神之中感受到这份随和之下隐藏的冷酷无情,他觉得高洋是个冷血的枭雄,绝非外界传言的傻子。
高洋早就从探子情报得知了王思礼乃琅琊王氏族人,但是却还未知他具体的身份,当他第一眼见到王思礼的时候,心里大为赞叹不已,气质非凡,谈吐不凡,绝非大家族里的纨绔子弟可比,只是不知道眼前这位年轻人在琅琊王氏身份如何。
宴席上,一伙年轻才俊不停溜须拍马,在高洋面前歌功颂德,虽然他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但是心里还是极其感慨,汾南作为一座边关小城,顶尖的人才还是极其匮乏,就说席下的这群年轻人吧,从小锦衣玉食,其心志毅力远不如寒门子弟,而眼界知识又远不如王思礼这等世家贵族出身的人才,只能委于小官小吏,能否成为大才还需要时间慢慢淘汰和磨练,也许会有少部分脱颖而出,也许一无所剩,一切看造化了。
高洋应付了一会,便借口公事匆匆打发了众年轻才俊,但他安排人暗中叫住了王思礼。此时,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王思礼,笑道:“你不是汾南本地人?”
王思礼仿佛早就知道高洋会如此询问,淡定恭敬地作揖道:“某乃南方商人,主要贩卖丝绸茶叶,这不刚卖完货源,准备回南方,却没想到因战火滞留了下来。”
“哦?北境冬天冰寒地冻的,茶叶可以分四季,冬季喝茶暖身可以理解,但这丝绸乃春季所产,为何会在冬季出售,路面结冰路滑,不仅运输成本高于往常,况且丝绸又不能抵御寒冷,能否卖的出去还不确定,岂不是风险极大?”
“禀大帅,世人都知春蚕吐丝,所以春天丝绸最为充足,尤其是南方产丝,每年春天都会产出大量的丝绸,这样一来商家众多,竞争也大,定价虽高但比起冬季还是不如,在冬天尤其是北方,天寒地冻,条件艰苦,丝绸商也少,可卖个高价,所获的利润足以抵御其他花销。”
作为前世生意人出身,高洋当然知道这其中的道理,物以稀为贵,单从这一番话来看,说明王思礼这些年肯定是融入了角色,做一行爱一行,倒是会做事的人。“嗯,倒是会个做生意的人物,商场如战场,你觉得汾南能否守得住呢?”
王思礼一怔,赶忙拱手道:“大帅恕罪,某只是个商人,要说做生意还颇懂一二,但行军打仗哪会知晓,还望大帅莫要折杀某了。”
高洋眼神锐利地盯着王思礼,身上散发着阵阵杀气,直压向王思礼,这是从死人堆里摸滚爬起来的上位者,散发出来的杀气,也不由得王思礼感到一阵阵压力,紧绷着身子低垂着头,不敢直视高洋的目光。
“王思礼,琅琊王氏族人,没想到却在北境当起了商人,传出去是否让人贻笑大方?”
高洋冷冷地盯着王思礼,他显然不想继续浪费时间了,尽管王思礼其人也是个人才,但他乃出自南朝琅琊王氏,南方政要举足轻重的世家贵族,目前而言并不能为他所用,放掉是不可能的,但杀掉却毫无价值,还与其如此不如直接点威逼利诱和他合作,为将来下一盘棋做准备。
王思礼闻言一凛,怔怔地看着高洋的眼神,刚想出言抵赖,但很快就被高洋抬手打断:“王思礼,本帅没时间和你浪费口舌,若你不是琅琊王氏的人才,本帅早就将你们部杀掉了,还容许尔等在汾南如此嚣张吗?难道你们真当大魏无人吗?”
王思礼闻言知道自己的底细早就被摸索得一清二楚,喉咙蠕动了一下,脸上却淡定说道:“大帅尽然知晓,那打算如何处置本人呢?”
高洋看出王思礼脸上镇定的表情,冷言道:“王思礼,自从出征以来,本帅杀的人不少,也不差你一个人,不管你怕不怕死,再不继续实话实说的话,可休怪本帅让你直接煮熟了喂狗,只是可惜了你这大好时光还没作为就死在异地了,这是最后一次的机会了。”
王思礼看了高洋一眼,知道此人是来真的了,自己再不实话实说真会被他直接煮了,但他又不敢说假话,因为他不知道高洋掌握了多少情报,年纪轻轻就此死去对他而言肯定是不甘心的,还没施展自己的抱负就离开人世多可惜。
“唉,大帅早已知晓某等信息,又何如某继续浪费口舌,某确实是琅琊王氏嫡系子弟,家父王规乃梁国侍中,然而英年早逝,兄长王褒现为梁朝秘书丞,某还未入世为官,便打算为家族做些事情,所以来北地打探消息,为国家家族做些贡献罢了。”